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脔眉头紧蹙,“你都看过了,还不走?我要睡下了!”
谢锦渊目不转睛的看着阿脔,阿脔坐直了身子,被子只盖到腰间,穿着明黄色内裳的身子露在外边,一来炭火烧得旺,二来阿脔正是心烦谢锦渊,没注意自己都到了被子外头,一时倒没觉得冷只是怒气冲冲的看向谢锦渊,脸上通红一片,好像那枝头上的红梅,端得艳丽无方。
谢锦渊淡淡道,“他对你倒是好,这明黄之色唯有皇上和皇后能用,你这内裳可是皇后的用度。”
谢锦渊楼里的那个“他“自然就是谢拂身。
阿脔哪里在乎这些东西,只是烦了谢锦渊,一味地不想搭话。
谢锦渊幽幽道,“这宫里的皇后当真是阿脔你……父皇在正大光明牌匾之后留了个密诏,要等父皇驾崩之后才可开启,可我瞧瞧看过了,你可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
阿脔不知晓什么密诏,只知道这和谢拂身有关,拧着眉问道,“写的什么?”
谢锦渊抚上阿脔面颊,眼中再无他物,阿脔只觉脸上一片冰凉,心底不喜,连忙侧头躲开了,谢锦渊也不恼,接着道,“父皇留下遗诏,在他死后要你陪葬,一同葬于东郊帝王墓。自古帝后合葬,父皇这么对你,看来在他心中,你便是这夏朝的皇后了。”
阿脔懂得“陪葬”一词,一时间目瞪口呆,忍不住反驳道,“不可能!”
“如何不可能?父皇爱惨了你,无论是这人间还是底下,都要与你相伴。可乃真是全心全意的待你好……”
阿脔心里一惊,说不出话来。
“他这番待你,你还喜欢他么?”谢锦渊紧紧盯住阿脔,等着阿脔开口。
阿脔喃喃不语,心内百转。
谢锦渊笑了起来,笑容干净祥和,“你还喜欢他……我知道你和柳等闲交情颇深,这么多年柳等闲未曾回京,你可想他?”
阿脔不知谢锦渊怎的又提到柳等闲,心里确实也有些想念,点了点头,“拂身说等闲公务繁忙,没空回来。”
谢锦渊声音平淡,“柳等闲确实没空回来,因为他死了。”
阿脔晴天霹雳,“死了?”
“父皇说柳等闲病死异乡,实则是狠毒了柳等闲,赐了壶毒酒毒死了柳等闲,只因柳等闲妄图偷偷从宫里带你出走,父皇爱极了你,任何想从父皇手里夺过你的人,都得死,这就是柳等闲的下场。”
阿脔眼眶泛红,使劲摇头,“不可能,不可能!”
这话也不知是为了说服自己,还是说服谢锦渊。
“你多年不见皇后,自然也是挂念的。可皇后因帮你出走,被父皇囚禁在淳熙行宫,非死不得回,父皇也恨皇后,因为皇后要帮你离了他,父皇万万不能接受,碍于夫妻情面,不能动手结果了皇后,只好囚禁,与她此生不复相见。皇后为什么不能回来,也是因为父皇。”谢锦渊不顾阿脔,自顾自的说道。
阿脔一颗心沉重的说不出话来,既伤心,又愤怒,心底却更多地是不愿相信,眼中那滴泪倔强的不肯流下,越发让人看得可怜。
谢锦渊握住阿脔的手,一字一顿道,“阿脔,我也喜欢你,从我第一日见到你的那时起,我就喜欢你。可是我知道,父皇不喜欢见到别人染指你,我只好装作对你无动于衷,我只好静静忍耐,我想等到父皇死的那一日,你终究就是我的了。可是那密诏却生生断了我的念想,我忍耐多年,都是为了你,我不能没有你,为了你,我什么都能做,哪怕是夺下这皇位,我也在所不惜。”
阿脔心神恍惚,脑里全是谢锦渊所说关于柳等闲,关于皇后,和关于自己的事,全完未曾把谢锦渊的自白听进心去。
谢锦渊抬起阿脔的手,虔诚的低下头落下一吻,一把抱紧阿脔,轻轻地吻着阿脔的面颊。
阿脔还未回过神来,呆呆任由谢锦渊吻着。
谢锦渊脱开阿脔的内裳,把阿脔压在床上,一寸一寸亲吻阿脔的肌肤,从头到脚,一处都不放过。
谢锦渊好似朝拜一般亲吻阿脔,眼中的疯狂和迷恋让人心惊。
阿脔的内裳被谢锦渊脱去,谢锦渊压住阿脔,直觉浑身发热,手向着阿脔身下摸去,阿脔忽地惊醒,见谢锦渊压着自己,心惊胆战,“你放开我!”
