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成魔了。
成魔的王氏站在州府的屋顶,裙摆被风越吹越大,渐渐地盖住整条街。她就这么拖着裙子以一种缓慢又规律的步态一步步走,表情是恒久诡异而冰冷的笑。
灯影跳动一下,很快又亮了。
她出现在染上瘟疫的村子里。
村人正在吃狗肉,一大家子聚在一起喝酒吃肉热气腾腾。
她走向檐上挂的黑狗皮,舔了舔滴到她脸面上的血。用黢黑的眼睛凝视半晌,然后王氏就跟狗皮一起消失了。
墙壁突然暗了下来,整个房间又只剩一灯如豆。蝴蝶飞进掌心,屋里还是一人一妖,一熟睡的知州。
空流只觉压抑的难受,回去的时候径直奔向那个被诅咒的村落。
“怎样能找到她?”眼前的村庄一片死寂,村头的树上渡鸦在呱呱乱叫。
“不知道。城里到处都有星星点点瘟魔的味道,很难找到她,她先托梦给知州,很明显村人的死亡只是个开始。”
“你的意思是,她要开始报复了?”
“唔,可能是。”季清澜斟酌,“毕竟她的遭遇自知州始,她成魔一个多月,也忍耐够久了。你别担心了,我这些天联系了很多朋友,而且在很多神仙庙都投了书,总会有人来降服她。”
“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就那么走了!不知道你的投书上达天庭需要多久。王氏,唉……”空流自从知道入魔需要魂飞魄散的代价后心里一直怪难受的,生而受辱,揭竿报复,他并不觉得王氏如何罪大恶极。但是如果不灭了她,就会死很多人。
“道长你太悲天悯人了,一方面想对得起众生,一方面又想为人家昭雪平反,没有这样的事啊。”季清澜嗤笑,“王氏性子太激烈,本就不适合做人。妖魔都是这样,报恩一心一意,报复也不计代价,她付出这么大筹码要的就是不死不休。”
“是么……”空流望着季清澜,“你也是这样?看起来不太像。”
“呵,什么叫像,杀人犯也不会写在脑门上。”季清澜笑的风轻云淡,“道长还记得银叶尊者跟栗加么,本来都是什么事啊,银叶只不过是拒绝了几次魔王的邀约,就惹得魔王大怒,最后闹得三界动荡,搞得最后魔王拖着银叶一起散了魂魄。”
“其实栗加吧,八成是动了春心了。银叶又不搭理他,他就生气了。道长,这就是妖魔,他们不动则已,动就毁天灭地一样激烈。活着算什么,性命算什么,生而不平却不去抗争,要这幅残躯有何用!”
“可是,活着总是好的,活着一切就有希望啊?”
“希望?希望那东西太遥远了道长,在我眼里也只不过是个给自己无用找的理由。王氏如果坐在大街上希望世人善待他,希望遇见钦差微服私访,最好是有皇帝给她伸冤?那她早死了。然后去地府投胎,阎王说不定不开眼再打她下地狱,那可真有希望。”
“季清澜,你这样子真像个不得志的酸腐文人。”空流明白季清澜的意思,但还是不甚赞同,世间的事起承转合哪能都有概论?人生在世,总要向前看。搞得都去报复社会这世界不就乱套了?
“哦?呵呵,是么……”
两人聊得热烈,寂静的山路上有只蓝蝴蝶,后面跟着两个放声谈笑的男人。
“这蝴蝶叫庄周,是只梦蝶,结合画影能看见人的梦境。你看它翅膀一直在抖落光粉,这光能驱散毒疫,我都多少年没舍得用了。给你带着,我就不想说你上次贴的满身符了,把你挂在田里都能赶鸟。”
空流被他说得不好意思:“那不是为了防身么。”
“不是不让你贴,关键是你贴了满身还一张顶用的都没有。又不是普通的疫病,你那包治百病的符根本不对症。还有,你居然还贴了降妖符,故意的吧,把你抱回来烤了我一路。”
我还真是故意的。空流心里暗暗嘀咕,我还拣了一张轻的贴呢,要是贴张五十两的,非把你皮肉烧烂变成一盆蛇烩不可。
☆、江山如画
第二十二章
“小枝,你这样也是害了自己啊。”一个黑影摇摇晃晃。
红衣服的女人木然站着不说话。
“你要真是恨,我帮你好不好,别自己动手。”黑影乞求到。
他是一只狗妖,说起来有点倒霉,本来灵性已经开的差不多了,眼看能化形,只要再有几年,就几年啊,他就能彻底化形了。小枝长这么大没出过远门,走最远的路就是门前的街头。他还是狗形的时候整天想着带着他的小枝一起看山看水,没想到化形却是被人炖吃了以后。
小枝拿走了他的皮,助他的魂魄化形。
黑狗宁愿自己就那样以一个狗的形态无知无觉死了,也不想看到小枝以如此激烈又决绝的方式成魔。
“小枝,不要这样,连栗加那种大魔王最后都魂飞魄散,你逆天而行下场只会更惨,好歹为自己想一想吧,小枝。”
王氏还是不说话,只是妖异的眼睛里流出两行血泪。
“小枝啊……”
这江山如画啊,人心似铁。
疫情变重,没多久星星点点的感染很快连成片,官府好像也控制不了。疫病大规模爆发前几天;知州一家一夜间惨死,尸体流脓溃烂,极其可怖。瘟疫和惊恐在人群中迅速蔓延,大量的人争先恐后的往城外逃。
疫情蔓延的很快,惊动了朝廷,朝廷下令封城。
人们更恐慌了,据说跑出去的人人也都被射杀了。求生的欲望让困在城中的人不停地用各种各样的办法跑出去,这个被诅咒的地方,说不定逃出去就有希望。
空流白天黑夜地找王氏,组织有影响力的人稳住众人的情绪。无奈他初来乍到没有声望,再加上人们日益暴乱溃逃,累的头晕脑胀也没收到什么效果。
“这样他们会把疫情带到别处的。”空流筋疲力尽。
“人类的官府都已经死光了,这些人也只想往外逃,你管不住的。”季清澜坐在临街的酒楼上悠悠然往外望,表情还是一如既往地轻松。
“就算是这样还是要试一试的,他们往外流窜又不知道要死多少人。”道长脸上有浓浓的黑眼圈,整个人也疲惫的颓丧。
季清澜转着手里的白瓷杯,用一种很奇异的眼神盯着他,像是思索又像是叹息:“他们,真有这么重要吗?”
