“你们血口喷人!感情不是你们的家乡,就可以任人糟蹋吗?那些胡人在广平做了什么,你们没有眼去看吗?现在还好意思说……”
尽管袁绍通过权术,平衡了冀州内部的冲突,但矛盾既然产生了,就很难消除。想消除也不是做不到,袁绍最擅长的就是权谋,可那需要时间,不是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能解决得了的。
“好了,不要吵了!”眼见纷乱又起,袁绍勃然大怒,先是大喝一声止住众人,然后看向沮授:“现在进兵之议已决,公与,你只说为今之计,不攻城又要如何进取青州?”
沮授心中暗叹,强打精神道:“青州军已于三日前全面南渡,渡河后,更是广布游骑,截杀哨探,因此我军对其动向一无所知。贸然攻城,若其果然设下诱敌之计,在我军兵疲将乏之际,杀个回马枪,大军岂不危矣?”
顿了顿,见袁绍脸色稍雯,应该是把话听进去了,沮授心中略略松了口气,继续道:“为今之计,还是以稳求胜的好,对平原、高唐二城,暂且围而不攻,广遣精兵强将,向河南探索,待两路偏师前来汇合。届时大可以偏师围城,保持粮道畅通,主力大军渡河,直取历城,逼迫青州军前来决战。”
历城是青州西北门户,王羽在此经营已久,遣心腹大将徐晃在此屯驻近年,至为紧要。历城若失,冀州军就可以沿着济水一路向东,沿途攻打济南治所东平陵,乐安治所高苑,最后直指青州中心的临淄城。
保持主力的完整,直指敌军要害,全面发挥兵力上的优势,这就是沮授的应对之策。没有让人眼前一亮的惊艳,却也没有什么明显的破绽。
袁绍沉吟不答。
以他本心,当然不喜欢这种步步为营,谨小慎微的策略。特别是沮授提出,要遣精兵强将做斥候,无疑就是想动用文丑的骑兵和青州打一场斥候战。
那可不是什么划算的买卖,冀州的骑兵,在单兵素质上,还是比白马义从出身的青州骑兵差不少,人数上虽占了上风,却是在对方的地盘上作战,凶险得很。
还有文丑,此人也是个勇力超过脑力的,要是一不小心,也步了颜良的后尘,冀州的骑兵编制就彻底消失了。王羽擅用骑兵,天下闻名,没有骑兵对抗,后面的仗要怎么打?
不过,他也知道,沮授的计策是最稳妥的。吃了王羽这么多亏,他不得不将名门出身的傲气稍稍收敛一二,拿出十二分的精神应对了。
许攸察言观色,知道袁绍意存不甘,于是,缓缓开口道:“可是,公与,你这策略倒是够稳妥了,可你有没有想过,若王羽仓促回师,果然是为了应对琅琊的威胁呢?若是我军迟迟不进,臧宣高孤军作战,被王羽所趁,兵败或退却,岂不是错失了战机?”
这就是这个时代分进合击的烦恼了,联系不上,配合稍有差池,就会使得某一方陷入孤军作战的窘境。臧霸是反青州联盟的一个重要棋子,也是目前仅存的一枚可用棋子,一旦错失机会,使其被王羽消灭,冀州军想打青州,就只能硬碰硬了。
此言一出,袁绍神情果然一动。
沮授心中再叹一声,祭出了最后一张王牌:“主公勿忧,虽然琅琊路遥,消息通传不便,但曹将军对此早有布置。其麾下的军师戏志才,已于十日前,轻车简从的抵达开阳,臧霸有勇,又有志才之谋,必不会轻易为王羽所趁,主公大可安心。”
“曹操?”
众谋士面面相觑,没想到败走的曹操,居然还留下了这么个后手。那戏志才早先名声不显,可入了曹营之后,却屡建奇功,锋芒毕露,有此人相助,足可抵得上万人雄狮,臧霸那边,确实不需要太过担忧。
就在这时,远处一骑快马狂奔而来,直驱山下。
袁绍连忙让人探问,不多时,亲卫回报,却是张杨快马送来的急报。袁绍惊疑交集,却也不敢怠慢,连忙命人将信使带上来,详加问询。
结果,看过急报,他顿时脸色剧变,将书信往地上重重一抛,恨恨的一跺脚,口中大骂:“岂有此理,张稚叔无能,连累于孤,真是气煞我也!”
众幕僚都是大吃一惊,沮授不避嫌疑,弯腰拾起书信,众人纷纷聚了过去,一看之下,顿时也是齐齐的倒抽了一口冷气。
一惊之后,众人又是心情各异起来。
郭图等人看着沮授,多少有些幸灾乐祸。
求稳?现在抓瞎了吧?张杨都哭着喊着求援了,怎么可能还会前来汇合?速战速决才是正理。
沮授哪里顾得上理会这些家伙,他心里也是一团乱麻。还没等他理出个头绪,只见得高唐城下也是一阵大乱,唬得他好悬一口气噎在嗓子里。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又是怎么了?
(未完待续)
三七六章 提前决战
历城。
“有点棘手了……”王羽摸着下巴,站在舆图前,愁容满面。
“的确很麻烦……”贾诩站在他身边,也捏着下巴,圆脸上的神情一般的愁苦。
“主公,文和,你们这是……”田丰看得一头雾水,如果不是他刚刚才看过太史慈的信,他准会以为太史慈吃了一场大败仗。
可实际上,形势明明就很好嘛!
区区三百骑兵,居然歼灭了十倍于己的敌军,硬生生的将一路大军给挡在路上,甚至还有进一步扩大战果的可能,这样的大捷,还有什么可质疑的?
