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昱州看着眼前的人,口气软了下来,“你当真要跟他走这条路?你也不是贪图权利之人,何苦……”
“丞相。”杨静启打断道,“朝廷纵有朝廷的不是,但静启为官一日,便要向朝廷效忠一日。我穿着官袍,却眼睁睁看着江山社稷付之一炬,我是如何也不能原谅我自己的。”
“哎……”王昱州叹了口气,望向窗外,“我又何尝不是。但已经够了啊,杀戮早已就够了啊。”
杨静启垂下眼,不再接话。
语毕,王昱州对屋内四人一一抱了个拳,看向李逸孟时,他丢下一句“好自为之”,随后便走出了房间。
纱慢阻挡住了窗外的阳光,不知哪个姑娘正在梦中呓语,叫唤着自己心上人的名字。王昱州微皱着眉,深深的看了一眼身后紧闭的房门,然后一改方才的戾气,神情一瞬苍老了许多。
已经有些年岁的楼梯突然一阵吱呀作响,昏暗的光线中走出一个身形修长的男子。王昱州有些讶异的望着一步步走向自己的人,深紫色的锦袍略显厚重,却压不住来人淡定却又逼人的气势,金质的发冠将所有的头发挽在头顶,干净利落不留一分随意。
纱帘中漏出一丝光线打在男子的脸上,平平常常的五官,却因为眉宇之间一丝不易察觉的狠劲,让人好像被摄住了魂魄般转移不开视线。
男子停下脚步,朝他点头一笑,举止间尽是儒雅。
“你是……”王昱州不禁向后退了一步。
男子回笑,径自走了过去。
“大人,人到了。”守卫推门而入,伏在李逸孟耳边低语。
听了守卫的话,李逸孟本来阴沉的脸一亮,露出一份惊喜和希望,“在哪,快请进来。”
还没等他说完,一抹紫色的身影已经跨入房内,房中四位大臣见状,都顿了手头的动作。
“太……”一位大臣不自觉的站起身,眼看就要对来人行大礼,却被李逸孟伸手拦了回去。“慢着”,李逸孟眯起眼,审视着眼前的男子,“东西带来了吗?”
紫衣男子并不恼他的唐突,抿唇一笑,叫身后的随从递上一个细长的锦盒。
李逸孟将锦盒打开,取出盒内的物什仔细查看了一番,手不自知的颤抖起来。他将东西递给守卫,然后两手环至头前,“扑通”一声跪倒在男子身前。
“臣,李逸孟,叩见太子殿下!”老泪纵横,声音都哽咽了。
男子却只是淡淡的笑着。
“臣等参见太子殿下——”其余三人也齐齐下跪行礼。
良久,像是终于尽兴了一般,男子缓缓说道,“起来吧。”
李逸孟撑着膝盖,颤颤巍巍的直起身子,他含着泪凝视着眼前的人,那眼神不像是一个臣子对王者的尊崇,更像是一个父亲看见自己久别的儿子,满满的都是无言的欣慰。
如果他的儿子还活着,现在也应该长到这般光景了吧。如果没有那帮江湖宵小的话,如果没有那帮所谓的“正义之士”的话,他的儿子这个时候应该还在他的身边,扶着他年迈的身子,不像现在下个跪都这么吃力。也许还有一个贤惠的儿媳,还有一个可爱的孙子。
“太子殿下,太好了,有您在,我朝复国指日可待了。”一位老臣神情激动道。
“启禀太子殿下。”李逸孟弓身行礼,“近一年来,臣等暗中召集了各路兵马,许多将军、大臣也都表示愿意为国效力。天可怜见,现在太子殿下又平安无事,只要时机成熟,我……”
李逸孟还想说下去,紫衣男子抬手制止了他。
“这些我都知道。”男子道。
“太子殿下……”李逸孟略显疑惑的看着他。
男子唇角微扬,“杀贼复国,这样的事我想了多少年了,李大人您为祁朝做的事,我怎么会不知道呢。”他说着伸出双手将李逸孟扶起,不见先前那种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样子,笑得亲近诚恳,宛如慈儿。
几个老臣见到太子这样体恤他们的苦心,一时悲喜交加,还有人偷偷抹了抹眼角。
“太子殿下……”老臣们纷纷低诉。
“不过现在,我有一件事要你们去做。”男子松了手,笑得意味深长。
杨靖启立刻上前敛首道,“太子殿下吩咐,臣等必将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紫衣男人看向窗外,三月的暖阳正好爬进窗户四四方方的框架里,在一片以天为背景的画布中,孤独的做着困兽之斗,想要避开男子嗜血的目光。
“呈上来。”他对随从吩咐道。
随从从怀里取出两幅画像,在四位大人面前一一展开。四个大人看看画像上两个年轻俊美的公子,不知所以。
“这左边一个我认得,是现任武林盟主林正楠,也就是当年杀了先皇的林江书的儿子。”李逸孟道,望向男子。“不知这一个又是谁?”
