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因为这样,不知道为什么,我反而觉得自己欠他更多。
素羽笑说:“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我摇头。
素羽手一挥,拉好了他的衣服,然后用很无可奈何的口气说:“其实他拴着你的头发的时候……还挺老实的。以后你就知道了。”
我头皮一麻,有种不祥的预感从脚底冒上来。
素羽有些担心地笑笑:“这可是你生下来的时候的头发,珍贵得很呢,亏了有它,我和叔闻才找到你了。换了是别人去找你,没头苍蝇似的乱找,还不知道要找到哪年那月呢。”
我怔了半天,突然想起来——那时那只小白猫之所以会呆在崔叔闻“家”附近,是不是就因为它知道崔叔闻能找到我呢?我终于忍不住把在那边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素羽。
——我自己身上的怪事,发生在崔叔闻身上的怪事,永敬,那只小白猫,还有用水珠砸我们的大和尚……
素羽静静地听着,听到最后,苦笑着用手撑住了额头。他一样一样地解释:“你在这边的年纪应该是差四个月满十八岁……之所以会变成人又长不大,应该是当年你母亲把你送走的时候,顺便封印了你的能力。可是因为她当时太过虚弱,没封印彻底,而且这封印也越来越弱——不要紧,以后我教你些法术,你就会长大成人了。至于大和尚和小猫么,以后见到了再跟你说。”
呼呼,还好还好。要是崔叔闻这下子就开始长大了,我却还是一副小孩子模样,岂不是要被他欺负死!
我提醒他:“永敬那个人……他和叔闻不一般……叔闻的事情他全知道,而且他对叔闻……”我说不下去了。其实这有什么了不起呢,崔叔闻在那边已经是个成年人,他和别人怎样,我实在管不着。
素羽看看崔叔闻,突然抬头:“我还没有听说过有谁能随随便便就打败那个和尚——”
我把永敬说的最难解的话又重复一遍:“他对大和尚说,‘想不到我和你斗了半辈子,在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已经打败了你’——”
素羽低头,眉头微皱:“和大和尚斗了半辈子的人多了去了……会是谁呢?”
我坐到崔叔闻身边,随手扯了张毯子给他盖上。他呼吸平稳,波澜不惊。
突然外面寺里的小沙弥跑来说:“素羽公子,外面有官兵大人找您——”
素羽眉毛一挑,起身走了出去。没过多久就看到几个兵丁抬了一箱东西进来,其中一个朝素羽一揖,说:“苏公子吩咐,箱中的书籍及文房四宝送给素羽公子,几套衣裳鞋袜送给公子的书童,另外……”他说着突然露出些尴尬的神色:“这一篮萝卜送给公子养的小狸。”
我扑过去,把那篮子夺了过来:“多谢!”
那人愣住。
我赶紧咳嗽一声:“咳咳,我是说我们那只小狸一定会很喜欢的……”
崔叔闻醒过来的时候,我正蹲在那篮子旁边咔嚓咔嚓地咬着萝卜。
不知道是不是奚国水土和宋国不一样,连种出来的萝卜都不一样,又脆又甜,还带着清香,一口咬下去,嘿嘿,那叫一个痛快啊……
我正吃得痛快得不得了的时候,只见崔叔闻从便榻上爬起来,看看周围,又看看我,然后一把抓住我的尾巴把我拎了起来。我一个没抓牢,半截萝卜一下子滚到了地上!
崔叔闻倒提着我看了半天,纳闷地说:“怀真啊,你怎么搞的,我才睡了一觉你就变得这么难看。”说着一把把我摔到了那皱成一团的毯子上,飞跑出去,大叫一声:“少爷!”
果然是素羽从外面进来了,应了一声:“醒了?”
崔叔闻凑上前去,抓住素羽的胳膊亲亲热热地摇了摇:“少爷,今晚我不要跟怀真睡了……少爷我陪你好不好?”
