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来找我……」
「徐堇!」他坐起大叫,全身几乎让冷汗浸渍透。他在自己房间,没有荒漠,当然也没有班长。
只是梦,一个恶梦而已。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可能是太担心才会作这种恶梦吧……他下了床,有些脚步不稳的去浴室洗脸……
望着镜子,他如坠冰窖。
他的前襟,染了几滴像是桃花般的血渍,那样的怵目惊心。
巧合,一定是巧合吧……?面色如土的冲进房间拿起手机,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但是班长都没接手机。
他不肯放弃,拨了半个钟头后,终于接通了。「幸好手机响!」手机那头的男人气急败坏,「明明知道车子翻落悬崖了,却怎么也找不到!听着手机的声音才找到人……你是他们的亲属吗?徐世明你认识吗?」
岑毓感到强烈的窒息,完全呼吸不到空气。「……我是徐堇的同学。」一滴冰冷的泪滑下脸颊,「她、他们,都还活着吗?」
「抢救中!」男人大吼,「他们将送到T医院,能够的话,请帮忙联系家属!」
他茫然的站了一会儿,强烈失重的感觉让他有些想吐。他抓起钱包和手机,匆忙的跑出去拦出租车。
最初的慌乱过去,岑毓镇静得让大人也害怕。
他接过班长的手机,一通通的试拨,联系上班长的舅舅,在他们赶来之前,帮不幸车祸的一家人办住院手续,不懂就问服务台。
他甚至冷静的打电话给上邪,「……我存款不够,能不能先借我一些?我要缴住院保证金。」
上邪默默听完,「我马上来。」一句话也没有多问。
岑毓松了口气,涌起了深深的感激。说不定他比任何人幸运。虽然他没有传统而正常的幸福家庭,他的继父甚至是只妖怪。但这只妖怪却愿意无条件支持他。
他摸了摸颊上淡得几乎看不见的伤疤。遇到了什么凶险,这只妖怪都会奋不顾身的为他挡上一挡。
紧紧的握住膝上的拳头,不让自己掉下眼泪。
情况不是太糟,最少他们三个人都没受什么致命伤,虽然昏迷不醒,但情况还算乐观。但、但是……班长的眼睛,她美丽的眼睛……
她的眼珠子并没有被挖出来,好好的在眼眶里。但她昏昏沉沉的醒过来,第一句话是,「怎么不开灯?好暗……」
她那双美丽的、有着隐隐金光的美丽眼睛,什么也看不到。医生沉重的宣布,她失去了视力。原因不明,还在检查中。
说不定我知道为什么。岑毓更用力的握住拳头,直到指节发白。她的眼睛被夺走了,她的光明、她眼底的金光……被一个险恶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家伙夺走了。
上邪马上赶来,变化成人身的他有种绝魅的魔性美,让所有人转不开视线。岑毓倒是见得惯了,只是沉重的点点头,含糊的说了谢谢。
「这没什么。」上邪心不在焉的缴了保证金,「为什么有恶咒的味道?」
岑毓心底动了动。他尽量清楚平静的描述来龙去脉,狠狠地咽下哽咽。
「……我没见过这种手法。」上邪显得有些急躁,「不过我被关了一千多年,在那之前我滞留在西方……先带我去看看她。」
岑毓没有说话,信赖的点点头,他领着上邪走入班长的病房。她昏昏的睡着,眉间带着淡淡的黑气。
「……真臭。」上邪发出作恶的表情,「我真不想把手放上去……」
抱怨归抱怨,上邪还是把手放在班长额上,像是在翻找着什么。班长的呼吸渐渐深沉缓慢,慢得几乎停下来。
她依旧熟睡,却有陌生的声音从她双唇间发出。「一千双眼睛……一千双不同的眼睛。给我一千双眼睛,让我弥补一切的裂痕。一千双注视的眼睛,注视着毁灭的眼睛……我需要一千双美丽的眼睛……」
曲调单调甜美,却令人毛骨悚然。
班长突然剧烈的反弓起身体,心跳和呼吸遽然停止,维生器发出紧迫的哔哔声。
「妈的!」上邪咒骂一声,粗鲁的拉开班长的前襟,猛然的重击她的心脏部位,「跳啊!快给我跳!这种下三滥的手法要在我眼前杀人?老子吃人的时候你不知道还在那儿呢,在我眼底杀人?给我跳!」
他发出电光,让绝了气息的班长整个人跳起来,心脏激烈得像是自强号。旁边的维生器很干脆的爆炸了。
「……你真的是要救她吗?」吓坏的岑毓目瞪口呆。
「安啦,阿慧的孙女欸,电不死的。」上邪满不在乎。
不过被惊吓的医护人员很坚决的将他们「请」出医院。
岑毓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干瞪眼。「……现在怎么办?班长她……」
「她没事啦。」上邪抱着双臂沉思,「要拿的东西已经拿走了。她天赋不错,果然是阿慧的嫡亲孙女……施咒的家伙没办法清洗她的记忆,只能加一层防护……」他耸耸肩,「但被我破了。」
……你就不能用温和一点的手法吗?!
