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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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巷-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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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句实话,我这个人胆子并不小,也根本不信什么鬼神之说。这个世上,活人已经太多,又怎么有空间给死人横行。
  过去家乡那边的初中,旧址就在一片坟地上,初一初二的两年,我们一群愣头小子聚在一起,爬墓碑,挖坟头,什么都干过。有一次真的挖出了一具尸骨,肉已经腐烂,只剩下被严重氧化的、略微发着青黑色的骨骼。回家后,自然是被得知了这事的父母一顿臭揍,还领着我去那坟头给人烧香烧纸,磕头道歉。就算如此,事后也没觉得有什么,那具尸骨丑陋的样子我那时候记得分明,却一点都没有感到过害怕。
  
  可是这一次,我是从心底里觉得寒了。我宁愿相信这真的是我的一场恶梦,但脚踝上的痛楚和一直哽在心中的,迟老太太的那些话,让我无论如何平静不下来。
  
  我披上衣服,稍稍活动脚踝,还是很疼,于是放弃了下床去关灯的念头。我很想低头看看,到底有什么东西在我的床下面,可竟然就是鼓不起勇气。呆坐了几秒,我手撑在床沿,慢慢的探头,从床上倒看下去……
  一片漆黑,隐约有什么东西的轮廓,静静的一动不动,好像又睡过去了一般。
  我的脖子僵直在那里。刚才的一幕幕又回到脑海中,那只在月色下沉默的手被我的动作惊扰,要索我的命……现在,是不是她还在那里,等待着我的再一次动作……
  
  我的头因为长时间的倒立而充血胀痛,我甚至不敢呼吸,只觉得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去……而那东西始终静默着,与我形成一种默契的对峙……
  
  当我的眼睛终于适应了床底下的黑暗的时候,我不由哑然。那所谓的轮廓,只是我塞进去的一个盆,一只塑料小凳和一双冬天穿的棉拖鞋,除此之外,别无它物。
  
  我终于敢直起身子坐回床上,但终究没了睡意,拿起床头那本临睡前在温习的书,靠在枕头上看到天亮。书上的文字我似乎是看进去了,却什么都没记住。
  
  昏昏沉沉大概到了早上五六点钟,院子里开始有动静。依稀听见牟老爷子在院里刷牙,漱口的水窝在喉咙里发出很响的咕噜声。紧接着是隔壁小高锁门的声音,大概又去晨跑了。一直折腾到七点多,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渐渐才静下来。
  崔姨临走之前到我的房间里看了一眼,我说我没事。她看了看我的黑眼圈,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毕竟共处一个四合院,我的遭遇很快便成了老人闲时嚼舌的谈资。只是这些议论都在看到我的一刻戛然而止,之后的一整天,每个人都在用怪异的表情面对我,而我作为当事人却被一团疑虑压抑着。
  这种压抑感在我从公厕回来,往屋里走的时候,又一次加深了。
  不知从哪突然出现的迟婆婆瞪着她那双混浊无光的眼睛直直的“盯”住我的脸,缓缓说道:“今天是初五……”
  
                  第五章
  五
  
  一整天,我心里都如同哽了一团头发一般,说不出的躁和堵,吞不下,吐不出。直到晚饭后,我实在受不了了,终于硬着头皮敲开了小高家的门。
  
  “哎?小赵?”
  让我踏实了一点的是高学辉的神态还是一如平常。
  进门坐定后,小高给我倒了杯水。我转着杯子,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那个……听说了吧?”
  他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嗯,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就是想问问,这个初五在你们这到底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啊?”
  高学辉有点发怔,但很快又笑了:“是不是迟老太太又跟你说什么啦?你甭理她,老迷信一个。”
  “可是……”我摇摇头,把从昨夜到今天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他。
  听罢,他张着嘴啊,啊了半天,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半晌,才勉强笑道:“太邪乎了,跟听鬼故事似的!比老太太们说的还悬啊!不过我看你就是做梦了吧。”
  “可我的脚是真的疼。”我叹气。
  “这个……不是也有人说,有时候梦太真实的话梦里头经历的一些感觉会延续到醒来之后吗,神经在做怪啦。再说不是没有痕迹吗?真要让人掐那么狠还不得一大块青啊。”
  
  我没再问下去,和高学辉东拉西扯起来,聊到考研,聊到女人,聊到那个让我心乱的家庭教师。
  陈麒,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他的名字。
  
  那一夜没有任何异常,之后的几夜也没有。
  “每逢阴历初五,如果夜晚没有月亮……”
  我不禁又想起迟老太太的话,真的和初五有关吗?可那天明明有月光。到底在这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四合院里发生过什么事,我的好奇心渐渐战胜了恐惧感。我甚至在想,如果当时能把那只手的主人从床底下拉出来,我还真想看看那样细腻白皙的手臂,连着怎样的一具躯体?
  
  这一个月来有一点变化,那就是牟老夫妇家的双胞胎,安琪和安娜和我突然变得很亲,总是缠着我。每次都要耗到牟老太太来找才肯离开。
  “也真怪,这俩娃儿打小就没跟谁这么亲过,怎么就喜欢小赵你呢?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你看看,真是……”老人一脸歉意的讪笑着。我也只好跟她客气:“牟婆婆,您说哪的话啊,安琪安娜都是很乖的孩子,谈不上添麻烦的。”
  “呵,呵呵,是,是……”牟婆婆还是不自然的笑着,让我觉得那笑容里总像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和小高的关系仍是最好的,他对我的称呼已从“小赵”改成了“小沫”。我也叫他一声“学辉哥”,其实一比年级,他才大了我半岁多。我大学毕业,又考研一年,到现在也没走上社会,他却是中专毕业就工作了,到现在已经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好几年,很多事上要比我老成的多。
  
  晚上小高的女朋友蒋明薇又来了,还带了肉馅和小白菜,招呼我和小高包饺子。我打趣地问两人什么时候结婚,蒋明薇瞪了高学辉一眼,嗔道:“等这没出息的搬出他内小狗窝再说吧!”
  正说笑间,我突然有种很奇怪的冲动,就想去院子里看看,像被什么人呼唤着一般,扔下饺子皮就跑出了屋子。
  
  在影壁的旁边,我又一次看到了那个颀长好看的身影,他并没有看到我,正往院外走。
  在他隐没在影壁的另一面之前,鬼使神差般,脱口而出的,他的名字。
  “陈老师!”
  
