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大陆血族断代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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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大陆血族断代史- 第4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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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争从来不是一朝一夕间就能打赢的。吸血鬼和人类之间的战争持续了千年,这次不过是新的一场。可是,请你相信,格拉克曼教授,‘教会别人杀人,结果反而自己被人所杀;把毒药投入酒杯里的人,结果也会自己饮鸩而死,这就是一丝不爽的报应’③。而阿道夫·希特勒和他的党羽,还有支持他们的幕后黑手,他们手上的血迹,就算用大洋里所有的水都洗不净,那一手鲜血倒要把一碧无垠的海水染成一片殷红④。”
  
  艾萨克浑身颤抖,混杂着恐惧、愤怒和激动。一想到屠杀的凶手将要付出惨重的代价,他就仿佛呼出了一口憋在胸中已久的浊气。然而即便对凶手的惩罚再严厉,死去的人也无法活着回来了,只有活着的人要承受悲痛。艾萨克心想,我的确是一个敬重生命的人,每个人都应当等同地敬重自己和他人的生命,我们生而为人,这是理所应当的。但是对于肆意杀人的凶手,就没有必要敬重他的生命了,因为当他对别人举起屠刀的时候,就意味着他已经放弃了自己身为人类的资格,既然连他自己都不敬重自己,别人又何需敬重他呢?手刃凶手,连“杀人”都算不上,因为被杀死的东西早就不算是“人”了。
  
  他问埃德加:“您是吸血鬼,您相信上帝会公平和奖惩世间的善恶吗?”
  
  埃德加的手指摩挲着酒杯,若有所思地说:“我相信天道的车轮循环往复,不论是行善还是作恶,迟早都要受到报偿。但是有没有上帝?这我可说不准。我只知道,命运反复无常,假如它真的是被某位神祇所支配的,那这位神肯定热衷于玩弄人类的命运。他杀死我们的爱人,然后让活着的人不得不忍受内心的煎熬。对于你们人类,这样的煎熬最多只有几十年。但对于我们血族,它意味着无穷无尽的苦痛。”
  
  埃德加说着,皱起了眉头。他看起来像在忍受着什么巨大的悲伤,时光和伤痛磨砺着他脸上的线条,让他如同被海水一复一日拍打侵蚀的岩石那样饱经风霜。他宽阔的肩膀微微弯曲着,宛如承受着命运那令人难以想象的重量。他的眼睛……艾萨克心痛地想。就算是对人世间的生离死别一无所知、生来就无忧无虑之人,看到他的眼神也会为他心碎。
  
  “您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人吗?”艾萨克问。
  
  埃德加嘶哑地说:“我曾有一位爱人,我爱他胜过自己的生命和灵魂。”
  
  听到“他”这个字眼,艾萨克不由地愣了愣。不过他没有那么保守,大学里开放的风气也让他比较容易接受这些。
  
  “他死了?”
  
  “他被夺走了。他死去了,然后化作海上的幽灵,只有在夜雾和风暴中才会出现。”
  
  艾萨克不知道他这个所谓的“化作海上的幽灵”是字面上的意思,还是某种诗意的比喻。
  
  埃德加继续说:“为了寻找他,我已在海上漂泊了两百余年,其间不过匆匆见了他数十面。你告诉我,究竟是什么力量在折磨我们?是什么力量让我们一次又一次地相逢和别离?”
  
