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南唐.李煜.浪淘沙
▼楔子
「住…住手…!」
他声嘶力竭的吼着,双手被压制在桌按上,空荡荡的房间响着自己凄厉的惨叫,没人可以伸出援手。
「闭嘴。」火辣辣的耳光搧在脸上,嘴角绽出一丝艳红,衣衫尽破,浑身俱是咬痕,男子粗糙的大掌捏住他的下巴,劈头就是一阵痛骂,「你开国献降,从此就是朕的臣子,难道你不知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吗?」
「你杀了我…求求你杀了我…!」
「想死?」
又是火辣辣一个耳光,另一边脸颊瞪时肿了起来。他哭泣,哭的肠伤寸断,身子惓在一起,衣衫破破烂烂,殊不知若隐若现反而更添风情,激得对方一阵喘息,压上他的身子,漫天狂吻起来。
「唔…唔…!」他咬破他的嘴唇,推开他,奔去角落,拔出他的配剑,浑身都在发抖,有一句没一句的威胁,「不…不要过来…我…我…我……」
男子摸摸带血的唇,不怒反喜,笑道:「好,朕喜欢会抵抗的,玩起来有意思。」随后啐了一口,把口中鲜血吐掉,语带调戏,似笑非笑,「好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儒生君王,你连剑都握不住,能杀人吗?」
「我…我…我……」
「还是让朕来教你,剑怎么用吧。」说罢飞快出手,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身子已在三尺之外。淩空跃起,徒手夺剑,同时搂住他的腰支,在他唇上轻轻一啄,狠 狠咬了一口,舔舔嘴唇,意犹未尽,「原来你喜欢玩些刺激的,是朕太鲁莽,不懂培养情趣。」说着捏住他下巴,远远抛出佩剑,把他按在地上,撕裂所剩无几的衣 衫,笑道:「你爱怎么玩尽管说,朕都陪你。」
「住…住手…放…放过…放我…住…住手……」
男子轻轻吻去他颊上泪珠,前一刻和颜悦色,下一瞬间却脸色大变,连甩了他三个耳光,在耳边咆哮,怒吼:「住手?今日蒙朕宠幸,那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朕疼你,多少人求之不得,你竟敢让朕住手?是不是不想要脑袋了!」
「我…我不…不是…我…。」
「要朕饶你也行,等会儿叫人送你回去,把你那倾国倾城的小周后接来替代,你说可好?」
「不…不…不可以…不可以…。」
「不可以?那就乖乖听话。」男子粗糙的手掌又抚上他白嫩的脸颊,他咬牙,所有心酸都往肚里吞,亡国之虏,城灭家破,还盼什么尊严?奢什么平等?
他亲眼见到自己的双腿被分开到从没想过的极限,随后是强烈的疼痛、撕心裂肺的疼痛、毫无自尊的疼痛。逼得他几乎晕眩,恨不得就此死去。
然后,他发出从来没有过的呻吟,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发出这样难听的声音,鬼哭神嚎,惊天动地。于是他恨星恨云恨月,恨山恨水恨田,恨苍天、恨人间、 恨黄泉。可惜两处不见的茫茫里,白碧空落,春水东流,涤不尽许多忧愁,他只好上层楼,上层楼,上层楼。割毁朱颜,撞断雕栏。在小楼的尖塔上望着故国,欲 说,还休,道破那天凉好箇秋。
「赵匡胤…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便是没有在破城那天立刻自尽…而却来到汴京…认识了你……」
断絃(一)
▼凤萧吹断水云间
「你与赵谱、赵匡义密谋造反,假借诛辽之名于陈桥自备黄袍篡位,你以为天下人都是傻子,看不出你心里想什么?」
