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察觉他的视线,抬头一笑:“怎地还不睡,是不是有光睡不着?那我挪到厨房去做吧。”说完,就要端起烛台,往厨房去。
“不要!”陈明泽连忙喊,林清吓了一跳,刚要说话,便见下一瞬,成串的眼泪从陈明泽眼里滚落下来。
林清连忙放下手里的物什,奔到炕边,拿了汗巾替他擦泪,惊讶道:“好好的,哭什么?”
陈明泽却越哭越凶,一副要把长城都哭倒的架势。
林清上了炕,将他连人带被揣进怀里,轻柔问道:“明泽,到底怎么了?”
也不怪林清惊讶,他们相处这半天来,陈明泽都表现得极为内敛成熟,纵使有过几次哽咽,也很好的克制住了,这次,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触动了他,让他哭的这般凶猛。
“娘……娘……”陈明泽眼泪汪汪的,哑着声音,叠声喊娘,小手紧紧攥住林清的衣襟。林清心里触动,叹息一声,约莫是自己方才缝衣的动作引他想起了自己的娘亲了吧。虽然再表现的成熟,也到底不过是七岁稚童。
这么一想,就更加觉得这孩子可怜,心里对他的感情,也更深一分。
好不容易把陈明泽哄睡了,林清倒没了睡意,他改了半宿,总算改出一套适合他穿的。林清想着,赶明儿落了户籍,得赶紧去永城里买几套小人衣服才是。
但想想自己荷包里头的钱,又觉得有些苦恼,他之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全然没有多少余钱,难道要小孩跟自己一样穿的不甚讲究么?
回想起楚曦,虽然嘴挑了些,但是衣服什么的,却不大用他管的。林清现在想起,才觉得自己当时似乎只顾着赶他走,许多细节都没有想到,他虽然被篡了位,手底下可也是有人的,他走时似乎,也留了人下来……
如果不是今天遇到陈明泽,让他们露出些破绽,他还真的没有发觉到。
林清披了件厚实衣裳,走出门外,对着满天星辉,压低了声音喊:“有没有人在?”
连喊了几句,林清蓦地有些脸红,这种行为,实在太傻了些,只是他实在挂念楚曦,因此才有些忍不住。
林清回屋写了封信,也没写什么,只是问楚曦最近过得可好,事情顺利否,又说自己收留了个孩子云云,写完后吹干墨水,叠好放进信封里,上头写着子桓亲启,然后放在院中刨木雕的地方。
了了一件心事,林清脱衣睡觉,半夜里陈明泽不老实滚进自己怀里,小孩儿火力旺,林清就跟抱了个小火炉似的。
一夜无梦。
第二天,林清早早就醒了过来,他如今精力充沛,便是一晚上不睡都无大碍。去院子里看时,果见那封信已经被取走,林清眯着眼睛笑,心情格外好。
洗漱完后,林清进了卧室,见到陈明泽也迷迷糊糊醒过来,摸着衣服自己在穿。林清也没帮忙,在他穿好后端了温水过来给他洗脸。
“明泽,吃完早饭后我会带你去里正家里,落实户籍,收你为义子。你的来历我也想好,就说你家在淮南地带,受灾后跟着爹娘来到永城,不幸爹娘染病去世,只留你一人。这里是林家庄,所以你可能要改姓林,但你满了弱冠之年,便可以自行改过来,我不会勉强你。平日里还叫你陈姓,你便叫我林叔叔,可好?”