男子的手指在桌上扣了扣,食指一勾,让侍从把画像递到自己手里。“这一个是极乐谷谷主萧天翊。”
“极乐谷?我倒是有所耳闻。太子是想让我们……”杨静启道。
“抓了。”手一握,将画像捏成了团。“要活的。”
作者有话要说:居然让我在世界末日这一天挤进了首页……老泪纵了个横啊= =老天爷你玩我啊
☆、第十八章 风水轮流
空气中流动着淡淡的花香,似曾相识的味道。
还活着吗?林正楠在心里问自己。漫天的暗器,被束缚的手臂,还有腹间的伤……
好像是唤醒了脑中的某根神经,撕心裂肺般的疼痛自下腹传来,瞬间麻痹了四肢百骸。
眉蹙了蹙,林正楠挪开重如千金的眼皮,失了焦的瞳孔仿佛被蒙上了一层雾水,唯一能感觉到的只有余光处的一抹鹅黄正快速的向他靠近。
“林盟主?”清脆的声音问得小心翼翼。
像有一阵风吹散了眼前的雾霭,视线一点点的清晰起来。
“白……姑娘?”林正楠有些艰难的从口中挤出三个字,声音小的如同蚊蝇。
白雪精致的小脸立刻多了一分欣喜的神采。“太好了,林盟主,你终于醒了。”她的笑让林正楠也无意识的勾起了嘴角,被一个只有过数面之缘的人关心,这种感觉让他动容。
林正楠抚上腹间的伤口,那里已经被缠上了厚厚的布带。昏迷前最后一刻的记忆渐渐清晰起来,坚^挺的下巴,有神的眼睛,他看到的是萧天翊的脸。
“是白姑娘一直在照顾我吗?”林正楠侧过头道。
“谷主吩咐我一直在您身边候着,只要林盟主醒了就去通知他。”本来还挂着笑的脸忽然红了红,白雪看着林正楠扶在伤口上的手,说话变得局促起来,“不过,换药这些事都是谷主亲自做的……”然后又觉得自己的补充有些多余,声音一点一点的小了下去。
林正楠看着白雪的样子,心里已明白了几分,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那就谢谢白姑娘与萧谷主了。”
“啊,对了。”白雪突然转身,快步走至桌前端起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汤药,缠在右手上的黑色手纱在白色瓷碗的对比下,格外显眼。“谷主吩咐我每隔一个时辰就重新熬一次药,只要林盟主醒了就让林盟主把药喝了。”
林正楠有些诧异,萧天翊居然对自己细心到这个份上。
房间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
萧天翊看了看白雪端在手中的药,诧异了片刻,随即疾步走到床边。“你醒了?”
