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又给挂了。
黄瑾琛眼神非常好地瞥见,他的拨号人是“连青”。
窦连青——姚硕的老婆。
黄瑾琛吃得一嘴油,默默地得出了一个结论,姚硕害怕见到他那个兔子老婆。
终于,在寇桐带着他们绕了无数的路之后,三个人在一个旧筒子楼下停了下来,顺着采光很差、非常暗的楼梯上了三楼,到了一户在门上贴了一个大大的倒“福”的门口。
这家的防盗门还是那种非常非常古老的、能看得见里面金属栏的门,两边贴了一个不大对仗的春联,横批还掉了一半。
寇桐在门口站了半天,才轻轻地伸出手,手指在那过期了的春联上面摸了一下,一触即放。
那春联旁边的墙上,有比较没公德心的小孩在上面写着“寇桐的家”,“寇”字还写错了,“元”少了一横,歪歪扭扭的。
寇桐微微低着头,有那么一瞬间,站在楼梯上的黄瑾琛觉得他那狭长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水光。
然而只是片刻,就烟消云散了。
声控的灯很暗,男人的侧脸在这样的灯光下比平时略显清秀柔和,看起来和他做的那些违法乱纪的事非常南辕北辙。寇桐的眉对于一个男人而言,似乎异乎寻常的整齐,仿佛修过一样,又很长,眉梢被头发压住一点,带着某种仿佛流连不去的、说不出的风流味道。
有那么一瞬间,黄瑾琛突然觉得心里悸动了一下,于是他非常遵从自己本心地想,这个货还真是很会长,看得人心里怪痒痒的。
终于,寇桐深吸了口气,伸手拧开没上锁的防盗门,还没等敲,门就从里面打开了,一个手里还拿着锅铲的女人迎了出来,脸上露出一个近乎惊喜的表情:“桐桐回来啦!来,快进来,妈妈正炒菜呢,就听见门响了。”
这个女人显得非常年轻——鉴于真实空间里的那个她已经在十五年前就去世了,于是她的时间就像是定格在了那时候一样,看起来就像寇桐的姐姐,寇桐的长相随了她比较多。
寇桐却装作找拖鞋,却低下头去,不敢看她,只是轻轻地提了一声:“……别在人家面前这么叫我。”
他还是没能叫出那个“妈”来。
寇桐妈热情地把姚硕和黄瑾琛迎进来,了然地看了寇桐一眼,从善如流:“没问题,寇专家请上座,咱们马上开饭。”
然后她活力十足地挥舞着锅铲重新回到了厨房,然后片刻,又冒出了个头来:“寇专家,带你的朋友去厅里坐,哦,别忘了吃饭前先把手洗了!”
黄瑾琛说:“噗……”
寇桐按了按额头,难得地有点尴尬。
他们三个人走到客厅里,突然,寇桐站住了,仰头望向墙上挂着的一个相框,里面是一张更年轻一些的寇妈,还有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的合影,从面部特征来看,小男孩应该就是寇桐小时候,母子两个非常和谐,然而……相片的构图却很奇怪。
让人一眼看上去,觉得少了什么似的。
寇桐眯起眼:“奇怪。”
“怎么了?”
“这张照片原来是一张全家福。”寇桐伸手在小男孩右上方不自然的大片留白上画了一下,“这里原来是我……父亲。”
黄瑾琛想,咦?“妈”和“父亲”这俩称呼不配套啊。
一直神游四方的姚硕却突然回过头来,压低声音问寇桐:“在这个空间里,你父亲会不会根本不存在?”
“这是有可能的。”寇桐顿了顿,“我的程序设置不完全,按理来说,这部分的程序并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究竟该给意识主体本人一个什么样的身份,和周围什么人有哪些交集,应该是随机产生的,一个本来有的人,很有可能不存在,或者一个本来没有的人,很有可能会出现。”
姚硕又拿出他的手机,黄瑾琛终于忍不住说:“你要给媳妇打电话就打一个呗,又不丢人,出来进去的我看着都烦了,有完没完?”