陈明泽感激看着林清,点点头:“好,谢谢林叔叔。”
林清揉了揉他的脑袋。
吃罢早饭,林清找了几件雕工好看的木雕,还有自家菜园子里新鲜的菜类,一手领着陈明泽,往里正家里去。
里正家住的较为偏远,靠近村口,林清路过时,看到灾民都散了,守村的汉子们,也都撤了。
林清到的时候,里正一家正在吃饭,林清笑着道:“里正,打扰你用饭了。”
里正名唤林学行,学字一辈的,林清该叫爷爷,但里正并不算老,五十来岁,身体还很结实。
“是林清啊,什么事?”林学行对林清很有好感,曾经想让自家女儿嫁给他,但女儿嫌弃他腿跛,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林清将编好的来历一说,里正对陈明泽也有些可怜,又听闻林清克妻的说法,也就同意了。
回去的路上,林清遇到不少村民,大家都对林清手上的陈明泽表示好奇,林清笑着解释了一番,陈明泽也是个机灵的,十分会卖乖,哄得一溜儿妇女汉子十分喜欢他,林清走后,大家看着林清陈明泽这一对组合,叹了几声命途多舛也就忙自己的事情了。
回到家,林清放松下来,抱着刚出炉的义子,问道:“明泽,你可愿上学?”林清还是不自觉将陈明泽当成普通孩子来看,这个年纪,启蒙有些晚了,直接上学又有些早,因此林清想问问他自己的意见。
陈明泽说要想想,神色却有些不大愿意,林清没勉强,让他先去玩,自己则到院子里,开始雕木头。
没一会儿,陈明泽便扭扭捏捏走过来,双手背在身后,见林清正在做木雕,顿时有些生气道:“你怎地还在做木雕,我不是让你继续修仙么?你体内灵气充沛,但却修炼不得法,若不好好引导,迟早会爆体而亡。”
林清听他说得严重,却真的没感觉到身体不舒服。但见他小小年纪却板着脸教训他的神情,不由乐了,道:“我不做木雕,拿什么来养活你?”
陈明泽抿着小嘴,脸有些红,鼓了鼓勇气,将背在身后的手伸到林清面前,摊开手,上面赫然是一粒波光流转的丹药。
饶是林清没见过好东西,也知道这东西的不凡,见陈明泽拿出来,十分惊讶:“明泽,这是?”
陈明泽仍然板着脸:“这是培元丹,调理经脉,固本培元,就算不修仙,吃了培元丹,也可延寿二十载。”
“给我的?”林清心里温暖,看来陈明泽也对他卸下了防心,但他拒绝了,“这丹药是你爹娘留下来的吧,太珍贵了,我不能要。”
陈明泽却扯过林清的手,放在上面,语气倔强:“你就算不为自己,也要想想我,我可不想你爆体而亡,没人照顾我。”
林清这才觉得事情有些不太乐观,他跟楚曦一直按照书上面的功法修行,若是他真的会爆体而亡,那楚曦会不会也有事?
15来信
“闭目,内视,令天地灵气缓慢流过经脉,冲击阻塞,途经百会、气海、血海、神堂、魄户等大穴,最后汇入丹田,凝气成液……”稚嫩的声音在林清耳边不疾不徐响起,林清盘腿而坐,手心朝上,闭目凝气。
他此时仿佛置身空中,能看到灵气缓慢渗入他的体内,沿着经脉徐徐游走,每冲刷过一条经脉,便觉得舒服一分,仿佛浸泡灵泉水一般,身轻如燕。
一天的修习完成,林清做了收手式,深吐一口浊气,只觉得耳聪目明,比原先还要强健几分。
再看对面的陈明泽,他不知何时也已开始修行,林清凝目望去,感觉到他周身充沛的灵气,因为离得近,林清觉得这气息很是舒服,也越发吸引他靠近……若不是他修行时间尚短,又心智坚定,恐怕该对小孩伸出魔爪了……
林清拍了拍脑袋,站起来,轻步离开,他如今才知道自己捡回来的孩子有多大能耐,他已是筑基期七层,据他所言,再有半年,便可结出金丹。而林清,如今大约只是练气九层,尚差一个契机冲破凝气期。
虽然陈明泽十分厉害,但林清也不嫉妒恐惧,他只知道这小子,还是很爱吃甜的。风味茄子要甜的,红烧排骨要甜的,春卷里头也要搁糖,林清看着没几天就空了一半的糖罐子,决定再不给他吃糖,小孩子正在换牙期,吃太多糖长不出好牙怎么办?
