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攻)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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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攻)登天- 第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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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良猜测过,这种时候颜似玉会和自己讲什么,唯独没有想过,他竟将最后的时刻留给了儿女私情。
  “陛下,那些都过去了。”温良一直很认真,老了也是个非常严肃的高大的老头,就像年轻时一样,用最认真的态度说着最轻忽的话,岁月都无法在这块冷硬的石头上刻下深刻的痕迹,“重要的是现在。”
  如果是十几年前的颜似玉,他一定会笑出声,然后指责他的冷漠。
  但现在他快死了,即将成为“过去”。
  “朕死后,你可以不必死,但这辈子不得离京,不得与人有染,更不能见温家人。”颜似玉的声音很疲惫,因为他觉察到自己的丑恶与无力,直白的强权压迫,更有以遗言相逼的嫌疑,是他最不喜欢的粗暴作风。
  没想到温良几乎想都没想就答道:“好。”
  颜似玉闻言目光一动,低声重复道:“好?”
  是“好”,而非这人常用的“是”。
  “臣愿意。”
  颜似玉难得脸上都露出一副痴傻模样,随即掩饰地笑道:“就你好欺负。”
  “你老了。”温良叹息着弯下腰,想了想,还是坐到了他的床头,张开嘴还想再说什么,终究无话可说。
  每个人都会老,再威严睿智的老人也会有许多难以抗拒的毛病。颜似玉这人万事求好,一旦发现自己有“老”的端倪就强行制止,可死到临头,哪怕被责骂惩罚温良也想提醒他,四十多年岁月的存在。
  连接两人的最结实的纽带不是权利、地位、爱情,而是悠长的岁月。
  老了的人已经不再想着难以理解的爱情,他们开始喜欢回忆,回忆他们一起度过的那些日子,越回忆,就越珍惜。
  不知不觉,居然和这个人过了这么多年。
  颜似玉很忙,他不像温良有那么多空余时间去回想当年,但“岁月”二字终究不是忽略就能遗忘。
  他眼睛周围的皮肤如树皮般可怖,锐利狭长的眼睛早已失去当年的风采,尖尖的下巴也不复俊俏,每次照镜子时,他第一眼看见的永远是一个尖嘴猴腮的老者。
  永雄美人,怕见白头。
  “你也老,老得像一颗松,遒劲而充满力量。”
  温良道:“其实我老了,只是在京城里你看不出。如果你再给我一支军队,我一定会被打得落花流水。”
  从来都只有他将别人打得落花流水的份,没想到有一天他会自承自己一定会被打得落花流水。
  颜似玉笑了,带着说不出的无奈和心酸,还有一点儿原来他还不如自己的高兴。
  老天是公平的,颜似玉的皮囊老了,却英明睿智了一辈子,万里江山在他手中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光辉,即使千百年后,想来也会是为人称道的一代明君;而温良的皮囊依然英武,内里却已不再是战无不胜的军魂。
  他年轻时曾在京城住了四年,仍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如今的平庸的正是“老”的最好的体现。
  对男子而言,这种“老”才更可怕,容貌反而属于小节。                    
作者有话要说:  

  ☆、死同穴(下)

  “朕服用了一种秘药,无论原本有多少寿命,都只剩下七天,精神饱满的、回光返照的七天。”
  温良这才注意到,颜似玉虽然躺在床上,眼窝深陷、皮肤暗黄,可他的精气神非常好,躺在床上的姿态完全不是久病之人的虚弱无力,而是久违的,蓄势待发。
  “陛下还有几天?”
  颜似玉躺在床榻上,笑容带着几分自得,更藏了数不尽的嘲讽:“三天!朕本来准备用六天看看儿子们的作为,最后一天定下下一任九五至尊。可他们都太蠢,朕小施手段就让他们方寸大乱,刚才跪在地上一个个面若死灰,比朕还要早进阎王殿的架势。”
  温良甚至懒得问他用了什么手段。皇帝病危,皇子们都紧绷着心里那根弦,经不起半点撩拨。他摇头叹息道:“总要定下个皇帝来,哪怕矮子里充高也比无储好。”
  颜似玉的手掌重重拍在自己的大腿上,他只有这双白玉般的手还保留着青春的痕迹,可此时,这双不染凡尘的手也做出了有失身份的举动,像每一个乡野村夫一样拍打自己的大腿:“找不到啊!朕看着他们,真恨不能一个个全掐死了,省得给朕丢人!”
  喜怒不定也是老人的特点,口沫横飞地训斥自己的后辈,因为他们已经没有时间重新教育这些不肖子孙,纵然自私如颜似玉,他也会愤怒于儿子们败了他的英明!
  “人死后,这些虚名还有什么用呢?”温良习惯于在问句之后加一个语气词,使他的话语听起来更加温和,而不如颜似玉那般咄咄逼人。
  颜似玉闻言静默片刻,摇头道:“朕不知道,朕只知道朕心里不舒服。就像颜烨的死,给朕光辉灿烂的一生蒙上了一点尘埃,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偏偏让朕……染尘。”
  染尘。
  连庙宇中的神佛都避不过染尘之劫,他却为这一点尘埃郁郁于心。
  “你将自己摆得太高。”温良坐在他的床头,微微一动就能碰到彼此的距离,“我一直在追你,看着你一日一日站得更高,必须奋力向前才能不被你甩脱,直到你登到天上,我才忽然明白,你的心永远高高在上,我根本追不上。现在你终于快要老死了,我却还能活十余年,你说这次是不是我胜了?”
