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起内力,睁开双眼,只见玉岚烟梨花一般清朗温柔的脸拧成一团,带着无边火气砸到我面前:“你!”他手指微颤,直直指向我:“你那天是去杀了熊才人一家!”
我点了点头,反问一声:“如何?”
他呼吸声更为粗重,鼻翼微微翕动,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来:“你还有脸问我……你知不知道熊大将军得造反?现在他们家都让你杀了,皇上还公然将熊才人立为昭仪,假模假似地哀悼他父子遇难……下面作者都没法写了!”
很好,该不会是又要弃文了吧?我心中略微痛快了些,从床上翻了下去,走到桌边替他倒了杯水:“喝口水,静静心。你找我来有什么用,作者弃文了么?不是没正式说要弃吗?你不必担心,就是这文真坑了,你的主角地位也不是这一时半会儿能动摇的。”
他狠狠甩了甩袖子:“我来找你干什么,你根本就恨不得让作者弃坑!你不可能没事去管熊才人家的事,是谁,谁叫你去杀他们的?是秋大爷不是?你跟着他一起灭了熊家的门,然后他还有脸让我救你!我就知道我穿了他徒弟,他成天就看不上我……”
你误会他了,我看他对你挺好的。成天烟儿烟儿的叫着,悬点儿没把我恶心死;当初还差点把我当你和正牌攻的小三消灭过……看来不能接受秋岚绪这种脾气的也不只是我一个人,看看这正牌主角不也不说他一句好话么。
等他牢骚发够了,我才带着种微妙的恶意答腔:“不是秋岚绪,他和你倒是一条阵线,天天想着走剧情。另有人叫我杀他们,我本来只想一走了之,可是为了那人与你关系亲近,我又有求于你……”
玉岚烟猛地扑上来,双手攥住我的领子,半攀半吊在我身上,目光中大有痛恨之色,又掺杂着些微迷茫:“是龙笏君?他为何要做这种事?他明明是正牌攻,本文里待遇最好的就是他,我都羡慕嫉妒恨地恨不能做了他……”
平时若有人这么揪我的领子,我肯定是要杀人的。可是这么个小美人吊在我身上,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都让人赏心悦目,提不起一丝怒气。只可惜我没有碰他的命,而且最近也的确是诸事不顺,不宜靠近这种命硬得克尽亲友的主角。
我还是轻轻把他从自己身上摘了下来,摇了摇头道:“有两人与我交换条件,叫我杀熊才人一家。你若想知道是谁,就也答应我一件事如何?”
他警惕地看着我,两眼却仍自带一片盈盈水光,身上散发出无穷的主角魅力。我侧过头去不敢多看,等了一阵终于等来了他的决断:“既然不是龙笏君……你想要我做什么?”
我尽量用轻松的语调说道:“你会做手术吧?剖开肚子,把这孩子拿下来。”
“别开玩笑了!”他面色骤然铁青:“绝对不行,我不能做这种杀生害命的事!”
“你既能给我那药……”
“那是两回事!你疯了,这没无菌手术室没工具没大夫没麻药……就我一个人把你肚子剌开——我告诉你,剌是剌得开,缝我可就缝不回去了!”
如此绝决的回答。我心中猛地一空,希望破灭的感觉当真不好过……好在我曾有过太多次这样的经历,这一回自己原也知道希望不大,此时倒也不算打击得太重,只怔了一怔,便抓着那小受的手再度问道:“那药呢?把药给我。”
他冷笑一声,甩着胳膊往外抽手,目光灼灼地看着我:“你中了这样的毒也没流下来,我给你的药比你中的那种药性更轻得多,怎么会有效?早知道今天,当初怎么不能忍忍?不做不就什么都没有了么!”
