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漠对小童道:“你帮我扶著他起来,我背他去找大夫。”
另外一个小童道:“不必,我可以背少爷。”
程漠道:“让我来吧,我脚程比你们快些。”
两个小童见程漠神情诚恳,关切不似作伪,稍微犹豫之後,扶著晕过去的秦芳川趴在了程漠背上。
却不料此时秦芳川竟悠悠转醒,在程漠耳边道:“不用去找大夫。”说完,让一个小童附耳过来,说了一个方子,让他照著去抓药,然後对程漠道:“送我回去。”
程漠背了秦芳川回去他住在江家别院的房间,小童帮程漠扶著秦芳川,放他躺在了床上。
秦芳川向小童招招手,小童去包裹里翻找了一番,取出个竹筒递给秦芳川。
秦芳川揭开塞子,从里面倒出个暗红色的药丸来,送到嘴边时手有些颤抖,药丸从掌心滑到了床上。
程漠在旁边看到,伸手捡起药丸,送到秦芳川唇边。
秦芳川抿抿唇,张嘴将药丸吞了下去。
小童过来帮秦芳川盖好被子,秦芳川闭上了眼睛。
程漠於是道:“不打扰了。”转身朝门外走去。
从秦芳川那里出来,程漠也不知道该朝哪里去,回去院子的路上碰到了凌小鹿。
凌小鹿见了程漠很高兴,缠著程漠说了一会儿话,然後问道:“子霄道长还没回来麽?”
程漠笑道:“应该快了,明天就该回来了。”
“明天?”凌小鹿道,“可是比武招亲也是明天了。”
程漠道:“是啊,也不知子霄能不能赶在开始之前回来。”
凌小鹿问道:“程盟主,你想娶江小姐吗?”
程漠笑问道:“怎麽?你这麽问是不是你想要娶江小姐?”
凌小鹿连忙道:“才不是!我只是听说江小姐是个大美人,程盟主又是举世无双的大英雄,英雄配美人,岂不很好?”
“美人啊?”不知为何,说起美人时,程漠竟想起了舒长华,後腰突然一阵轻微刺痛。
凌小鹿见他出神,问道:“怎麽了?”
程漠看向凌小鹿,摇摇头,“没什麽,先回去休息吧。”
直到晚饭时,程漠又一次见到了秦芳川。他觉得秦芳川这人挺有意思,明明病得奄奄一息了,还要拖著这副连走动都困难的身体来参加比武招亲;而且刚才那口气就险些没顺过来,到了吃饭的时候偏又坚持来这饭堂,一个人孤零零占一个大桌子,摆出一副谁也不许靠近的刻薄模样。
程漠知道慧寂也在,而且从踏进来那一刻就注意到了慧寂的身影,他只是偏偏不敢转过头去看,也不知道慧寂是不是注意到了自己。
程漠走到秦芳川身边,问道:“秦先生身体可好些了?”
秦芳川冷冷看他一眼,道:“多谢程盟主多管闲事,已经好多了。”
程漠笑道:“这样就好。”
与秦芳川说完话,程漠回去薛亭画与余小山那一桌。
薛亭画道:“程漠,你何必去招惹秦芳川那种人?”
