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情报纵横整个江湖的鬼谷也会对朝廷有所忌惮。”柳杏生莞尔一笑,为男子倒了一杯茶,“陈兄的恩情我记下了。”
陈晋喝了一口茶,“这锦衣卫的腰牌你收着,如果你还想查可以凭这块腰牌混进宫去,到时候我会找人接应你。不过我要提醒你一句,”他放下杯盏你,面色忽而凝重,“你要查的这个女人,身份不一般。”
同年七月,燕京,皇宫。
昔日富饶繁华的都城此时陷入了一片慌乱之中,六大派与明朝一战打了两年之久,今日各派终于攻入了都城,百姓无不拖家带口携了家当细软出城逃命。
“陈晋已经跟我说了。”皇宫偏门,一个公公模样的人拉了柳杏生躲在树后低声说话,“这是锦衣卫的衣服和佩刀,你穿好之后拿了腰牌进去,没人会拦你。”
“有劳公公了。”柳杏生作揖道。
公公连忙将他扶起,“你也不用谢我,要是平时也不会这么顺利。现在皇宫里都乱成一锅粥了,小到宫女太监,大到妃嫔娘娘,这上上下下啊全都忙活着买关系逃命呢。你现在进去怕的不是这宫里人,怕的是外面那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打进来,我劝你还是早点完事离开这是非之地吧。”
“多谢公公。”柳杏生再次道谢,“不过在下还有一件事想请公公指点一二。”他说着从袖间取出一副临摹的画像呈到对方手上。
公公将画展开,待看清画上所画之物后,他的眼睛蓦地睁大,捧画的双手竟颤抖起来,“这、这、这……你不会就是为了这个才想进宫的吧……”
“公公可知这画上女子是谁?”柳杏生见他这副反应,语气也焦促起来。
“这我可不能说,”公公慌忙将画塞回他手里,面色焦虑直冲着他摇手,“你这幅画教别人看见了可是要掉脑袋的。不行不行,我劝你还是不要进去了,这搞不好会把命搭上的呀。”
柳杏生似乎早已料到了这种情况,他从怀里取出一只精巧的首饰盒子递到公公受手上,“公公你心里也清楚,明朝气数已尽,六派攻下皇城是迟早的事。正如公公所说,现在皇宫并不是安全的地方,我看公公也是个能人,何不为自己寻些门路离开这深宫大院呢?”
公公闻言将信将疑的打开盒子瞄了一眼,脸上喜色顿生,“柳先生不愧是天下第一的玉面画师,这出手……”他犹豫了片刻,警惕的扫了扫四周的情况,随后附在柳杏生耳边小声的说道,“您可不要跟别人说是我告诉您的,这画上的女子就是柳贵妃,当今太子的生生母亲!”
柳杏生的身子一震,连声音也跟着颤抖,“太子的……我听说贵妃娘娘已经……”
“哎,两年前就去了。”公公叹了口气,随即又好奇起来,“我说您怎么会有这幅画的?贵妃娘娘带着凤冠霞披……这传出去可是坏了贞洁的大事啊。”
柳杏生不语,将折扇摇了一摇。
“哎哟,您看我!”公公连忙打自己的嘴,“一高兴起来就管不住嘴。我也不耽误您的事儿,这该给的我都给了,该说的不该说的我也都告诉您了,接下来就是您自己的事了。我也不能出来太久,这就先回去了,您多保重吧。”
公公说罢给柳杏生行了一礼,形色匆匆的进了宫门。
“太子……”柳杏生立在原地,仰望高高的朱红宫墙,宫墙之上是同样一片蓝天,可是一墙之隔却是两种人两种命运。他突然很想笑,只是笑到唇边又顿觉凄凉。
…
明皇喜奢。挂的是水晶玉璧珍珠帘,飞的是云顶檀木范金梁。
宠姬好花。摆的是牡丹海棠红扶桑,挂的是丁香紫薇白玉兰。
偌大的皇宫,沉得如同一潭死水,人还不及物的半点鲜活。
“这一支去栖霞殿,这一支去湘云阁,这一支去淑琴宫,快快快!剩下的人到我面前集合!”整肃有序的御林军正在接受将领的调遣,整个皇宫都处在高度戒备中。
“将军,又抓到一个逃跑的宫人。”一个御林军右手执刀,左手拽着宫女的衣领,把人拖到了将军面前。小宫女吓得面色惨白,手脚并用爬到将军脚边,抓住他的衣摆求饶,“将、将军,你放过我吧,我再也……”
“呲——”长刀刺入胸腔,宫女还维持着脸上惊恐的表情,眼睛已经失去焦距,空洞洞的没有了神彩。
“现在六派已经攻入国都,皇宫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将军拔出长刀高高举过头顶,鲜血舔舐着白刃,残忍而又悲怆,“我们是镇守疆土的战士,是这座皇城最后的守卫。兄弟们与我,同生共死,祸福与共!”