少废话,那是我亲弟弟。我眼睁睁看着他把子蛊咽下去的,难道能不救他?就是如今不幸中了标,我也不后悔当时所为——我平生做过的事从不言悔。便是有错,日后加以弥补便是;弥补不了的,我也甘愿自食苦果,胜如徒然悔恨。
想到这里,我陡然放开玉岚烟的手,抄手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喝。这茶也是宫中御用之物,虽然我不会品茶,也觉着甘美醇厚,迥异平常。
我终于不再做奢望,看着激动未已的玉岚烟,冷笑道:“叫我杀熊才人一家的,一个是丽妃,一个是龙笏君。”这两个他绝不能动,绝不能怪的人叫我做出此事来,他又将如何处理呢?
我看着他脸上慌乱又失落的表情,听着他声声垂死挣扎般的反驳,心中渐渐涌上难以言喻的快意。现下这个世界已经乱成一团,肯配合他走剧情的只剩下一些无足轻重的小角色,凭他一人之力,又能撑到几时?
我起身走到他面前,恶意地托起了他的下巴,居高临下地问道:“与其在这与我强辩,为何不去问问丽妃?我觉着她对你倒是不错……”我故意瞒下曾告诉丽妃他的感情一事,贴在他耳边轻轻说道:“那日在慎刑司中,你被熊才人毁了那场戏时伤感过度,怕是没发现,她看着你时的神情,当真颇有情意。”
他眼睛猛地一亮,反手抓住了我手腕紧紧攥着,双唇微微颤动,却是什么也没说出来,只猛地将我的手拉开,便回身跑向门外。
我暗叹一声,目送他的背景离开殿外,又回到床上打坐运功。气息行经百会穴处时,我忽然觉着身周有些热,眼前也略有些暗,却是听不到有人声气。
这情形实在诡异,我心下一惊,忙将真气归入丹田。睁眼看去,却见一人站在我面前,身着淡黄罗袍,面色端肃,双目低垂,正看向我身上。
他怎么会在这里?我连忙伸直双腿,翻身便要下床,却被龙笏君按着肩头按坐在床上。无奈,我只得拱手为礼,低首问道:“不知陛下何事来此?”
龙笏君连眼皮都不撩,只看着我胸腹之间,盯得我心下忐忑难安,垂下袖子要去挡。他却捏住我的手拉开,目光仍是直直落在那里,看了许久才道:“想不到朕这宫中竟也会有孩子。朕当初以为这辈子只能孤独终老……”
“不是你的。”我干脆利落地打断了他的幻想,又立时后悔起来,心高高地提到了空中——他也不是什么好人,知道这孩子不是他的,会不会把我砍了?秋岚绪又是个早晚让人推的BOSS,哪能扛得过主角……看来还得趁着秋BOSS未倒,配合丽妃弑君才是正事。
他目光沉沉,直落在我腹间,手顺着胸前渐渐压了下去,呓语般呢喃道:“朕知道,朕才碰你没两天,哪会这么快就有了呢。”他的手终于压到丹田气海之处,却放得极轻,若非眼见,我几乎觉不出腹间搁了只手。
这般沉默倒比他大发雷霆更让人提心吊胆。我等了一阵,实在承受不了这般无声的压力,咬着牙低头问道:“陛下怎会在此,又是如何知道我……之事的?”
他猛地撤回手,冷笑一声:“这还是朕的皇宫,不是他秋岚绪的地方,朕怎地不能来了?方才你亲口和玉岚烟说,要他替你堕胎,却还问朕是怎样知道的……”
他何时尾随在秋岚绪之后的?我竟没听出来,可他方才是藏在何处,是在屋里还是外头?我猛然想到方才和那小受说了丽妃的事,该不会也叫他听了去……由得他们,人家是主角和唯一的恶毒女配,他们之间有什么矛盾,和我这个炮灰也没大关系。
然而龙笏君的脸色甚是不好看,他歪身坐在床上,目光仍旧不离我脐下之地,忽地挑起嘴角,带着几分阴森寒意笑了起来:“这孩子是秋岚绪的?你们父子相奸,生下这孩子来,却不知该如何论辈份……”
我忍不住又多了一嘴:“不是他的!”
