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道:“起码要到下个初一,到时候我们可以慢慢削掉他的性命,看鬼门有没有变化。”
‘没有变化,我们就可以杀掉他,以绝后患。’
“知道就别啰嗦了。他今天在锁魂阵之外见了那个叫蓝士的男人,现在你们立刻出去,无论如何都要挖出他的记忆,以防他们暗地里有什么筹谋。”
气氛凝重的客厅里,类似铁链拖曳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不知道从哪个方向而来,眼前嚯地一下,屋里仅存的街灯余光也消失了。石若康手下的筷子应声而断,他抱着手恨不得在地上打几个滚,感觉手指快要断掉了。
他捂着痛处,似乎摸到了微凉的湿漉漉的东西,放到鼻下,闻到血的气味。待痛感稍微减弱,他终于摸出来手上破了皮,血应该就是从口子渗出来的。
正在他忧心忡忡的时候,铁链撞击声骤然接近,电光火石之间,他本能地抓起拖鞋,啪啪啪几声,女人的痛呼声随之响起,在客厅内回荡。他抓起另一只拖鞋,一手一个,舞得嚯嚯生风,“来啊!老子不怕你!”他刚刚肯定打中了,而且应该正中敌人的脸。
他还是怕得要命,却意外地亢奋了起来——来吃你爷爷鞋底!
哐里哐当的声音以更快的速度逼近,石若康原地一跳,借着下落的势能进行攻击。适应了这种全然的黑暗之后,他反而有了一种豁出去的冲动。手上的疼痛像消失了一样,不去想面对的是什么,更不去想脸颊和手上碰到的是什么。他只记着要反击,对方来他就用力挥动拖鞋或者拳头。
他像是在小小的客厅里圈出了一个根据地,这个自留地或许只有不足一米,但他却几乎拼出了全身的劲来守护。
敌人似乎不止一个,如果不是背靠着墙壁,他恐怕早就被偷袭成功了。他更加不敢轻易挪动位置,也更加提高了敏锐度,只当自己在玩打地鼠,一百八十度无差别攻击,必要时配合蹲下跳跃的舞步。他强作轻松地哼起了颤抖的调子。这时候如果有人认真听一下,就会发现他唱的是流行曲的旋律,填的却是阿弥陀佛的词。
阿弥陀佛甚至八字真言他都唱了几十个来回,竟然没像电视里演的那样瞬间金光万丈逼退妖魔鬼怪!电视果然都是骗人的!
石若康愤恨饮泪,继续迎战从四面八方扑来的不知名物件。
不知道来回攻防了几回合,对方终于消停了,传出很细微的呜咽声,石若康缩在墙壁与沙发构成的三角区里,尽可能减小自己的占地面积,这样他暴露的漏洞也会少很多。过了一会儿,铁链拖曳之声渐行渐远,听声音,像是退回了房间里。
石若康终于得以喘一口气,客厅窗外投射进来的灯光恢复了,虽然还是很暗,但在他眼中,却像太阳一样清晰照亮了室内的状况,一切井井有条,完全没有打斗的痕迹,连天花板的女头都不见了。这里头有什么猫腻他没力气追究,既然是阵法内构造的空间,发生什么事不可能?