“同生共死,祸福与共!”
“同生共死,祸福与共!”
震天的呐喊声回荡在整个皇宫上空,代表着绝对的服从和对死亡的觉悟。一张张年轻鲜活的脸上写着忠诚、热血和理想,只是剑起刀落之后,还能剩下些什么。
“你!还在这里干什么!”将军将滴着血的刀尖指向柳杏生的方向,双目因嗜血变得腥红, “所有锦衣卫都去明銮殿接受调署了,你是想逃跑吗?!”
柳杏生连忙低下头,“属下不敢,属下正要前往。”
“哼!”将军将刀收回鞘中,“最好不要让我发现你们想逃跑!来人啊,把他给我压到明銮殿去,把人给我盯紧了!”
“是!”最近的两名御林军领命。
明銮殿,整个皇宫的至高点。
将士们已将这里围的水泄不通,誓死守卫皇城的中心。
“快走!”身后的御林军将柳杏生狠狠的推了一把,柳杏生就势混入了人群当中。
“咦,我怎么没见过你啊?”许是无聊,身旁的人与他搭讪。
柳杏生腼腆的冲他笑笑,“我前几天刚进宫。”
“哦。”那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哎,我说你也真是,这个时候人人都想逃命,你还往里面混。都以为我们这干的是个好差事,其实啊我们这些人吃的都是刀口上的饭,搞不好就……”他抬手在脖子上一抹。
柳杏生报之一笑,不与回答。
天色渐渐黑了。整整三个时辰,训话的人来了一批又一批,此时又是一位不知名的老臣在前面慷慨陈词。
“兄弟,我有事去方便一下,你帮我应付应付。”柳杏生拉拉了身旁人的衣袖,低声道。
那人颇显为难,终究还是点了点头,“行,你快点,老皇帝马上就要来了。”
柳杏生谢过那人,避开火把的亮光贴着明銮殿的外墙小心的移动,等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他探了探身后虚掩的门,就地一滚进入了殿内。
偌大的明銮殿此时黑漆漆的空无一人,只有皇座上嵌着的几颗夜明珠在黑暗中发出几缕幽幽的白光,配着玉砖金柱散发出的股股寒气显得格外阴森诡异。
他在殿内稍作搜寻却也没有什么收获。本来只是想进宫打探一些柳贵妃的事情,没想到陷入这般进退两难的境地。
正当他左思右想不得的时候,门口却聚起越来越多的火光,脚步声纷乱,像是有人要进来。他急中生智,连忙躲在了皇座之后。
只听“嘭”的一声,大门被人猛的踢开。
“快把萧太傅叫来!快!”皇帝老儿负手在身后急得原地打转,焦头烂额全然没有皇者的威严。倒是跟在他身后的小太子,眉头紧锁,显出几分与生而来的镇定自若。
“父皇,师傅前几日就受了伤,还是让他好好休息吧。”小纪阕挡在跪倒的宫人身前,仰面与自己的父皇对视。
“你懂什么!那些人都快杀进来了!你父皇就快人头不保了!”老皇帝一把推开纪阕,拉着地上人的衣襟把人拽起,“快去,快去把萧太傅叫来!”