他话音刚落,寇桐妈就端着两盘菜从厨房里出来:“打电话啊?用我们家里的电话打吧,反正是固定资费的,放着也是放着。”
黄瑾琛赶紧迎上去,谄媚地说:“姐,我来帮您。”
寇桐表情扭曲了一下:“你瞎叫什么呢?”
黄瑾琛摔着小鞭子拍马屁:“本来么,姐您看您长得这么年轻,这么漂亮,我叫别的也叫不出口,违心!”
寇桐妈心花怒放地问:“小黄,爱吃笋不?”
“笋片炒腊肉。”黄瑾琛厚颜无耻地点菜。
寇桐妈一拍巴掌:“正好冰箱里还有一块腊肉,姐给你炒着吃,等着!”
黄瑾琛“嘿嘿嘿嘿”地笑起来,从寇桐的角度看,感觉他真是猥琐爆了。
姚硕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终于还是拨通了窦连青的电话,他几乎屏住了呼吸,仿佛心里飞快地盘算着要和她说什么一样,然而里面却传来一个冷冷的机械声: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姚硕的表情突然变得非常复杂,一刹那脸上的血色就褪去了,然而却又露出一点情不自禁的放松神色。
然后他想起了什么,又拨通了另外一个号码,依然显示是空号。
姚硕木然半晌,摇摇晃晃地走到沙发旁,一屁股坐下,像是一口气从身体里吐出去了一样,然后他以一种非常努力地做出来的平静而客观的表情看向寇桐:“我妻子和儿子的电话都是空号,是不是……说明他们在这个空间,也是不存在的?”
第十六章 七个人(三)
一辆越野车开进了“ST”基地,驾驶舱里伸出一只手,把一个特别的证件亮了一下,立刻被放行,停车后,里面走出来几个穿着制服的人。
开车的是个五官深邃的男人,之后副驾驶上又下来一个叫人眼前一亮的美男,后面跟着一个小四眼,好像被电线给缠住了似的,手忙脚乱地把他自己从难舍难分的线路里解救出来,另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嘴里叼着烟,一脸不耐烦地站在一边等着他。
归零队队长胡不归,“御用外交官”苏轻,技术人员常逗和外勤人员方修……对钟将军来说,这群人是来添乱的无误,很好,非常好。
“妈的,哪都有他们,归零队又来凑什么热闹?”钟将军听到这个消息更暴躁了,表情就像是被人踩了一脚,然后只得迎了出来,并且脸上还习惯性地露出一个忠厚老实的笑容:“什么风把诸位吹来了?”
“听说姚硕被接到基地来了?”苏轻目光往四下扫了一圈,笑眯眯地说,“对不住哈,奉命调查名单的事,大家多理解多配合,钟将军您看呢?”
钟将军心里很烦,于是闷不吭声地暗骂,这个该死的笑面虎,可又不能骂出声,只能一边假憨厚一边真苦逼地说:“那是——不过姚硕到基地来做鉴定,现在仪器出了点问题,他们……可能一时半会出不来。”
苏轻脸上空白了一下,问:“他们是……寇桐?”
钟将军沉痛地点点头,苏轻和胡队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看见了自己的心声——这……的确像是寇桐能干得出来的事。
常技术扶了扶眼镜,非常真诚地说:“那个……如果需要技术方面的帮助,我可以……”
“你可以什么?”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从钟将军身后冒出来,常逗一激灵,好像被凉水吓了一跳小兔子,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只见山羊胡的吴香香,以和他那香艳的名字一样新潮的姿势走了出来——同手同脚,膝盖好像不会打弯似的,走得硬邦邦的,然后他挑剔地看了常逗一眼,摆摆手,断言说,“用不着你帮忙,我看得出来,你不是智商最高的那一部分人。”
众人都高山仰止地望着他。
吴香香就淡定地推推眼镜,说出了他的论据:“因为你没有胡子。”
“……”钟将军在这种三秒钟之内没人说话的诡异气场里沉默了一会,然后转过头问,“什么事?”