有了微光,心自然跟着踏实下来,他迷迷糊糊地回想这刚才的事,睡意慢慢袭上眼皮。眼看就要耷拉下脑袋,他忽地惊醒,手指的痛痒感虽小,却很及时地维持住了他最后一丝清明。他用力拍了几下脸颊,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放远手指一看,小口子的血竟然还没止住,细细地顺着手指流下到指缝,分不清微凉还是微暖的触感一直蔓延到了手腕,凝结在小手臂的皮肤上。
他赶紧扯出T恤的下摆裹住伤口,捂住。
在他不敢窥视的房间里,六个女鬼的头散落一地,春花一个接一个地捧起,气得眼现血光。
惨白的台灯灯光定格在她们的头顶之上,女鬼们僵硬而木讷的表情无比生动,就像被冰封了的残肢。大半个晚上前的言行仿佛都只是错觉而已。
这当然不是错觉,春花试图恢复她们的“活力”,但怪异的是,她不能。
有一个纤细却强韧的力量紧紧束缚着她的姐妹们,像无形的铁丝从更深层的地方封印了她们的鬼气。
春花很快就发现了问题所在——石若康的血。
“一定是打斗时沾上的!”她扫落台灯,飞身而出。
石若康一见她就惊悚,一只拖鞋如棒球一般破空而去,砸在了春花的脸上。
害怕之余,石若康还是为自己的好准头暗暗吃惊了一把。
“混账……”拖鞋自春花脸上掉落,春花的鼻子和嘴都成了血肉模糊的一滩东西,周遭的皮肤更是不可遏止地肿胀起来,如同凭空掉进了水里。
石若康差点没吐出来,太他妈恶心了。他看过巨人观的照片,眼前曾经曼妙无比的萌妹现在正在往这个方向膨胀。
他深知继续“观摩”下去只会有两个下场:恶心死,或者,被杀死。
于是他像兔子似的原地蹦起,蹦出两步再一滚,就到了门边。
春花看似臃肿的身体瞬间转过了身来,速度过快过猛,甚至甩落了半根手臂。她的身体微微向他的方向倾斜,整个身躯僵成一条直线,又像快要发射的炮弹。
石若康咆哮着猛力扯门把。快开啊混蛋!
门把纹丝不动,春花的舌头吐了出来,肥厚得恶心,“你逃不掉的……你要死……”
我去这样子都能讲话!你的中文口语水平太高级了!
石若康放弃拽门把,改而把全部力气用去撞门。
什么?你说拽掉门把比撞门容易?
“卧槽我家根本没门把的啊!”石若康哭死的心都有了。刚刚太投入,竟然才发现这扇门根本就不是他家的那扇铁门,铁门的锁是横向拉的,压根没门把这回事。看清了这一点之后他又发现,这扇门也不是原来的铁门了,而是一扇三合板材质的木门。且不管这是哪门子新设定,他觉得还可以拼一把!
春花发出咕噜噜的声音,从喉眼深处发出的,估计是愉快的表现。
石若康边撞边回头,最后一次,瞪眼一瞥,春花的脸竟已近在咫尺!他狂吼一声撞了出去。
门外是一片灰蒙蒙的雾霾,他拼命划动,像游泳似的加快远离的速度。刚才的画面太过可怕,他几乎能感觉到自己的肾上腺素瞬间直冲四肢百骸,现在手脚都有点不太受使唤了。
手指的伤口又落下了几滴血,他眼前的灰雾渐渐循着血迹凝成了一缕线。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想法,让他觉得这是逃出去的机会。反正他动作比思考快,一把抓住了那缕线。紧接着汹涌的咒文和庞大的立体三维阵法图涌入脑海,他勉强维持一点清明,从中发现了一点白光。
就是那里!没由来的确信冲击心房,他用力一挣,径直飞进了白光之中。
还在桥洞内打坐吸纳的蓝士忽然睁开了眼,他倏地纵身跃起,双手一伸,恰恰这个时机,石若康的身影凭空弹出并落下,便稳稳地落入了蓝士的臂弯之中。
熊忠强和小炒本来已经在桥洞外沿打瞌睡了,被突如其来的空间扭曲感惊醒,睁眼便见到了眼前一幕。
石若康死死扣住蓝士的手臂,任由对方将他抱起一直送到桥洞的月光下。
他被放到地上,蓝士的手始终支撑着他无力的背脊。一时间两人相倚无言。
石若康好一会儿才定下心神,喘着气抬起头,一眼见到小炒,呼吸一窒,两眼一翻——小炒一脸受伤地抓着熊忠强佯哭,“为什么看到我要晕。”
熊忠强不得其解,求助的眼神投向蓝士,可惜鬼神大爷没理他。
蓝士沉气凝神,正望着桥洞深处。他看到七个女人,哀怨地望着这一边。而且,她们手里似乎都抱着某物,只是这些小小的物事比她们还要来得虚无,仿佛随风便要散逸。
小炒又哭了一声,桥洞的幻象惊动散去,女人们消失了。
蓝士把石若康往肩上一抛,扛了起来,自顾自地走向住处。
女人们必然是此事的元凶了,现在他能确定,她们并非真正的鬼锁化身。只是她们这般行为的原因是什么?
