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木良不明其意。
花百红触摸到他疑惑的目光,笑着解释“我总觉得在宅院里将红色的灯笼挑高,你就会来,因此我将所有的花灯都挑得高高的,让你能看到来时的路,果然,你便来了。”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像是一种温柔的倾述。
他的眉簇黑弯长,娥眉青黛,非画似画。
他的眼眸黑亮光洁,眼波流转间却带着丝丝妩媚。
他是鬼,摄魂夺魄,不残暴,不凶狠,温温柔柔的。
司徒木良看的失神。
花百红忽然掩嘴轻笑起来。
司徒木良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竟然盯着一个男子的脸失神,司徒木良有些尴尬,咳了咳,转移话题,道“你的伤。。。严重吗?”
“你担心我吗?”花百红似乎挺开心,整个身子便贴了上来“若我说伤口很痛,你会心疼吗?”
司徒木良退后一步,避免了花百红过于亲昵的举动,皱眉道“我是认真的问你话。”
“疼啊。”花百红笑道“好像五脏六腑都移了位,不过,当我看到你奋不顾身挡在我面前时,忽然之间就什么都不疼了。”
司徒木良有些窘迫,呐呐道“本来你就是因为就我才受伤的我那样做也算是一命还一命,我们扯平了。”
“好啊。”花百红笑得开心。
“我是冥间掌管万花的鬼,我是花鬼。”两人齐肩并行,花百红忽然道。
司徒木良袖下的手蓦然收紧。
“我就是花,花是我的命,我的灵魂灌注在花中,花在我在,花亡我便亡。”说到这里,花百红停下脚步,凑近司徒木良,微仰下巴,嘴似贴到了司徒木良脸上,呵气如兰“若你哪日对我讨厌至极,夺了我的花芯便可取了我的性命。”
司徒木良一把推开花百红,转身就要走,却被花百红一把拉住。
“你是不是要走?”
“我没有想走,我只是。。。”司徒木良有些为难“只是。。。”终究没能说下去。
“既然公子没有要走的意思,那便留下来,陪陪我,可好?”
那么一双美丽的眼眸,带着一丝哀求,司徒木良无法拒接。
花百红领着司徒木良来到了后院,后院有棵大树,挥挥洒洒飘着粉色的花瓣。司徒木良停下脚步,仰起头来看。
“我去拿酒。”花百红的手似留恋般在司徒木良手臂上停留了许久,才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司徒木良看得痴迷哪能注意到花百红的话,他情不自禁的张开手,任由粉色的花瓣落在发间,肩头。
司徒木良轻叹”人间仙境,也不过如此。“
“若你喜欢,可以常来。'
背后声音响起,司徒木良回过神来,转过身,看到花百红手里端着两壶酒。
花百红在树下摆了一张矮桌,又摆上酒。在矮桌旁坐下,司徒木良停顿了半晌也跟着走下。
花百红给司徒木良满上酒,也给自己满上一杯,道”我敬你一杯。“举杯就要饮却被司徒木良阻止。
司徒木良举起手中酒杯,道”这一杯我先干为尽。“仰头便将酒喝尽。
花百红便笑弯了眉。
“来,我给你满上。”
酒过三巡,两人微微有了醉意,花百红举着酒杯,面色忽然变得忧愁起来。
问道“还记得我第送你回去时那条黑水千里吗?”