“我们发现了一点情况。”吴香香又推了推眼镜,他那象征着无上智慧的山羊胡就在风中缓缓地荡漾,“寇医生他们好像在服务器混乱的时候,被送到了未知程序里,投影仪说明书以及设计图解里没有提到过这个程序。”
“所以……”钟将军问。
“所以你的意思是,那段未知程序很有可能是寇医生自己即兴做的。”常逗抢着说,然后在自己剃得很光滑的下巴上抹了一下,也不知道他想证明什么。
“是。”吴香香扫了常逗一眼,点点头,“我们需要一段时间来分析出这个程序到底是什么。”
说完,吴香香还不等别人回话,就继续对常逗补充说:“你不用急着表现,这也只能说明你比他们这些人聪明一点——鉴于这一群人都没有留胡子。”
说完,他对钟将军点点头,原地向后转,翩然而去。
常逗犹豫了一下,总是显得表情有点呆的脸上出现了不忿的神色,转头用杀气腾腾的眼神请示归零队胡队长,胡队顿了顿,点点头:“可以,紧急情况,我们确实有些要紧的问题需要问姚硕,你可以借调——钟将军,常技术去帮帮忙,没问题吧?”
钟将军牙疼地笑了笑。
常逗又转过头去,用杀气稍微少了一点的眼神去看方修,方修只得叹了口气,像鼓励工作犬似的,拍了拍常逗鸟窝一样的头,常逗的电立刻充到满格,像一只愤怒的小鸟一样冲了出去——向着嘲笑过他的那头瘦肉猪。
正困在未知程序里的三个人这一天晚上过得很平安,这个空间就像是人心里的蛔虫,想要什么有什么,不想要什么就没有什么……哪怕只是潜意识里,一个一闪而过的念头。
话痨寇桐好像吃错了药,从吃饭到帮忙收拾碗筷,一句话都没说,成了个没嘴的葫芦。姚硕也是心事重重,他多年沉浮,倒不至于喜怒形于色,不说话的时候,五官只在极小幅度的范围内时悲时喜,也不知道在抽什么风。
只有黄瑾琛,喋喋不休地和寇桐那红颜薄命的美人妈妈侃大山,非常乐此不疲。
直到很晚了,寇桐才突然问:“……我书房里没做完的东西,没有人动过吧?”
寇桐妈正在削水果,头也不抬地说:“放心,你那破书房,没什么好东西,还神神叨叨的这一个保险柜那一个保险柜……钟点工阿姨来了我都不让她收拾书房的。”
寇桐“嗯”了一声,低声说:“那我过去看看。”
他早就注意到了,她刚刚开玩笑似的叫他的那个称呼“寇专家”。这很可能是影射这个空间安插给他的身份,系统没有给他其他的提示,说明他在这个空间里,很有可能就是住在这里的,按自己的习惯,在一个地方工作很多年的可能性不是很大,一些比较重要的文件很应该就放在书房里。
那么关于投影仪里面这段特殊的程序,很有可能也在其中。
寇桐把书房的门带上,好像做贼一样,先把这里打量了一圈,立刻得出了一个结论:这并不是他小时候住的房子里面的任何一个房间,而是他现在住的房子里面的那间书房。
他打开大书柜最下面的一个橱子,从里面取出了一个小小的保险柜。
这时,身后的门被人打开了,寇桐的手指一顿,回过头去,只见黄瑾琛大模大样地走了进来。
他嘴里叼着一个苹果,手里还拿着一个削好了皮的,并把它塞给了寇桐,然后把书桌前的椅子拖了过来,一屁股坐在上面,翘起二郎腿,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