知晓鬼锁的重要性,冒认鬼锁……并要杀死石若康,只怕也就那一个理由了。蓝士隐隐猜到女人们怀中是什么,饶是他,也不禁片刻无言。
39、锁的求助?(7)
石若康醒来,有一会儿分不清东南西北,睡眼惺忪中似乎见到了蓝大爷。他不自觉地伸手去摸了一把,再转头把室内看了一遍。“我回来了?”
蓝大爷嘴皮子动了动,他却一个字都听不到。他挖了挖耳朵,还是没有声音。这时候,熊忠强进来了,捧着一大碗凉皮,见状问道:“小石你感觉咋样了?”
“我听得到你,为什么听不到蓝大哥讲话?”石若康抹了一把脸,再睁眼时,没了蓝士的踪影。床边的凹陷还在,证明蓝大爷还在那个位置坐着,看来阵法只是不稳定,影响还是存在。
他掀开被子滑下床,跑进洗手间刷牙洗脸洗澡,出来后抱过大碗一边吃凉皮一边敲打电脑。他迫不及待要把前一晚的事告诉蓝士。
“我猜她冒认鬼锁是为了调动我对鬼锁的记忆。”说到那个和梦一样的锁,石若康有一些想法,“人的大脑是非常精密的仪器,潜藏了非常庞大的信息,要从中得到想要的东西不容易,她故弄玄虚地提及鬼锁的事,就像一根鱼饵,也可以说是线索,勾起我记忆里与之相关的全部内容。蓝大哥,鬼锁化人这件事是大家都知道的?”
蓝士回答:“不是秘密。据老夫所知,更换鬼锁期间,不乏大批鬼怪参与寻锁。只因他们认为与鬼锁打好关系就能在进出阴间得到便利。”
“嗯,所以春花也是只知道这一点,更多的信息应该都是通过窥视我的记忆得到的。幸好我知道的也不多……”尽管不知道这是好是坏,但起码现在防住了其中一个敌人。
只是,知道鬼锁的事是为了什么?还有,她似乎不是要立刻杀他,而是想重做前一晚的事,窥视他的记忆,看来也是为了得到更多的信息。
联系起来,她的意图非常明显,那就是鬼锁。
蓝士笔毫挥起,如同运枪舞剑,几下便写下了一句话:“她们要的是鬼门永不关闭。”
石若康顿然醒觉,“这,那她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我死了,鬼锁的下落就会是迷,鬼门自然就关不上了。石家说是锁匠,但到现在我都没想通石家人在这件事上的地位,在我看来,石家人只是一个联系人而已。”
“她们也正是因为不确定石家人对鬼门鬼锁的影响,所以不敢轻易下杀手。”
石若康一愣,这样解释很合理,所以春花的做法是把他困在阵里。
她不妨碍他白天出来,很可能就是为了让他去找蓝大爷和更多的人,接触的相关人越多,记忆中积累的信息量就越大,甚至能勾起一些潜意识中的内容,然后她在晚上将之一一读取,高效率的坐享其成。
太精明了。石若康后怕且感慨。
“如果我们没按捺住去找了知道鬼锁内情的人,那就真的上了她的当了。”
蓝士对此倒是不担心,因为根本没有知道内情的人,不过他不打算告诉石若康。
知道春花的目的之后,石若康倒是镇定了不少。一个鬼得以逃出阴曹地府,在凡间如鱼得水以致不肯回去,这种事还是很好懂的。
“蓝大哥,你说‘她们’,看来不止春花一个?”
“七个,她们一共是七人。”蓝士审度片刻,再写,“也可以说是十四人。”
石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