谢锦渊面色微红,也不放开阿脔,深情婉转,“阿脔,我想了这么多年,你终于是我的了……”
阿脔又惊又怕,心内郁结,感觉喉头一股腥甜,再也忍不住,一张口,一股鲜血喷了出来,沾湿了谢锦渊的衣襟。
阿脔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59、心死
怀州气候寒冷,冬季尤其冰冷刺骨,漫天白雪,瑟瑟风寒。
魏水河横跨怀州和琶兹,水流湍急,深不见底,虽到了冬季却常年不结冰,实为不冻之河。
两方军队在魏水河畔大战,谢拂身后方由萧彧殿后,身前士卒,周围由着精心选出武功上乘的侍卫护着,提剑浴血。
夏军见谢拂身杀于阵前,气势大振,琶兹士兵渐渐不敌。
谢拂身战马奔与河边,河水沾着淤泥溅起,白色的战马也沾上了点点黄泥。
谢拂身杀的眼红,微微瞥见后方萧彧拉弓,谢拂身剑起,割下人头,忽地直觉胸口一疼,低头一看,自己胸口竟然插箭!
麻黄色的箭尾沾着丝丝血红。
谢拂身喉头腥甜,手上抓不住缰绳,身子一侧,翻进了江中。
江中一时掀起巨浪,浪花滔天,江水奔流,哪里还有谢拂身的影子。
一时间夏军愣住,不知该做何为。
萧彧手握战刀,刀上还滴着血,滴在萧彧铜盔之上。
萧彧长声道,“兄弟们!皇上殉国,鲜血就洒在这魏水河边,我们要杀光琶兹士兵,血债血偿!”
萧彧的声音传遍军士,众多士兵眼底俱是悲痛与仇恨,气焰高涨,不顾生死的和琶兹士兵拼杀到一处。
“大皇子,这夏朝军士都不要命了!这么一来,我方实难抵抗,伤亡惨重!”副将拉住战马,大声在缇商身边吼道。
缇商看着那喷流不息的魏水河大笑起来,“心愿已了,也无需再战,收兵!”
阿脔好似做了个梦,梦里见到谢拂身葬身河底,偏寻不到,一颗心就像被撕裂一般,痛彻心扉,“拂身!”
“公子,您可醒了!”
阿脔郁结于心,口吐鲜血,昏睡多日不醒,清秋跪在床边哭了多日,也没见阿脔好转,现下见到阿脔醒了过来,又是哭又是笑。
阿脔头晕得厉害,一睁眼,只见谢锦渊坐在床边面无人色的看着自己,眼珠黑的像那乌鸦的羽毛,看得阿脔心颤。
谢拂身语气平淡,一把把阿脔抱住,指尖轻轻滑过阿脔脸颊,带着些旖旎,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阿脔,“阿脔,你总算醒了,不然这太医院满院的太医都要给你陪葬……”
清秋不自觉的别开了眼,不敢向上看去。
阿脔被那噩梦压得喘不过气来,脑子晕沉沉,细细一看,只见谢拂身穿的好似不像平常,一身明黄,胸前一条青龙攀云而上,栩栩如生。
阿脔惊道,“这是龙袍!”
谢锦渊颔首,“这龙袍父皇穿过,现下也到朕了。”
噩梦片段不断在阿脔脑中浮现,阿脔强压住心神,嘴唇微微发颤,“拂身,拂身怎么了?”
谢锦渊指尖反复勾画阿脔的唇形,眼底带着一种冷酷人心的偏执,“半个月前,父皇在怀州驾崩,你一睡,也睡了半个月。”
阿脔激动地想一把推开谢锦渊,没想到却被谢锦渊抱得更紧,“不会的!拂身不会有事的!你胡说!”