林清刚做饭,就听院里一声轰响,怕明泽有事,连忙奔出来瞧,就见院子里,一个浑身黑色劲装的男子被陈明泽压在地上,一脸痛苦。
“明泽,快放开他!”林清一眼就瞧见男子掉落在一旁的腰牌,上面一个曦字让他知道这是谁的手下。
陈明泽利落跳下男人身体,拍了拍手掌,眨了眨眼睛,道:“我看这人鬼鬼祟祟不像好人,所以才出手,林叔叔不能怪我。”相处几天后,陈明泽发现林清除了偶尔会暴躁冲动外,其余时间脾气很好,因此也就慢慢放下拘束,展现出孩童的调皮来。
林清哭笑不得,走过去扶起黑衣男子,歉道:“小儿不懂事,实在对不住。”
那人站稳后,对林清一拱手,自怀里掏出一封信来,林清十分惊喜,接过来也没拆,笑道:“有劳大哥,正巧我做了饭菜,不如一同来用些?”
黑衣男人刚毅的脸上本没有表情,闻言之后,眼里闪过一丝光亮,但还是矜持点头。
林清有些失笑,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养什么样的手下。
“明泽,这是叔叔的客人,你可要好好招待,不许调皮。”林清摸了摸陈明泽的脑袋,连忙进屋看信去了。
陈明泽却吐了吐舌头,对黑衣男人做了个鬼脸。
林清心里砰砰跳,拆信封的时候手还有些抖,暗骂自己没出息。定了定神,总算伸开了信纸。
上头洋洋洒洒写了一大段话,详细说了他这一路的经历,诸如被还没放弃寻找的堂兄追杀,诸如走过这许多路,方才发觉这天下并非太平富足。又提了他已寻到九华山,原来这九华山有两座,一座是世人能看见的,真正的九华山,却被结界笼罩,里头遍布机关,非有缘人不可进入。九华山里有个云仙宗,是传承三千多年的修仙大派,传言飞升过两位散仙,但如今已经式微。曾经给他玉佩的人是云仙宗宗主,先皇曾于他有恩,便许玉佩为约,可为其后代做一件事情。但如今那宗主正在闭关,因此还不得见。
楚曦的字经过大家调。教,自有一股潇洒恣意,看着这信,便能觉出他的心情。
至于林清收留的孩子,因为林清并没仔细说明,因此楚曦也没深究,只说防人之心不可无,若是能引来麻烦,就让黑衣处理了。林清想起被陈明泽压在地上的黑衣大哥,有些恶趣味的想,到底是谁处理谁……
信里最后还说,若是林清愿意修仙,可以将他接过来。
林清心里感动,楚曦这人,若不是皇帝,自己倒真愿意追他一追,结成道侣。
收了信,林清不着急回,回到厨房开始做饭,他不知黑衣的饭量,便多做了些,好在他前天刚蒸了一锅白白软软的大馒头,索性热了五个。
昨天去永城的时候,林清卖了木雕,给陈明泽买了两套衣服,又听他念叨了好几次,因此买了块排骨,今日正好一并拿来做了。
第一次带陈明泽出门,林清有些忐忑,但他如今好歹是练气九层,虽没有大本事,分辨是否是同道中人还可足够的,永城虽大,却没有一个修仙之人,因此林清也就放下心,决定以后每次来都带上陈明泽。
受灾的群众俱已返乡,听说楚羿拨了灾款,各地方官吏不得克扣,助灾民重建,违者斩立决,这一举动,引得百姓拥护,纷纷赞叹。林清撇撇嘴,伪君子。
锅里烧好热水,林清将切开了的排骨放进去,煮了一会儿,撇出血沫,捞出排骨。将锅刷干净之后,烧干,放入油跟糖,熬化了之后倒入排骨上色,又倒了些酱油调味,待排骨已经挂上诱人的红色后,倒上水开始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