此外,还必须看到,这一战的非凡意义。
早在田丰初至青州,和王羽就青州的未来展开对话,以此来决定去留的时候,就曾听王羽隐约提及民兵建设的观念。
这观念倒不怎么新鲜,远在战国时代,就有了差不多的例子,当时赵国抵御北方匈奴的侵略,靠的就是李牧的铁骑与边民的配合。
边民是防守的主力,通过种种措施,延误侵略者进攻的速度,藏匿粮草物资,集结人力,达成坚壁清野的目的同时,做好反击的准备。
李牧的铁骑是反击的主力,在警讯出现后,赵国精骑即刻整军出发,根据前方的情报,直接向敌军后路迂回,然后反向进击。
边民就像是海绵,战力不强,一压就扁,可在被压扁的过程中,却用最小的代价消耗了侵略者的锐气。铁骑就像是铁锥,趁着敌人不备,绕到背后,顺着海绵被压出来的坑洞,一锥子扎下去,直接把侵略者伸进去的手扎得千疮百孔,血流成河。
田丰是巨鹿人,巨鹿正是故赵之地,他对赵国的历史颇有研究,王羽提出的这个理念,一下就打动了他。就此,他和王羽探讨过很多次,要不是青州目前的主题还是以恢复生产为主,也没有合适的人选,他可能早就迫不及待的开始推行了。
太史慈那三百骑兵,本来只是用来骚扰的,谁想到,却来了个无心插柳。
别人从那几场战斗中,看到的可能只是太史慈的勇武或智谋,可田丰却看到,军民联合作战的模式已然成型,接下来,只要复制过来就可以了。
万事开头难,有了个好开头,还怕施行起来不顺利吗?
战略、战术上双赢的大好事,真不知这二位有啥好发愁的。
“元皓啊,你是只见其一,未知其可啊。”王羽叹了口气,在舆图上点了点,正点在东武城和绎幕之间:“兵民联合作战的战法,只适用于保卫领土,而这一代,却是名副其实的敌占区,我军根本无法提供有效支援,这场大捷后面,隐藏着的,是莫大的危机啊。”
“哦?”田丰认真的想了想,一时却不得要领:“敢问主公,其间有何差别?”
“嗯,怎么说呢?”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王羽看向贾诩,想让后者帮忙,可老狐狸才没那么积极呢,王羽看到的是一副朝闻道夕可死的虔诚模样,让他顿时为之气结。
“简单来说的话,就是目的不一样。”这一气,倒气出词儿了。
“目的?”田丰重复了一遍关键字,显然觉得很新鲜。
“在本土施行军民联合的作战,目的是为了疲敌、弱敌,变相的起到坚壁清野的作用,为主力集结或者调动赢得时间。在这个原则下,一定程度的牺牲是值得付出的,为了保卫家园,百姓的牺牲也很有意义。待将来,平定天下的战事彻底展开,此策就会对稳固后方起到相当积极的作用,就像当年的李牧那样。”
王羽侃侃而谈,对全民战争这个论题,这个时代没有人比他更有发言权,他所总结的,是超出两千年的理论和经验。尽管他一直拿李牧这个前例说事儿,但他相信,就算李牧再世,也不可能在这方面比他理解得更深刻。
“而敌后作战,目的虽然同样也是为了疲敌,可主要还是以骚扰、牵制为主。联合百姓作战也不是不行,可问题是,百姓毕竟不是军队,正面作战能力有限,又有搬不走的家园为牵挂,如果联合作战无法形成一锤定音的效果,敌军再有增援赶到,那就麻烦了……”
这才是王羽真正担忧的,所谓的人民战争,不是万能的,也改变不了局部的敌我强弱对比。如果敌人发动疯狂的报复行动,参与联合作战的百姓势必遭受重大损失,屠城,在这个时代可不是什么新鲜事。
田丰的脸色也变了,本土作战和敌后作战的确不一样,本土作战相当于以空间换时间,坚守待援,敌后作战则是以弱对强,赢一百场也未必能取得最终胜利,只要输一场,前面的努力就算是白费了。
最有可能发生的状况,就是袁绍果断增援张杨,形成夹击之势,并且发动全面屠杀。这样一来,太史慈就没多少回旋的余地了。
抛弃刚刚并肩作战的百姓?这种事他恐怕是做不出来的。而迎战的话,他的兵力太少,轻骑兵的攻坚和防御的能力都相当有限,结果就可想而知了。
想到这里,田丰吓出了一身冷汗,慌不择言道:“难道不能效法当年的张角么?”
此战之中,裴元绍起到了相当关键的作用,因此田丰才有了这方面的联想。
“怕是不行。”贾诩叹息着答道:“张角流动作战,靠的是以中坚挟裹盲从,清河之民若肯随军南下,又何须等到现在?他们之所以被轻易发动起来,是因为他们坚信,主公很快会打回去,保住他们的家园,可现在……唉!”
说着,他看向王羽,等着后者象平时一样,从容自若的拿个主意出来。
王羽感受到了贾诩的注视,可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依照王羽最初的构想,太史慈应该穿插到张杨军的背后,利用青州军良好的民间基础取得情报和补给,利用轻骑的机动力,钉在冀州军的背后,给予其连续不断的打击,让袁绍分兵救援也不是,放着不管同样不行,进退两难。
除此之外,太史慈还有另外的使命,也就是王羽命令裴元绍随行的用意所在。
谁想到,这家伙积极主动的过了头,竟然打出了一片敌后根据地!
这可要命了,面对尊奉人道主义的敌人,游击战是个宝;面对会对民众举起屠刀的凶残敌人,游击战那就是个渣。
游击一次消灭的敌人,恐怕连在敌人报复中丧命的百姓的十分之一都到不了,除非铁了心用百姓的命来换取战绩,否则根本就没用。
亏太史慈还在信中说什么自己神机妙算,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呢,都是扯淡,明明自己根本就没这个打算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