他顿时似被噎了一下,咽了口口水,干巴巴地笑了一声:“这孩子是秋岚绪的孙子……”停下来思忖一会儿,微一点头又道:“这孩子是秋岚绪的孙子……MD,我连他儿子都没能怎么样,何况一个还没生下来的孙子了。”
他嘿然自嘲了两句,又一手揽住我,低下头仔细看着,另一只手重新滑到腹间摸索,连声问道:“这孩子几个月了,是男是女?什么时候才能生下来?朕听说女子怀孕都要孕吐,你是不是一吃东西就要吐?朕让御膳房替你准备酸的……”
“皇上!”我费尽力气才掰开他的手,索性破罐子破摔,大声说道:“这孩子是我未入宫前所有,不是你的孩子。我虽没读过书,却也知道这孩子若生在宫里,将来会混淆皇室血脉。请皇上开恩,让我养好毒伤后便出宫吧,甭非等到剧情节点了。”
他面色一整,锐利的眼风在我面上扫过,手臂却又紧了紧:“朕自然知道这孩子不是朕的,你也混淆不了皇室血脉——朕这六宫之中,无一人可诞下皇嗣,因为作者不想让其他女人给朕生孩子,就只让朕和玉卿两人相守一生。”
他声音渐渐黯然,如流水划过空室,继续说道:“你既然入了宫,自然也在作者这个规则的控制下,不可能给朕生下孩子……朕将来是要传位给卫王之子的。”他的手指在我腹肌分明的腰间滑动,目光闪动,低低说道:“若是不让她写到完结……”
我按着他渐渐下滑的手说道:“陛下宫中有无数美貌女子,只要这本书完结,也说不准便能替皇家开枝散叶,何必羡慕旁人?我已替陛下杀了熊家之人,天子一诺,不可朝令夕改。”
他的手收了回来,轻轻拨开我的领口抚摩,面露怜惜之色:“你爹也不知道你有孕了么,还做得这么激烈?你不愿要这孩子,千方百计想打掉他,却不知别人日思夜盼,也盼不来一个孩儿。”
我呼吸乱了几拍,回手紧握住他几乎探入我领中的手指,极力自持,寸步不退地与他对视。
对峙良久,他终于抽手离去,回身自桌上拿了本书来:“朕见你这几日都不曾出宫,怕你长日无聊,特地叫人从外地买了《斗破天元》的大结局。你以前看过这书么?若是没有,朕宫中有这整套,一会儿都叫人送来给你。”
71、李代桃僵
我弟弟竟已出息到了这地步!不仅那小受,就连皇宫中都看他的书,皇帝还收集了一整套精装本。真不愧是我爹的儿子,头脑既好,才情又佳,武功也不逊于我,当真是我百里家的佳子弟!
我顾不得和龙笏君废话,忙抢过书看了起来,一面翻动书页一面答道:“前面的我确实不曾看过,只看过几眼四十集之后的部分,陛下手中若还有此书,请借我看一阵,我一定好生保存,到时完璧归还。”
我弟弟还说要送我一套手抄本,这样外头印来的精装本说来又不算什么了。我忍不住嘴角微翘,细细品味他书中每个词藻的含意,只觉辞旨清丽、文采丰澹,而想象力更是雄浑宏大,只读了几句便令人深陷文中构成的世界。
幸好当日初见他时没贸然下狠手,不然这书的结局就看不着了。等回教之时,不仅可叫他把精装配图手抄本给我弄出来,还能看见他的新书——与秋岚绪决战之前这个傻弟弟还熬夜写书,只为能在死前平坑,可既有我这个兄长在,又怎能让他短命而亡?
想到此处,我又不得不为自己的英明决断而骄傲,更为白轩弥的临场机变而自豪。
拉着玉岚烟跳下山崖,这是何等冒险之举。可若没有那一回冒险,我魔教现在就已完了。我弟弟将被秋岚绪所杀,而娘和我也要白发人送黑发人……我指尖轻抚书页,想起当日情形,仍觉有些后怕,怔然望着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