「跳梁小丑也敢贻笑大方,须知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一连串辱骂责备,赵匡胤听了不怒反喜,看着面红耳赤的两名宫娥,好整以暇说道:「姊姊们伶牙俐齿,匡胤好生钦佩,待我登基后迎妳们入宫为妃,不知姊姊们意下如何?」
花前,月下,冷露,浓愁。屋檐落雨起伏,滴答滴答,心慌。
静静,悄悄,静得让人心里发毛,悄得让人心里发慌。广寒宫一瞬顷颓,嫦娥拾起镜面,月桂摇曳,她步步生莲,雍容华贵走向台阶,接过吴刚抛下的斲斧,毁容。
黑色猫儿跃过屋檐,轻足踏碎琉璃瓦片,雕梁画栋的宫殿今日一反常态,覆压三百余里的宁静宣判死刑。
珠帘垂地,叮叮噹噹奏一地清脆。帘后有一张椅,椅背有九尾凤,凤舞九天,天下至尊,尊贵的女子端正高坐,左右各有两名宫娥伺候,只消一眼便能明白,此女乃后妃之尊,非一般小家碧玉可以比拟。
眉尾添皱、风韵犹存,女子浓妆艳抹,头上插满珍珠翡翠,金钗银钗一应俱全,耳垂吊着两只珍珠坠子,颈上还围着一圈外邦纳贡的朱红宝石。
这样过分招摇的装扮若非绝色天香,便会令人觉得俗不可奈,巧合的是女子偏偏生有一副好相貌,冰肌如钻、眼若星云,虽然看去有些年岁,可成熟雅致的风韵依然不减丽色,足以叫人想像当年初初豆蔻是如何倾倒众生,叫君王夜夜春宵不早朝。
「母后…。」
女子身旁有个男童,矮矮小小,穿着不合身的龙袍,顶着歪歪斜斜的玉冠,睡眼惺忪,呵欠连连,满脸写着不明白。
「皇儿…我可怜的皇儿…。」女子露出哀戚之色,伸手抚摸男童脸颊,强忍住的泪滴在眼眶中打传,若非自持,只怕早已孤儿寡母哭成一团。
「太后,贼人若杀进宫来,奴婢们自刎以谢天下,绝不敢苟活。」
「死?死就能了事吗?」被称作太后的女子只是摇头,重重叹了一句,搂着自己年幼的儿子,欲语泪先下,「宗训,恨只恨你生在帝王家…。」
「母后,您在哭吗?」
「不,母后不哭。」太后努力挤了个笑脸,对着一旁的宫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禀太后,子时了。」
话音才落,宫外突然传来细细的声音,由远而近,由小而大,喃喃私语伴随哒哒马蹄,灯火闪烁,幽幽恍恍,恰似黑白无常勾魂引路的七魄灯笼。
霎时间,片地通红,火海四溢,银瓶乍破,水浆迸裂,嘶吼直入心扉,欢呼惊天破地,字字句句在耳畔震慑,轰隆轰隆,叫人心慌慌臆憯憯,哽咽无数语句,偏又无法吐出半字。
『点检作天子!点检作天子!点检作天子──!』
「殿前督点检(注一)…赵匡胤?」颤语,太后颓然跌坐在凤椅之上,浑身发抖,紧紧握住宗训的手,也不管自己力道是否太大,不谙世事的幼子被吓出一身冷汗。
「逆贼,竟撒野到这个地方!」宫娥跺了一下,就要出去制止,却被太后一把喝住,反其道而行,大开宫门。
「大后,您要让那逆贼上殿?这未免…?」
「哀家的话妳们也不听了?」
「奴婢不敢!」
「那便开门吧。」
「遵旨。」
在皇宫中骑马原是惊世骇俗,可今非昔比,也没什么不可能了。
赵匡胤跨坐在高高的白马上,脸上尽是志得意满的表情,腰间系着长剑,肩上披着战甲,一头黑发整齐梳在顶上,插着漂亮的发髻,一路风尘仆仆,驾着他最心爱的马儿,走入平时三跪九叩才能进入的地方。
「微臣参见皇上、太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嘴上虽是『参见』,但赵匡胤好端端的坐在白马上,既不下马、也无叩拜之意,声声『万岁』喊的倒似嘲讽,白净的脸孔原是帅气横生,可配上这骄傲跋扈的嘴脸却令人生厌。
「平身。」太后也不点破,客客气气的同赵匡胤演戏,天下兵马尽握他手,不照他的意思走,又能怎么着?