接下来的日子……
鸡飞狗跳。
终于离开那个寺庙上路了。仍旧是三个人坐在马车里。倚风出来透了一回气之后,就一直呆在那皮囊里不肯在出来——因为那次他出来透气的时候,崔叔闻突然很殷勤地去给他梳头,梳着梳着,手就伸到他衣服里去了。
倚风不出来,崔叔闻又嫌我太瘦,硌手,所以没事就蹭到素羽那边去。
然后不出半刻钟,就会被素羽用厚厚的书打回来。
没过几天,他终于认命了,伏到我身上,满脸怀笑:“其实你也还好啦,以后多吃点饭知道不?”说着一只被素羽打得满是紫印的手捏着我的下巴摸了摸。
我一巴掌打回去。
看来我的第一印象是正确的。那个时候我就觉得这家伙放浪无行,而且一定捏过许多人的下巴——我是多么的有看穿事物本质的眼光啊!
终于有一天,他被素羽打郁闷了,抱着一只枕头窝在角落里睡了,倚风才跑出来透气,顺便声色俱下地控诉崔叔闻令人发指的恶劣行径——
“他刚刚会走路的时候,就喜欢把他奶娘的儿子压倒在地上啃!”
哇……
第二十五章 山中,幸福时光
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八卦的人,但是我承认倚风的叙述极大地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求知欲之类之类。还好不等我追问,倚风就已经自己说了下去——
“他三岁的时候,就会偷看他爹洗澡!”
哇……
素羽非常用力地咳嗽了一声。倚风凑在我耳朵旁边小声说:“其实是偷看他爹和素羽一起洗澡……”
一个厚厚的本子飞了过来,不偏不倚地砸在了倚风的脑门上。倚风把书扔回去:“知道什么叫上梁不正下梁歪不?”
素羽猛地一抬手,有一道白光朝倚风飞了过去——倚风大叫一声,扑倒在我身上。然后风声一响,中间了帘子拉上了。
倚风咧嘴皱眉:“你看,那一个好歹也活了千把岁了,还知道害臊……啧啧,这小子么……”我问:“怎么?”倚风咳嗽一声:“他八岁的时候,凌霄阁新来了几个小厮,其中有个眉清目秀的,活生生被他亲哭了!”
哇……
原来崔叔闻在他短短的人生里,居然能还干过这么劲爆的事!
我一拍脑袋:“对了!我在他的衣箱里面,看到过一本……一本……”
马车中间的帘子又拉开了,素羽冷冷地问:“一本什么?”
我一怕,低头小声说:“一个蓝色的……硬壳本子……”
素羽脸一拉,手里的书又飞到了崔叔闻身上:“原来是你偷的!”倚风捂嘴笑:“我早说了吧,一定是他!绝世孤本啊,值很多钱的,小鬼果然有眼光!”说完一阵白烟四散,倚风就不见了。
素羽瞪着睡眼惺忪的崔叔闻,脸色很是难看。但是瞪了片刻,似乎又消气了,什么都不说。崔叔闻一醒,揉揉眼睛蹭上去,口气半点都不像是刚睡醒的人:“少爷,要喝水么?”
素羽长叹一声:“是时辰背书了。”
于是我释然了。这样也挺好的,他再揩我油的时候,我终于可以里直气壮地跟他打架了。打架的后果就是两个人的衣服都破了不少,就连苏青溪叫人送来的那两套都开线了。经过素羽的亲眼鉴定,这不是因为那衣服出了质量问题,而是——
我们长个子了!
那天下午我和崔叔闻几乎没把马车顶掀翻。
长高的后果就是,我和崔叔闻穿着仅剩的几件没有开线的衣服的时候,站着坐着躺着都得小心翼翼。偏偏那些衣服就像犯了开线传染病似的,一件跟着一件开。云嘉的城门还没半点影子呢,我们两个都没一件衣服是好的。
亏了素羽那时还整天念叨着云嘉的夕阳有多好看,结果真到了云嘉,他老人家只叫马车在城门口打了个转就直奔这山里来了。我只从那车窗里瞟了一眼城门上“云嘉”两个大字,传说中的十里繁华,连个影子都不见。
那时候崔叔闻仍旧在呼呼大睡。这家伙不知道是不是瞌睡虫上身了,一路没命地睡,害得我也跟着不住犯困。马车走了几里路开到山里,他才猛地醒过来。知道我们不住云嘉城里,一张脸顿时拉得比驴脸还长:“少爷,咱们不进城么?”