  离得这么近,隐约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颜似玉忽然想到一个词——“老来伴”。身边来来往往很多人,总算还有一个人能陪着自己一起老去。
  他拉过他的手,老茧软了,依然宽大安稳,却再找不到掌纹里曾经以为永远洗不掉的暗红血迹,挑眉道:“你比朕更老。”
  温良笑了,刚开始还捂在喉咙里,后来越来越顺畅,低沉的笑声回荡在这间满是药味和权力味道的屋子里,荡开了一圈一圈的属于他自己的不变的坦率:“你总是不服输。”
  颜似玉认也不是,不认也不是,转而道:“天快黑了,今夜你就宿在这里。”
  言下之意,是要温良侍寝。
  温良没想到这人会用这种无耻的法子,老脸都忍不住泛红:“宫外不少人守着等消息呢。”
  “让他们等着!”
  “你以为你还是四十六的壮小伙吗?”温良两道暗灰色的剑眉皱着,握住颜似玉直接落在自己腰带上的手,“我承担不起弑君的罪名。”
  曾经有个君主死在了女人的肚皮上,大臣们觉得这死法实在有损本国威名,便硬给那嫔妃安了个弑君的罪名满门抄斩。这个故事还是颜似玉当笑话讲给温良听的。
  颜似玉翻身伏在温良身上,道:“你可知道,朕花了多少精力说服自己不杀你?反正遗诏朕已经写好了,若你当真‘弑君’,也省下朕不少功夫,反正塞外温家早和你没关系了。”
  温良不问他如何写下遗诏,淡淡道:“你还有三天。”
  “朕嫌这三天太长!”颜似玉道,“朕的儿子们有的已经连这三天都等不了了,一个个结党营私,连禁军的主意都干打,与其被他们气死,还不如死在你床上!”
  温良想起那些个皇子们,道:“他们其实并不差,只是……唉,他们只是不如你罢了。”
  在温良看来,皇子们都很好,却也仅仅是很好。每个人都好,没有最好的一个,更没有一个能像颜似玉当年一般令他眼前一亮的人物。
  而当年那个长身玉立的俊美青年已经变成了一个瘦小的老头子,骨架子都缩了,这样相拥竟有些娇小的感觉。
  真的老了,他已经记不得自己第几次发出这样的感慨。
  “做吧。”
  “好。”
  已经没有年轻时的如虎似狼,更多是想确认彼此的心情,用最亲密的姿态结合,让对方的存在占据全部精神。
  他们没有世外桃源,却有一个能让自己心神得到安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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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瑞帝三十七年,瑞帝驾崩,享年六十四岁。
  在一个月明风清的夜晚,颜似玉的死讯随着秦财尖细的嗓音响彻京城。守候已久的人们落下准备好的眼泪,京城里一夜间挂满了白布,礼部有条不紊的拿出一系列条陈准备奉给新帝。
  后宫里的女人们无论受不受宠都有一项共同的任务——哭。
  在哭声中,秦财却撇到几个妃子眼中没掩藏好的喜意。他轻笑一声,在周围人古怪的目光中,老太监摇头道:“陛下遗命,后宫中想和朕到地下继续过日子的自己在皇陵里找个棺材躺进去,不许兴师动众,悄悄来。”
  这道遗旨洒脱中又说不出的讽刺,配上一张张哭得死去活来的脸,也难怪老太监想笑。
  陪葬原本是一件福泽家族的“好事”,即使嫔妃自己不愿意,家族也多半愿意将无子的女人埋了换取好处,历代陪葬的嫔妃中少有人是真正愿意去地下继续服侍皇帝的。颜似玉此举大概是他最后一项仁政,之后的皇帝想要人殉葬也多思量思量。
  “秦公公,皇上传召。”
  秦财佝偻着老腰,斜眼道:“何事?”
  来传人的是个颇受新帝宠信的公公,见他张狂模样暗自冷笑,口中老老实实回答道:“长留侯失踪。”
  颜似玉死前有旨,温良不得离京,不得与人有染,不得见温家人。
  如今连他的头七都没过,人就不见了。
  秦财非但不怒,反而将目光转向乾青宫,长叹一声:“他一个糟老头子,劳皇上惦记。”
  “公公还是快去见皇上吧,今时不比往日,位子上的人可不是您的老主子了。”
  秦财冷冷一笑,竟与先皇似了七分,道:“去皇陵里看过了吗?若没去过,正巧咱家也要去,来日托梦告诉你。”
  那公公吓了一跳,瞪大眼道:“您,您准备……”
  “继续伺候陛下去。”
  秦财不顾惊呆的公公,仰首阔步往前往皇陵的马车走,风吹起他紫红的衣摆,骄傲如上朝的大臣。                    
作者有话要说:  爱情啊!
  其实我真的觉得这番外很治愈,有一个人陪伴你慢慢老去,不离不弃,超级浪漫有木有。
  用了在贴吧上看见的陪葬梗,已征得原主同意,但我就是找不到这个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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