  ※
  
  注释:
  
  ①出自莎士比亚《李尔王》。
  
  ②出自莎士比亚《奥赛罗》。
  
  ③出自莎士比亚《麦克白》。
  
  ④出自莎士比亚《麦克白》,原文为:“大洋里所有的水,能够洗净我手上的血迹吗?不,恐怕我这一手的血,倒要把一碧无垠的海水染成一片殷红呢。” 

作者有话要说:  




54

54、恐惧风暴06 。。。 
 
 
  艾萨克在椅子上不安地扭动。
  
  “彭斯先生,我也失去过重要的人。我的弟弟被送进有去无回的集中营,弟妹惨遭杀害。他们都是我至亲的人,我因失去他们而遭的痛苦,想来不比您少。我觉得——我也常常和瑞秋这么说——我们决不能忘记亲人的死,不能忘记这血海深仇,但也不能总是沉浸在苦痛中无法自拔。活着的人总要继续走下去。我对您的遭遇非常理解,因为我明白这种心情。但是,彭斯先生,我想您的悲伤并不全是来源于爱人的死亡,更多的是源于您执着的念头。您说过,您寻找了他两百年,这两百年时间您完全可以花在别的地方,开始一段新的人生,然而您把这时间用在追寻自己痛苦的根源上,这只会上痛苦累加得越来越多……”
  
  “砰”的一声巨响打断了艾萨克。埃德加拍案而起,身体前倾,越过桌面,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攥住艾萨克的衣领。他的双眼中红光暴射,锋利的獠牙伸出嘴唇,他身上暴戾的魄力如同一只巨掌,可以轻而易举地将艾萨克碾碎。艾萨克这时才真正领会“吸血鬼”这个词的含义。
  
  “你怎么敢这么说!”埃德加吼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是活了区区数十年的人类,居然敢跟我谈什么‘理解’!真是妄自尊大!”
  
  天气并不寒冷,艾萨克的牙齿却在打战。
  
  “他不是什么好人,他杀人越货,视财如命,所以即使有一天死无葬身之地,我也丝毫不觉得奇怪。可我爱他!哪怕他是个有这么多缺陷的人,我也爱他!”
  
  埃德加的拳头越发用力,衣领勒紧了艾萨克的脖子,让他喘不过气。
  
  “然而大海吞噬了他的生命,却又把他还了回来,给了我那么一丝渺茫的希冀,让我以为可以与他团聚。这么多年,抱着这种可悲的希望在海上流浪,就像溺水的人抓着一根浮木,越是希望,就越感到绝望!我能短暂地见到他,可我知道,他是永不回来的了,永不,永不,永不,永不,永不!①”
  
  突然之间,他仿佛失去了力气,退回桌子那头,颓丧地缩在椅子里。
  
  “我本来都打定主意和他一起去死了。”他声音颤抖,有如隐忍着巨大的痛苦,“我命人打捞他的船,修复它,把它带到我身边。我已经准备好乘着那船去往海上,然后死在那里,像他一样葬身海底,就让大海吞噬我的骨灰,送我去他身边。但是那艘船在半路上失踪了。我不信命运会同我开这种玩笑,于是出发去寻找它。我找了很久很久……直到我也记不清的年代,我听一个遭遇过海难的水手说,他在海上遇见了幽灵船。”
  
  埃德加抬头看着艾萨克。他的眼睛里满是悲伤,似乎都快要溢出来了。
  
  “那是他的船,我一听描述就知道。他也在船上。我想在他死去的那一刻,他的亡灵就附在了那艘船的残骸上。他就像从前那样,指挥他的亡灵属下,在他挚爱的大海上遨游。他是为了不让我死,才以那种形式重返尘世。我们的命运就像织锦背后的绣线一样交织缠绕在一起。他们,连同我一起,被束缚在了这个世界上。这就是可憎的命运对我所做的事。”
  
  他的声音褪去了恼怒,恢复成先前冷静平缓的腔调。
  
  “所以,格拉克曼教授,您对这事完全不了解,就不要妄自发表评论了。”
  
  艾萨克惶恐地低下头:“我很抱歉,我不是有意要冒犯您的,请原谅我。”
  
  埃德加没有搭腔,只是出神地凝望着舷窗。窗外,大海产生了奇妙的波动,一场风暴即将来临。
  
  ※
  
  笃、笃、笃。有人在敲餐厅的门。
  
  埃德加闭上眼睛,冷静了一会儿,然后说:“进来。”
  
  一名水手推门而入。
  
  “彭斯先生,出了点儿麻烦。”
  
  “发生了什么?”
  