“说得轻巧,如果是你山上的妖精死了你就知道重不重要了。”有时真难理解这个妖精的脑子。
“你以为没有吗,妖精死的可能性比人大多了。不过那又怎么样,活着本来就是残酷不公平的,你们人类的小孩生下来天残地缺,年纪轻轻死掉的不是也很多。”季清澜语气淡淡,不知道在想什么。
“照你说的,总是要死,那大家都别活着好了。”空流累的臭死,闲下来还要听这妖精说丧气话,一肚子火直想敲他脑瓜子。
“对有些人是这样,但还有极少数活的很开心,他们就活着比死好。”季清澜的杯子又满了,浑身弥漫着淡淡的酒气,软绵绵的靠着。“来喝一杯吧,这家的酒真不错。”
空流也透了口气,他是白天黑夜地忙,几天也就能见这妖精一两面,每次那家伙都用很疑惑的眼神望他。没错,就是疑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彼时蛇妖正伏在桌上,面如桃瓣初绽,跟整个世界的人心惶惶都不搭调。
也不知怎么回事,再大的脾气到了这妖精面前也会无影无踪,和对方在一起,心里时时刻刻都会有心软的感觉。
季清澜有次差点找到了王氏,不过对方已经成魔,而且复仇心极其强烈。拼的伤痕累累,眼看就要把那女人抓住了,突然冒出个妖精的魂魄出来袭击他,就这么被对方溜了。再牛×的妖也对付不了一个发疯的女人啊!他被王氏扯掉了一块背上的皮,伤口染了很多尸魔的瘴气,时不时疼一下,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拔干净。
话说蛇妖自己都记不清有多久没受过伤了,唔,两百多年前有过,不过倒是没有这么疼。能疼疼也好啊,否则总不知道这一天一天的看别人兢兢业业有干不完的事情,而自己已经成为一个彻底的旁观者。他甚至是手里的茶杯,感受不到喜怒哀乐,只有静静地看,一年又一年。
倦意上头,季清澜当着空流的面就睡着了。
空流歇了一会又跑出去忙和。他这些天画了很多符在官府的粮仓里做了一个小结界,让没感染的人搬进去,里面养着季清澜送他的那只蓝蝴蝶。
季清澜听说后笑的很是意味不明,不过终究没说什么。
王氏最近是完全感觉不到了,天空上头浓郁的黑气也淡了似的,这两天还能看到明媚的太阳,灿烂的阳光下人的心情总会很好。空流现在心情还算不错,城里的人几乎已经跑光了,剩下的老弱病残靠在路边生病、等死。见得多了道长也不会像刚开始那样心里沉重的喘不过气,什么事情只要坚持在做,不放弃总会有改变的可能和机会。
能撑一阵是一阵,或许明天能好转呢?人类会生病、死亡,几乎从生下来就注定的,但是多少人还在努力活着,孜孜以求追寻他们理想的生活。
季清澜这种,纯粹是天性淡漠再加上独自飘零久了,生与死基本模糊了界限造成的。他看的太多,会在一件事没发生前给空流预见道德崩坏、人伦丑恶,他会很悲观地劝空流省点力气,那些话仿佛都很在理似的,但是人活着怎么能怠慢这蓬勃而有生机的生命?就算生病,就算要死了,但起码目前还活着啊。
尽管长在灰烬上,也依然要生存。
空流又走到第一次发现疫病的村落。
他一直对第一次进村的经历耿耿于怀,这村子怎么看气场怎么诡异,回去仔细琢磨了很久,魔气下还有别的味道。他站在山头远远眺望,望久了甚至会有村落在扭曲旋转的错觉。
道长想进去,但不得不犹豫一下。首先,他把蓝蝴蝶留在仓库了;其实他没带几张好符,带了也可能用处不大;再次,季清澜最近总懒懒地,他又不是自己的召唤兽,主人遇到危险就千里奔援,他们可没有心灵感应什么的。他进去会中瘴毒,可能会死,不死也要季清澜救,万一被救了说不定还会被季清澜打……
道长像个歧路上的少年,忧郁地绕着村口的大槐树转来转去。接着——迈进去了。
里面还是有些瘴气,不过比上一次淡了不少。
站在那个要人命的厨房门口,道长又犹豫了。进,还是不进?道长——又迈进去了。
屋内却清明了不少,起码比预料的要好很多。摒着气道长挨着墙慢慢进去,眼前黑气弥漫,厨房很小,很容易就接近灶台。灶台上有一口锅,锅上还盖着木头盖子。一股股蒸气从锅盖上升腾,仿佛还正在煮着饭。屋内所有的黑气都是自锅里咕嘟冒出来的,彼时道长已气力不支,脑袋昏沉的很,然而孜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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