程漠轻笑道:“我看他也不像坏人。”
余小山用筷子敲敲碗,“亦正亦邪脾气古怪,不过听说医术是极好的。”
程漠叹道:“他有这身本事,若肯为江湖正道多做些事便再好不过。”
薛亭画闻言道:“你想让他为武林盟所用?恐怕是不可能的。”
程漠摇头,“不是为武林盟,而是为正道武林。他能妙手回春,若是又有一颗济世活人的善心,这天下怕会少了很多枉死之人。”
程漠话音刚落,便见到从厅堂门外陆续进来了许多人,走在最中间的,是一个脸上覆著面纱的曼妙女子。
喧闹的厅堂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听到秦芳川压抑著轻咳两声,也没了声息。
所有人目光都落在江琬柔的身上。
她随著前面一个中年男人一直走到厅堂最里面,然後转过身来,面向众人站定。
江琬柔一声不吭,身边中年男人拱了拱手道:“诸位英雄侠士,老朽姓岳,名朝松,此次比武招亲的江家大小姐琬柔,是我的外甥女。如今由我全权代表江家,主持这场比武招亲。怠慢之处,还望各位见谅。”
在场众人都默默听著,并无人说话。
岳朝松继续道:“明天就是比武招亲之期,此次比武,只有两点规矩,一是点到为止,不要故意伤人性命;二是胜者只有一个,比武场上站到最後的就是琬柔的未来夫婿。至於其他的,就凭各位侠士的真本事了。”
程漠忽然站了起来,道:“岳前辈,程漠有个问题想请教。”
岳朝松道:“程盟主请讲。”
程漠问道:“如果各凭本事,那麽暗器和下毒是否也不违规?”程漠只是想起了白日里所见秦芳川那手下毒功夫,神不知鬼不觉的,说不定刚站上比武台,就已经中了对方的毒。
岳朝松似乎也没料到程漠会问这个问题,凑到江琬柔身边与她低语几句,站直了身子对程漠道:“各凭本事,那麽都可以。”
程漠点了点头,坐下来。
程漠忽然产生了一个想法,若是秦芳川一心想要娶江琬柔,那麽势必会遭遇到慧寂。论武功,秦芳川面对慧寂是毫无还手之力的,可是慧寂有没有可能轻敌,著了秦芳川的道?
如果慧寂输在秦芳川手上,比起自己拼尽全力与慧寂一搏,倒是要好的多。只是,程漠摇摇头,他自己也知道,慧寂会输给秦芳川的可能性,怕是微乎其微的。
想到这里,程漠忍不住朝慧寂和秦芳川的方向看去,这才发现那两人竟然都在看著他,不由一怔。
岳朝松後来说了些什麽程漠也未放在心上,只知到了最後,岳朝松道:“这些日子怠慢了各位英雄侠士,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说完,拍了拍手进来十来个丫鬟,手里端著托盘,给每人送了颗白色的珍珠。那珍珠圆润透亮,不似俗物,说不上什麽稀世珍宝,但是江家一下子送出去百来颗,仍是出手阔绰之极。
薛亭画拿在手中看看,轻笑一声道:“江家这是显摆来了。”
余小山道:“这是告诉大家,江小姐嫁妆丰盛,英雄侠士们可千万别错过了。”
薛亭画笑道:“那余兄可把握好机会了。”
余小山“哈哈”一笑,“这话你还是跟程大盟主说比较好。”
程漠闻言,笑笑道:“不敢。”他没有太多心情与两人说笑,他心里只想著怎麽才能既不让慧寂毁了江家小姐,又不让江琬柔真找到人来帮她对付慧寂。
程漠不由觉得头一阵阵跳痛,伸手轻轻锤了锤。
江家人出面说了那麽一番话就离开了。
那顿饭也算是吃完了。程漠起身从座位离开时,听薛亭画问道:“子霄道长还没回来麽?”
又一次听人问起子霄,程漠忽然觉得对子霄思念渐深,摇了摇头道:“应该明天会回来吧。”
那一夜倒是风平浪静,然而程漠心里明白,慧寂没有露面,说明他仍是在生气,那麽明天的比武招亲,他很可能不会放弃原来的计划。
本来该好好休息,偏偏程漠思绪繁重,一夜没能睡著。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由江家派来的马车送去了位於城外的比武场地。那里仍是一处宽大的庄园,只是中间留了一大片空地,已经搭起了擂台,四周摆放著桌椅。
程漠的位置离主席台极近,视野也好,然而余小山与薛亭画都不在身边,身边空荡荡一张空椅子,程漠问道:“这是谁的位子?”