“父皇,我可以保护你。”纪阕拉着皇帝的袖子,目光坚定。
可是他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了喧天的喊杀声。
“皇上不好了,六派已经攻进了宫门,现在正往明銮殿杀过来,请皇上和太子在这里静待,我等一定拼上性命守住皇宫!”将士匆匆的闯进来禀报,之后立刻转身投入了战斗。
“怎么办、怎么办……”皇帝面如死灰,瘫坐在地上喃喃低语。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窗外,漫天的火光和肆虐的杀戮将整个极尽奢靡的皇宫吞噬。门外的将士走了一批,又有一批顶上,血顺着阶梯一层层流下,将这片曾经的乐土染得一片殷红。纪阕站在皇帝的身边,面色是前所未有的悲痛。
“啊——”门口忽然传来一声惨叫,白色的窗户纸上随即溅起一朵血花。
“该结束了。”青衣男子无声无息的落在皇帝面前,滴血的剑锋指着别人的眉心,可是眼中却不见一丝杀戮,只有悲天悯人的沉沉疲惫。“该结束了。”他又淡淡的说了一遍,像是在安抚心中的罪孽。
“我不会让你伤害我父皇的。”纪阕横臂挡在皇帝面前。
林江书垂眼看向身前的小人,剑眉深敛,星目含威,小小年纪已难掩霸者的威严。
可是……
林江书疲惫的闭眼,腰间的剑鞘弹出,转瞬之间撞向纪阕的几处大穴,嘭的一声把人弹飞出去。“如果还能逃出去,就好好的活着吧。”他看向纪阕昏倒的方向,眸中流露几分不忍。
“饶、饶命……大侠饶命……”皇帝跪在地上,匍匐在林江书脚边颤巍巍的讨饶,“我、我把这本秘籍给你,你绕我一命吧。”他慌乱的从袖间取出《通慧集》高高举过头顶呈给林江书。
林江书接过秘籍,眉峰蓦地一蹙,将东西收进怀里。
☆、第四十五章 火场真相(下)
身后,风声霍霍,剑花乍起,直逼林江书毫无防备的后背。
“叮——”长剑相撞,擦出一串冷光。
“师兄……”林江书转身将剑抵在胸前抵下了来人的一击。
“不要叫我!我早就不是君子堂的人了!”萧云川轻点三步与林正楠拉开距离,剑身高举指向林江书的左心。
“师兄,朝廷气数已尽,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林江书没有抬剑,说话竟少了平日的沉着冷静。
“哼!”萧云川冷哼,“从玉儿为了你们自杀那日起,我就发誓今生今世与你们势不两立!”
“玉儿的死是我的错,和如海无关,更与天下无关。师兄求你收手吧,我把我的命给你,只求你不要再助纣为虐了,我知道你的本意不是如此。”丢开手中的剑,林江书向萧云川走近一步。
“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相信你吗?!”萧云川大呵,抬手一掌拍上林正楠的心口。
“唔……”林江书接下,喉间涌上一口血,却没有向后退让的意思。
萧云川眼中闪过一阵慌乱,“你以为我下不了手吗?!”他怒吼,抬手又是一掌。
“师兄,不要再错下去了……”林江书跪倒在萧云川面前,鲜血一口口的涌出,染红了青色的衣衫。
“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打算死在我手里了……”萧云川的手抑制不住的颤抖,踉跄的往后退了几步。
林江书抬起头,脸色早已惨白,“师兄,一切都是我的错,求你,求你不要怪如海,都是我的错,是我勾引他,我门是真心的。”
这句话像一勺滚油浇在了萧云川火星四窜的心上,“什么真心!你们都是男人!说这样的话你还知道羞耻吗!”他双目腥红,忽然对着门外暗红的天空高吼,“玉儿!你听见了吗?你听见了吗?!这就是你爱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