  “海上出现了德国军舰。”
  
  埃德加挑起眉毛。这个大概不在他的计划之中。艾萨克猜测。
  
  “怎么可能……”吸血鬼嘟囔着,“我去看看。”
  
  他对那水手比了个手势,“带格拉克曼教授和瑞秋小姐回舱房。”
  
  艾萨克推开椅子,站了起来。“彭斯先生,请让我跟您一起去吧!”
  
  “这个时候您就别添乱了,”埃德加冷冷地说,“如果真是德军的军舰,那么恐怕免不了会有摩擦,甚至可能发生战斗。舱室里比较安全。”
  
  “如果真的发生战斗,请让我也参加!我是男人,我的家人也在这艘船上,我必须保护她们!”
  
  “你会用枪吗?”
  
  “如果是手枪的话,我会用。”
  
  埃德加上下打量着他,似乎有些钦佩的样子。他对那水手扬了扬下巴:“带女孩回格拉克曼夫人那里。”
  
  瑞秋乖乖跟着水手走了。离开餐厅前,她回过头说:“啊,可怕!可怕!可怕!不可言喻、不可想像的恐怖!②”
  
  埃德加问艾萨克:“她是什么意思?”
  
  “她觉得害怕。”大学教授说,“虽然她表面上不表露出来,可是她仍会觉得害怕。自从她父母出事后,她就只会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情感了。”
  
  “奇怪的女孩。呵,但总比对死亡一无所知且毫无畏惧的人强。”
  
  他撩开西装外套的下摆,从腰上解下一把手枪,扔给艾萨克。艾萨克熟练地检查子弹,给手枪上膛。当埃德加对他投以惊讶的目光时,他笑着回答:“逃亡的路上学了点。”
  
  他们一道登上甲板。和他们刚刚登船时的风平浪静不同,现在海面上刮着强劲的风,海浪高高涌起,拍碎在船舷上,白色的泡沫溢上甲板。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浑身湿透。天空中的闪电愈发频繁,就连艾萨克这种对海上气象完全无知的人也能明白,马上就会有一场暴风雨。
  
  埃德加来到右舷,艾萨克紧随其后。吸血鬼扶着船舷的栏杆,眯起眼睛眺望漆黑的海平线。
  
  “是德军的鱼雷艇。”
  
  艾萨克伸着脖子,把眼睛都瞪得酸痛了,也没在夜色中看见半艘鱼雷艇。吸血鬼的视力肯定比人类好很多。他想。在德军的哨站那儿他就已经见识过了。
  
  “奇怪,怎么会这样。”埃德加喃喃道,“我们在海军那边有内线,根据他们送来的情报,今夜这片海域不应该有舰艇……”
  
  他向船头移动了几步,“只有一艘……德军的鱼雷艇一向是好几艘编成一组,集体行动的,一艘……有可能是掉队了。”
  
  一名水手跑上甲板,对埃德加叫道:“先生!他们发来电报,询问我们为何会出现在这海域,而且要求我们停船接受检查,我们怎么回复?”
  
  埃德加蹙着眉头:“就说我们是私人游艇,出来游玩的。”
  
  连艾萨克都觉得这借口烂极了。
  
  “向他们靠过去。他们要检查,那就让他们检查。”
  
  艾萨克惊道:“彭斯先生,这怎么行!”
  
  埃德加瞄了他一眼:“放心,我不会把你们交出去的。这是我们惯用的伎俩,停船接受检查,然后趁机上到对方的船上去。就算是训练有素的士兵,也不过是人类,不可能是我的对手。”
  
  艾萨克发起抖来,不知道是被寒冷的海风吹的,还是被埃德加话语中的残忍吓的。他难道一直都用这种方法,杀光一整船的士兵,丢下一艘满是尸体的空船,然后逃之夭夭?
  
  或许是因为风浪和海流,两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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