  他回头,有些意外,有些莫名。
  
  我才发现我的举动是多么的愚蠢。我的腰上围着油腻的蓝色围裙,袖管卷在手肘,一双沾满面粉的手不知该往哪里摆,也不知接下来该说些什么。
  
  他挑了挑细长的眉,打破了沉默。他问,赵小沫?
  
  他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呢。
  我点了点头。
  他的嘴角略微扬起来,说,你好。
  
  我想要张口回应他,却没能发出声音。他的脸在我的视线里变得模糊,他的身体在消失,连同着周围的一切,他们在飞速的倒退着远离我。
  感官渐渐失去了效用,直到归于纯白。
  
                  第六章
  六
  
  等我恢复意识,已躺在高学辉家的沙发上。蒋明薇面带忧色的看着我,见我醒来,忙递上一杯水。
  
  “我怎么了?”我揉揉太阳穴,没有任何的不适感,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谁知道啊!我们俩就看你包着包着饺子突然冲出去,等我跟出去的时候你已经躺门口了。”小高苦笑道。
  “你跟着我出去的?”我隐隐觉得不对。
  “是啊,我们俩都跟出去了啊。”蒋明薇说,“你前脚出去我们后脚就跟着了,还以为你看见什么了呢。”
  “难道你们没看见……”
  “看见什么?”
  “没什么……”我愣了愣,摇头没再说下去。他们问的是“看见什么”,而不是“看见谁”,说明他们肯定没有看到陈老师,就算我问也是没结果的。只是我不明白,我看到他,我喊他,我发呆,他叫出我的名字,他对我说“你好”,他对我微笑……小高他们如果紧跟着我出去,怎么可能没有看到?
  还是说,这一切都只是我的幻觉?
  
  这顿饭,我完全食不知味。吃过后,就一个人散步到胡同口。
  夕阳下,古朴的灰色房瓦上勾勒了淡金的轮廓,墙上青砖的缺口,地上期期艾艾的杂草,无不诉说着这座六朝古都的苍茫旧事。
  
  恍惚间,我仿佛看见穿着麻布马褂的汉子,长长的黑辫子围在额上一圈,手中捏着长杆的旱烟,蹲在沉黑的井沿旁边,肩上搭着毛巾,时不时拿起来拭一把汗。
  他用鹰般的双目,深深的看我。
  
  那一瞬间,时空交错。
  
  街面两侧竖起的竹竿悬挂着写了招牌大字的红灯笼,衣着光鲜的年轻女子用同我一样的姿势望着天际夕阳的柔光,面容姣好。这是我身在南方无从触及的旧京,从未在任何一部影视作品中遇见过,如今却这般生动且深刻的包围了我。
  
  满清的风悄然而至,恍如隔世。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白日梦?我低头看进井口,里面浅浅的露着泥土,有些枯草,甚至还有个塑料的可乐瓶。井已经弃用多年,散发着腐败的气息,只有井沿一侧精致的黄铜小牌上镌刻着它的年龄与价值。
  
  “曾经也是个纸醉金迷的地境吧。”
  苍老得如同腐布撕裂的声音不期然闯入耳际,我心一惊,转头果然看到迟老太太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她用白浊的双目看着我,目光好像穿透了我,抵达了某个我不能及的地方。
  “你也看到了吗?那如织的行人,穿梭的马车,那灯笼上的字是什么?嗯,那大门多气派啊,我见过好几次,穿着鲜红旗袍的少奶奶,她穿那身衣服可真好看呐……”老太太兀自喃喃的说着,向晚余晖映在她脸庞上,宁静致远。
  “每个人心中都有睛明,老太婆我一点也不瞎,什么都看得见呐……”
  
  看着她颤颤巍巍挪动着旧社会遗赠给她的小脚离去的背影,我忍不住唤住了她。
  “迟婆婆!”
  她停下脚步,给我一个侧面。
  “您……今年贵庚?”
  侧面渐渐变为正面,刀刻般的嘴角,像带了抹弧度,生出一股诡异来。
  “小伙子,去老太婆家坐坐吧,听老太婆说一说那些很久,很久,没和别人说过的话……”
  
  
                  第七章
  七
  
  迟老太太的家很小,只有两间。一个小小的门厅和卧室连在一起,中间隔了破旧的竹屏风。并不如我想象中的那样摆满佛书香炉,也没有任何招神驱鬼的事物,但一踏进她家大门,我就感到一种扑面而来的,让人无处躲闪的阴冷和……灵异。
  简直像是一场时间的挪移。没有电视冰箱,没有煤气灶,没有一样带有现代气息的家具和电器,甚至连电灯都没有。有的,只是木质的桌椅,床铺,染满青黑色铜锈的蜡烛灯台。褪了色的红漆梳妆台如同梦中的隔世之物。我好像从刚刚井边的幻觉中,又走进了另一个幻觉。
  
  迟老太太蹒跚的靠近我身边的圆几,用干枯的手摸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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