「太后,夜这么深了,如何还不就寝?」
「哀家有心事,睡不着,所以拉着皇儿陪我散步。」
赵匡胤笑的颇为玩味,「御花园这么大个太后瞧不上眼,反到喜爱这冷冰冰的宫殿,真是闻所未闻。」
「人各有所好,点检不也是因为睡不着而骑马到殿上散心吗?」
「哈哈哈哈!」赵匡胤拍掌大笑,笑声中尽是快意,「还是太后了解微臣,这夜太沉,的确闷的叫人发慌,需要散心哪。」
「大胆,你这逆贼还不快快下马向皇上认错!」
「赵匡胤,你莫以为逼宫就可夺得天下,民心不会归向一个弑主逆贼,你若束手就戮,皇上仁慈定会饶你一命,莫要做千古罪人!」
「哦?」赵匡胤一挑眉,太后皇帝还没责斥他大逆不道,旁边两个宫娥到挺有骨气,先开骂了?一介女流竟有如此胆识,杀了未免可惜。
「赵匡胤,还不下马认错,求皇上宽恕你这无耻之徒!」
「没错,还不快些滚下!」
「两位姊姊,这可是难倒我了。」赵匡胤唇边带笑,信手一挥,殿外匍伏的士兵又聒噪沸腾起来,什么『天命所归,黄袍加身』、『点检是真命天子』、『周朝 灭、宋国立』、『周恭帝退位,督点检即位』、『身披黄袍、脚踏七星、紫气加身、龙登九顶』一股脑儿全喊出来,然后又一挥手,声音倏地停止,连一点尾音都不 留,过度夸张的整齐反似戏子作戏,叫人啼笑皆非。
「你听,他们逼我做天子,由不得我。」
「赵匡胤,你要他们练习多久才有今天?你这逆贼早有预谋,还妄想欺骗天下,简直无耻!」
「什么陈桥兵变黄袍加身?我看那黄袍根本是你自己准备,不要笑掉人大牙了。」
「你与赵谱、赵匡义密谋造反,假借诛辽之名于陈桥自备黄袍篡位,你以为天下人都是傻子,看不出你心里想什么?」
「跳梁小丑也敢贻笑大方,须知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一连串辱骂责备,赵匡胤听了不怒反喜,看着面红耳赤的两名宫娥,好整以暇说道:「姊姊们伶牙俐齿,匡胤好生钦佩,待我登基后迎妳们入宫为妃,不知姊姊们意下如何?」
「不要脸!」
「呸,我宁可死也不愿被畜生汙辱!」
「有骨气,真有骨气,我这辈子就喜欢有骨气的女子。」话到一半,赵匡胤突然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拔出腰间那柄阴森的长剑,飞身下马,一抹腥甜泼洒在空气里,血染大殿。
剑,是最好的剑。笑,是最美的笑。
大风起兮,白云飞扬,力拔山兮的绝世神剑气吞河山,剖开躯体,毁灭灵魂,舞剑者化蝶翩翩,衣诀飘飘,唇边兀自端着那抹慑人弧度,不禁令人想起了当时人们流传的一句话──『没有人可以躲过赵匡胤轻轻一剑,更没有人可以躲过赵匡胤轻轻一笑』。
惊慌间,人头滚落,朱红盖天,瞠目散发坠在帝王脚边,宗训失声尖叫,双腿一软晕了过去,太后则愣在原地,指甲陷入肌肤,紧紧咬住下唇,冒一身冷汗,呆了半响说不出一字一句。
这就是带领千军万马逼退辽人百万雄狮、在群雄割据中威慑无数节度使、靠着铁血打江山的传奇人物?这就是先帝最倚重的大臣,短短数年内提拔至身边掌军政大权,统筹天下兵马与帝王亲兵的不败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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