引路的仆人道:“这是岳老爷听闻子霄道长与程盟主同行,特意给子霄道长留的。”
程漠点点头,道了一声多谢。
子霄仍是没有回来,程漠忍不住担心他是不是被什麽事绊下了。探望故友说不定本就是托词,不要是去做什麽事又不肯告诉自己的好。
程漠看著那空椅子愣怔片刻,收回目光看向场地。这在场众人,程漠最为关心的只有两个人,一是慧寂,一是秦芳川,前者是担心,後者是忌惮。
此时两人都很平静,慧寂斗笠压得很低,看不到表情,而秦芳川手里兜著个小熏炉,放在胸口似乎正在熏著药草。
岳朝松说,比武招亲没有规则,站到最後的人就是赢家,如此一来,第一个站上去的人在旁人看来,未免就蠢得有些可笑了。
现场气氛一时僵持起来,没人愿意出面。
忽然,余小山站了起来,跳上擂台,对坐在高台之上的江琬柔一拱手,道:“不如就由我来抛砖引玉吧。”
余小山笑得坦然,程漠知道他无心参加比武招亲,第一个站出来,为的是怕江小姐太难堪。
然而余小山上来之後,迟迟没有第二个人上台,岳朝松蹙著眉头,起身看向众人,道:“如果无人挑战,那麽就算青城派余小山余少侠胜出了!”
余小山笑容一僵。
程漠不由暗暗好笑。
这时,忽然见到慧寂起身,步伐沈稳一步步踏上擂台。
程漠握紧了扶手坐直身子,他不知道慧寂这是什麽意思。
只见慧寂上台,对著余小山摆出个起手招式,道:“请。”
余小山见到总算是有人来了,松一口气,也拱手道了声:“承让!”然後先出招攻了过去。
余小山是青城掌门首徒,论武功也是江湖中年轻一辈的佼佼者,程漠看到他起手势後,精妙地化拳为掌,切向慧寂肩头,便知道若是余小山用了全力,也是不好对付的。
只可惜余小山并不打算出全力,只与慧寂走了不到十招,被慧寂一拳击中手臂,连退几步,拱手道:“我认输。”
黄沙马帮少帮主马盛名不见经传,余小山却已是江湖成名已久,见余小山认输,众人也只当他不愿娶江小姐,找个借口退出擂台,并未将他的对手看在眼里。
只有余小山下台时忍不住看向慧寂,目光中有几分疑惑,刚才两人一交手,余小山就发现对方招式看来普通,却是大巧若拙,每一招都极为精妙,相触时更是觉得对方内力精纯,不同寻常。余小山也开始在记忆里搜寻马盛这人,竟一无所获。
慧寂站在台上,很快就有第二个人上台来向他挑战。
这回慧寂更是不费吹灰之力,轻易将人击落台下。接下来,连著上台十余人向他挑战,纷纷被慧寂点到为止地打退。
一时间比武场上气氛有些微妙。就连江琬柔也坐直了身体,仔细打量慧寂。
只有程漠知道,慧寂这是艺高人胆大,自信在场没有人是他对手,於是干脆早早站上去,一个个将对手击退。
这时已经许久无人上台向慧寂挑战了,程漠忍不住左手握拳,轻轻抵在右手掌心。
岳朝松又站了起来,想要说话时,总算是有人跳上了擂台。程漠看到有人上去,自己也不由松了一口气,从心里来说,他真的不愿意站上去与慧寂相对。
然而那放松毕竟只是暂时,陆陆续续又上去十数人,仍无人是慧寂对手。程漠忍不住目光落在秦芳川身上,见到他竟然闭起了眼睛在养神,似乎对场上情形漠不关心,更没有丝毫会上擂台的迹象。
程漠不由暗自苦笑。
等到终於无人上场时,岳朝松起身上前,高声道:“若再无人挑战,则──”
“等等,”程漠打断他的话,“请让程漠试一次。”
岳朝松明显面露喜色,对程漠道:“程盟主请。”
程漠深吸一口气,一掀衣摆缓缓踏上比武场地,站到了慧寂对面。
慧寂的眼睛仍是遮盖在斗笠之下,但是程漠能感觉出来他散发出来的不悦。
程漠一手背在身後,另一手比个起手式,道:“请。”
话音刚落,慧寂身形已落在他面前,一拳挟著强大内力,朝程漠面上击来。
程漠身体往後仰去,头侧向一边避开慧寂的拳头,一条腿往上一抬,朝著他胸口撞去。
慧寂似乎早就算好了程漠的变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