林正楠含笑点点头,“嗯。”
“药是什么时候的?”萧天翊转头问一旁的白雪,
“刚刚送来,林盟主就醒了。”
“嗯。把药喝了吧?”萧天翊低头看向林正楠,明明是询问的语气,只是一脸的严肃却像是命令。
不待人回答,他伸手穿过林正楠的腋下将他托起,尽量不让他因发力而牵扯到腹部的伤口。白雪有些犹豫的将药放在了萧天翊伸向自己的手上;神色黯然;退出了房间。
林正楠愣愣的看着萧天翊,见他执起一勺药放在嘴边吹了吹,然后又递到自己嘴边。许是动作半天没有得到自己的回应,他还将眼睛一瞪,投来了命令的目光。
“我自己可……”林正楠被他瞪得有些别扭,自己连忙伸手去接,但只是稍稍用力,腹部的疼痛就让他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萧天翊无视他的挣扎,勺子一伸,蛮狠的撬开他的嘴。
“烫……咳咳咳……”这一勺药灌的太突然,激烈的疼痛让林正楠下意识的扣住萧天翊的手腕,过大的力道下,指尖到关节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剧烈的咳嗽牵动伤口,五脏六肺疼的仿佛都搅在了一起。
萧天翊一下子慌了手脚,将药碗一甩扔在了地上,几乎将林正楠整个人打横抱起、放平,一下一下顺压他的胸口,让他平稳呼吸。
林正楠抬手盖上自己的眼睛,胸口的起伏一点一点平稳下来,唇角不禁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你笑什么?”萧天翊在他身边坐下,用手巾擦了擦他嘴角的药渍,有点不爽他的反应。
“我在想几天前还是我在照顾你,转眼间就轮到我遭罪了。”林正楠打趣道。
萧天翊抿起唇,尽量在心里说服自己不要去和一个伤患计较“遭罪”二字背后的含义。他大手一挥,甩开林正楠放在胸前的手,然后开始扯他的衣襟。
“做、做什么……”林正楠挪开盖在眼睛上的手,一脸讶异的看向板着一张脸的萧天翊。
萧天翊也同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和他对望,片刻之后,突然笑得宛如三月的春风,一字一顿的说道。
“换、药。”
…
以后无数个换药的日子林正楠都在想,也许当初死在楚不复的暗器下也未尝不是一件功德圆满的事情。
小鸟叽叽喳喳的叫,小花向太阳问声早,又是一个阳光明媚万里无云的好日子,可是好日子中的林正楠只希望这样的好日子快些结束。
门又“吱呀”一声的开了,已经是今天第三次,萧天翊拿着金疮药和布条,优哉游哉的走进了林正楠的房间。
林正楠醒来已经有五六日,肖荆生想要取他性命的一击在他腹部留下了极深的伤口,现在也只是勉强愈合到不再破裂流血的程度。
萧天翊走到床边,床上的人闭着眼睛好像还没有醒。他延着床坐下,也不管自己是不是会打扰到林正楠休息,动手就开始扯他的腰带。
“……”
“萧谷主……”林正楠的声音听着有些哀怨。
“嗯?”萧天翊诧异的抬头,脸上的神情在说 “原来你醒着啊” 。
“在下伤的是腹部……”
“嗯。”萧天翊满脸诚恳的点了点头。
“你没有必要……”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嗯?”
“脱在下的裤子。”
“哦……”萧天翊做恍然大悟状,顿了顿道,“那你自己来啊?”
“……”
又是一番折腾,萧天翊终于为林正楠换好了药。想到今天还有两次,林正楠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他越来越怀疑萧天翊的癖好了,竟然对替他换药这种事情达到了一种热衷的地步,有时萧天翊还会以天气热了,伤口需要通风为由,给他每日五次的刑罚再加上额外的一笔。
他试着提出过让下人帮他换药的事情,却在萧天翊招来满脸通红的白雪后,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换好药,萧天翊在桌子边坐了,给自己倒了杯茶,边喝边得意的瞅床上的人。林正楠叹了口气,以手遮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