素羽说:“你不是说过想住在山清水秀的地方么?城里哪来山清水秀的地方?”
他的脸干的像寒冬腊月放在灶上烤过的桔子:“可是跑到这荒山野岭里去,哪里还有……可以看……”
素羽一本书甩过去:“你想看什么?”
他叹口气:“少爷,叔闻住哪里都没关系,只求能和少爷朝夕相对,叔闻便心满意足了……”
我捏起拳头砸过去:“我让你对少爷不敬!”
等到站在了那传说中的“栖云别院”外,他就傻眼了。
咳咳,那个,老实说,我也傻眼了。
话说这到底是堂堂大奚国的丞相曾经住的地方,还是最会享受生活的素羽少爷千里迢迢跑来要住的地方,怎么着也得是个几进几重的庄院,围墙围成大迷宫,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一样也不能少——
怎么可能是这样的几间茅草房?
墙壁是竹子和木头支起来的,上面盖的是货真价实的茅草。中间一间大的,算是主屋;旁边还有零零散散的几间,应该是卧房柴房厨房马房之类。茅草房前一口水井,井上倒是还有个轱辘,绳子却不见了。再往前是一片菜地——里面长着半个人那么高的杂草,之所以能看出来是菜地,是因为我看到周围的篱笆上还攀着几根细细的丝瓜藤,上面居然还挂着几朵发育不良的小黄花。
对了,那篱笆还是用杂树枝围的,歪歪扭扭,都不成直线。
亏了素羽居然一点吃惊的样子都没有,扒开杂草大步走了进去。我抱着倚风的水囊跟在后面,突然眼前一阵白烟,里面的柳枝不见了,那茅草屋前的井边上出现了棵碧绿碧绿的柳树。我叹口气,把里面剩下的水都倒在了一棵狗尾巴草上。
崔叔闻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我身后,一只手颤抖着抓住了我的衣袖,两只眼珠子滴溜溜地看着周围:“怀真哪,我怎么觉得这个地方……阴风阵阵哪……”
我挺直了腰杆走在前面,终于找到一个耻笑他的机会:“连这都怕,你还是不是男人啊你?”我话没说完,突然他猛地扑到我身上来:“啊——蛇——蛇——”
我定睛一看,原来是条绿油油的小青蛇,正卷在那棵狗尾巴草上,伸出又红又长的信子在吸溜吸溜地舔草叶子上滴的水。
再看身上,只见崔叔闻两条胳膊死死抱住了我的脖子,整张脸都埋到了我肩窝里——最夸张的,两条腿都缠到了我腰上!
难怪我说怎么身上这么重了——他大爷的,平时威风得跟山大王似的,原来见了条小蛇都会吓成这副屁滚尿流的怂样!
我用手推,身子用力甩,想把他弄下来,谁知他就是死活不肯放手,嘴里还在哇哇大叫:“蛇啊——蛇啊——”就这样两个人扭成一团,我一个站不稳,终于两个人都扑倒在了那片杂草里!
崔叔闻爆出一声空前绝后的吼声:“啊——”
然后就没声音了。
我好容易抬起头来,只见那条小青蛇的脑袋就在他鼻子前面一晃一晃的,他两眼紧闭,脸色白得能剥下来冒充素羽专用的宣纸——原来是晕过去了。
那条青蛇呢,只见它两只微型绿豆一样的眼珠子却盯着我手里的皮囊不住地看。我想都没想就把那皮囊扔到半仗开外,它果然一下子转了脑袋游过去了,脑袋探到皮囊里面去,还露了大半个身子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