司徒木良本就不好酒,这会儿看人都是重影,只会看着花百红傻乎乎的笑“不知。”
花百红看着手中的酒杯,忽然轻笑起来“三百年前,我便是在那里投河自尽的。。。”
就这样,一人一鬼在花下共饮畅谈。他说,他便听。他听时,他便开始说。
闻着淡淡的花香,耳边是男子温温柔柔的嗓音,司徒木良没想到自己竟会沉睡过去。他醒来时,酒具已经收拾,男子也不在身旁。他抚着头暗骂自己怎么就醉了呢,他这一夜没有回去,爹娘指不定有多担心自己呢。
这样想着,便起了身,刚整理好凌乱的衣裳,男子便走了过来,怀里抱着一把竖琴,见司徒木良一副要走的姿态,有些失望。
“你打算走吗?我本来准备给你弹奏一曲的。”
司徒木良有些愧疚“抱歉,在下本不该多留。”
“知道了。”花百红幽幽道“我送你回去便是。”放下了琴,自顾上了前。
将司徒木良送到黑水千里岸,花百红转过身来,忽然对司徒木良道“将手伸出来。”
司徒木良不知何意。
“拿出来就是了。”花百红催促道。
司徒木良伸出手。
花百红才从衣袖里掏出一样东西,放在司徒木良手掌中。
摊开掌心,放在手心的,竟是一颗红豆,不禁疑惑出声“这。。。”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花百红注视着他,缓缓道“我希望你能明白。”
☆、他是个温温柔柔的鬼。
回到府中的司徒木良,便觉得气氛有些不太对劲,没人上前迎接他,院里排至两旁的丫鬟低着头不语,就连平日里嘴闹腾的大黄狗此时都不闹腾了,懒恹恹的趴在庭院里吐着舌头。
司徒木良心下疑惑,走至前厅,便看到自己的爹一脸阴沉的坐在椅子上,司徒夫人站在一旁,视线左移,触到一张笑得过于夸张的脸,司徒木良停顿了一会儿,转身就走。
“回来。”司徒老爷沉声道。
司徒木良有些无奈,转过身踏进前厅,站在司徒老爷面前,低声道“爹,娘。”
又转到旁边的人面前,声音更低“表舅。”
这位正襟而坐,年纪不大,却留着一小戳胡子,面色红光焕发,满脸笑意的人就是玉真的爹了。
但是司徒木良却总觉得那笑容永远是不怀好意的。
玉真耐不住跑过来“木良表哥。”硬拉着司徒木良在旁椅上坐下。
司徒老爷开口道“我们两家这次聚在一起是为了你们俩的事,玉真,木良,你们俩年龄也不小了,也到了该婚配的年纪。”
司徒木良知道接下来要说的事,就要从椅上站起,被玉真强制着摁下,用眼神意识他“听舅怎么说。”
“我们两家本是世交,也有意要结成亲家,你们两个从小又是一起长大,所以。。。”司徒老爷看向尚老爷又看向自己的妻,两人笑着点头,这才转脸看向玉真司徒木良,道“我们两家心里早就将你们两个把对方定了最佳人选,这会儿就是想听听你们的想法。”
两人都无语。
司徒木良是无法可说,玉真却是羞的,手中的衣角都快被她绞碎了。
尚老爷从桌上端了一杯茶,打开茶盖,轻轻浮去茶面茶叶,吹了几下,小酌了一口,才问道“玉真,你可喜欢你表哥?”
这样直白的问话让玉真羞红了一张脸,转过脸不敢看人,溴道“哪有这样问女儿家的。”
尚老爷哈哈大笑,将茶杯放回桌上,看向司徒夫妇,笑道“瞧,我闺女害羞了。”
司徒老爷转过脸问司徒木良“木良,你呢?”
“这。。。”司徒木良不知如何回答才好,他一直将玉真当亲妹妹啊。
意识到他的犹豫,玉真有些伤心了,眼巴巴的看着他。
“我。。。”司徒木良皱眉。
司徒夫妇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了,更何况是身为玉真的爹,甚是不解的看向司徒夫妇“这。。。怎么回事?”
司徒夫人打破僵硬,笑道“我家木良肯定喜欢玉真了,玉真长得好看又聪慧。”
“哪里哪里。”尚老爷谦虚的笑“木良才是一表人才,脾气又好,我家玉真从小刁蛮惯了,怕木良嫌弃。”
司徒老爷也甚是开心道“那既然这样,我们两家就选个吉利的日子把婚事给定了吧。”
司徒木良想怒吼,我还没说话呢!