谢锦渊幽幽道,“朕是不是胡说,你自己看看便知道了。你瞧瞧这四周是不是换上了白布,你再瞧瞧清秋穿的是不是素服……”
阿脔慢慢抬头一看,只见往日里那些个颜色艳丽的帘布和装饰都被撤下,换成了森然染的白布,清秋头上未曾有任何发饰,身穿白衣,确是素服。
阿脔心里就想破了个洞,不停地有风吹进,吹得阿脔心底血肉模糊,阿脔颜色空洞,呆呆道,“不可能,不可能……”
谢锦渊嘴角微微上弯,大声道,“快把药端进来给你们主子喝了。”
翠微听得谢锦渊说话,连忙把药从文火上的药罐里倒了出来,低着头端进屋里,“皇上,公子的药好了。”
谢锦渊空出一只手接过药,觉着不烫,拿起药勺要给阿脔喂药,阿脔忽地一扬手,把那药打翻在地,那药碗乃是上好的烧瓷做成,掷地清脆有声,吓得翠微一跳。
阿脔眼眶中全是泪水,却忍着不流下,“我不喝!”
谢锦渊颜色不变,对着翠微道,“再端一碗来。”
翠微只得连忙出去,又端了一碗。
谢锦渊接过药碗,依旧拿起药勺想喂阿脔。
阿脔使劲推了一把,把那药碗推倒在地,浓黑的药汁撒了一地,阿脔大声喊道,好似想喊出心中的悲痛,五脏六腑像被无数只利爪强行撕扯着,扭狞着。阿脔喊得声嘶力竭,面色苍白的就像那白纸一般,“我不喝!不喝!”
阿脔早就听书里说过什么痛彻心扉、肛肠寸断,可现下到了自己,阿脔却觉得好似心里不止难过,还有绝望,是一种深沉的,冰冷的,刻在骨子里再经由血脉流遍全身的绝望。阿脔从出了镜湖,所有一切都和谢拂身息息相关,谢拂身就像那无处不在的空气,将阿脔萦绕其中,阿脔早就习惯了谢拂身的存在。谢拂身就像一颗大树,而自己就像是那依偎大树而生的小草,大树为小草遮风挡雨,撑起一片绿荫。现下这棵树倒了,小草才觉风雪肆虐,不知该如何活下去。阿脔气恼谢拂身对元墨兰和柳等闲的所作所为,气恼谢拂身要自己陪葬,可如今谢拂身去了,阿脔忽的有了些清明,原来谢拂身一去,自己也是活不下去了。
阿脔对谢拂身多了些愤恨,愤恨谢拂身明明说过会回来,可现在却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那药汁洒出些到了谢锦渊的手上,烫的谢锦渊皮肤发红,谢锦渊眉头皱也没皱,表情依旧淡然,“再端。”
浮翠心内惧怕谢锦渊,又端了碗药。
谢锦渊接过药碗,白玉般的手轻轻拿起药勺舀着药汁,“你不喝这药,病自然不会好。朕知道你想陪着父皇去了,可朕绝不会让你如愿,让父皇如愿。你若是死了,我就杀光这阳春轩的所有人,一个不留。”
翠微吓得一下子跪在了地上,惊魂未定。
清秋心里也是一惧,但低着头,看不出面色。
阿脔嘴唇发白,浑身发抖,“你,你……”
谢锦渊把药勺喂到阿脔唇边,嘴角弯了起来,好似带着些温情,“你最好相信朕,这阳春轩一共十八人,也就是十八条人命……好了,这药也凉了,快些喝了才好。”
谢锦渊拿着药勺带着笑,也不着急,一味地看着阿脔。
阿脔那眼眶中的泪再也忍不住,滴了下来,阿脔却不愿流泪,在那泪滴到腮边之前,抬起手用袖子擦了个干净。
没有了谢拂身,这泪还有什么可流。
左不过心随人去,泪也风干。
阿脔低下头喝尽那汤药,往日里发苦的药汁却好似全然无味,只是嘴里发麻,只因心比药苦,在苦的汤药也只是寻常。
60、走水
琶兹上旬战败撤军,夏朝帝位更替,无暇顾及琶兹,两军都在魏水河边扎营驻扎,相安无事。
谢锦渊夜夜留宿阳春轩,宫里传闻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