尚老爷摸着胡子欣慰的连连点头,站起身拱手告辞“那既然如此,尚某先行告退。”冲黏在司徒木良身旁的玉真道“回去了。”
玉真嘟着嘴,不乐意道“我还要陪木良表哥玩呢。”
尚老爷摇头叹气“方才还夸你呢,还没嫁进去心里就没爹了,女大不中留,女大不中留啊!”
玉真羞涩难耐。
司徒夫妇相视而笑。
司徒木良沉默不语。
夜里,司徒木良躺在院里的摇椅上,从衣袖中掏出那颗红豆,手抬起,借着月光探索着,思量着男子话里的意思。
那个鬼,对自己。。。有意吗?
那么他呢?也是如此吗?
可明明两人都是男子。
正思量着,眼前一闪,手中的红豆便被一只手夺了过去。
司徒木良立马跳了起来,对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玉真伸出手,沉声道“还给我。”
玉真撅着嘴,有些不开心,道“这红豆是谁给表哥的?”
司徒木良道“我一朋友。”
“我才不信。”不服气的将红豆丢给司徒木良,又见他当宝贝似的放入袖中,玉真有些吃味,慢吞吞地走向司徒木良,靠着他坐下。
“木良表哥,你见过鬼吗?”玉真忽然问。
司徒木良手下动作一顿,望向玉真,不明白她为何忽然问起这么一个问题。
反问道“那表妹见过鬼吗?”
“没有。”玉真摇了摇头“不过我看过《玄怪录》《灵鬼志》,里面的鬼毒魔狠怪,牛头马面,专勾人七魂六魄,可怕至极。”说着非常配合的得瑟了一下。
司徒木良忽然想起那个红衣男子,又听玉真的描述,没来由的笑出声来。
“表哥笑什么?〃玉真有些恼怒。
司徒木良道”鬼很温柔。“
玉真疑惑道”表哥见过那种鬼吗?“
”见过。“司徒木良想了想,道〃这世间有一种鬼,神魂夺魄,不残暴,不凶狠,温温柔柔的。〃①
“表哥定是骗人。”玉真不信。
“我也不信。”司徒木良表情有些迷茫,却又低头轻笑起来“没准是个梦呢?”
“啊,表哥骗人。”玉真恼怒的捶打着司徒木良,怒道“你就知道欺负我,打死你。”
司徒木良哈哈大笑,笑得浑身都在颤抖。
玉真捶的正开心,还想再捶,司徒木良忽然不笑了了,望着夜空又开始发呆。
玉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担忧的看着司徒木良,有些懊恼,以为自己惹司徒木良不开心了,可明明自己用的力气很小啊!
小心翼翼的问“表哥,生气啦?”
司徒木良没回答,整个身子仰躺了下来。
“玉真,你说,这个世间上真的有鬼怪存在吗?”
玉真面容纠结的想了想,才回答道“有,但玉真没有见过。”
“玉真。。。”司徒木良缓缓闭上眼睛,脑海里便又出现了那个男子的面容。
“嗯?。。。。讨厌,干嘛叫了人家又不说话。。。睡着了吗?。。。哼,真没礼貌。”
司徒木良闭着眼笑出了声。
玉真啊,我是见过一个鬼。
他是掌管冥间万花的鬼,所到之处,遍地花开,红艳似火。
明明是个男子,却画着妖艳的妆。
穿着女子的嫁衣。
十指尖尖。
身上有着奇异的香。
一颦一笑透着女子的姿态。
他温温柔柔的,笑容温温柔柔的,眼神温温柔柔的,声音温温柔柔的,动作温温柔柔的,就连呼吸也是温温柔柔的。
这么一个男子,我心里好像有他,所以,我无法爱上你。
司徒木良觉得最近府上有些奇怪,府里的家丁们一改平日里的表情,每个人见到司徒木良,招呼还没打嘴角就夸张的要咧到脑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