「一千双眼睛?」上邪喃喃自语,「啧,才一两千年不在东方辖区,怎么出了这么多不成材的疯子?走吧。」
「去哪?班长还很危险……」岑毓想甩开上邪的手,无奈像是被铁圈锢住,动弹不得。
「追查真相啊。除非那个疯子疯到大脑崩溃,没有胆子再来医院找麻烦。如果那家伙真要一千双眼睛,你们班长不会是唯一的一个。华生大夫,我们该出去走走了。」
「你以为你是福尔摩斯?」岑毓有些发昏。
「你要叫我柯南道尔也可以。」上邪把不知道怎么变出来的烟斗放进嘴里,拉了拉鸭舌帽。
「你到底要不要把你们班长的眼睛找回来?」
岑毓张着嘴看着妖怪继父,脸孔一阵阵的发烧。他要劝老妈烧掉家里所有的动画。
「……我要。」
上邪很帅的准备起飞,却发现行人瞠目看着他很帅的起飞姿势。他只好尴尬的保持举向天空的手,掩饰的朝着远方挥了挥。
「……你跟谁打招呼?」岑毓实在觉得妖怪继父很不可靠。
「闭嘴。」上邪对他挥了挥拳头,「我只是一时忘记,不行啊?变成人类有够麻烦的……」他招了出租车,粗鲁的将岑毓塞进去。
「民生东路三段!」
呀?这么快就知道问题出在哪?果然是活了三千六百岁、身世显赫的大妖魔啊~
但岑毓的崇拜很快就粉碎了。因为这位理论上神通广大的妖魔,居然冲进一家出版社,长驱直入到总编辑室。
那位面容白皙的总编辑一家伙钻进桌子底下发抖啜泣,上回那位分不出是妖是人的女编辑张着嘴看他们。
「……上邪大人,你、你……」女编辑惊慌失措,「我没拖欠翡翠的稿费!只是会计部门行政疏失……」
「原来如此。」上邪点点头,「难怪最近翡翠不买书了,原来她身上没钱……虽然不是重点,不过妳最好当最急件处理。小管,抖什么抖?管宁本事那么大,怎么生了妳这个不上台面的小鬼头?我问妳,上回那个很有胆量的蜘蛛精,妳有没有她的电话?」
管九娘睁大了妖媚的狐眼,迟疑着。朱茵冒了大险,半诳半骗的找了雷恩来解决,又触犯了上邪,她哪还会留在都城?马上借个「出国考察」的因由逃得远远的。对这个几乎是冒生命危险帮她解决问题的好友,说什么也不该出卖。
「她出国了。」九娘谨慎的回答。
「废话,我当然知道。」上邪不耐烦,「不然我会来找妳?妳有她的连络方式吧?」看九娘支支吾吾,他转头细想,明白了。
「我和翡翠能成姻缘,这小蜘蛛精当居首功。妳知道我的个性,不耐烦那些虚伪。她是我大媒,我定罩她到底。雷恩对她有话说,尽管来找我说,就这样。」
九娘倒是吃了一惊。上邪君向来乖戾,但说一不二。他肯出头想罩的人,可以说一只手就数得完,现在他却主动要罩朱茵。
「嗯……我是有她的连络电话。」九娘低头想了想,「但我得征求她的同意才行。」
女人!不管什么种族的女人,都这样婆婆妈妈拖拖拉拉!
「还不快打!」他吼了起来。
朱茵倒是第一时间赶了来……其实她根本就没出国,提着行李搭飞机的不过是她的分身。
「上邪君,上回冒犯,茵儿请罪。」朱茵笑吟吟的,气度雍容,「不知道上邪君找我何事。」
「啧,终于来了个干脆点的女人,就是有点酸腐气。」上邪抱怨着,「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却又有点溪跷……兀那蠹虫,我还没准你走,你要去哪!?」
差点偷溜出去的总编辑眼泪汪汪,「我、我去帮上邪大人看茶……」
「免!你给我坐下!」
蠹虫总编辑含着泪,扭扭捏捏的捡了沙发最边边的角落坐了下来。岑毓同情的递上面纸给他,总编辑感激的接过来,擤着鼻涕。
「我说到哪……哦哦,对了,『一千双眼睛』。」
他将岑毓的梦境和来龙去脉叙说了一遍,还有班长给的「提示」。
朱茵越听,秀眉皱得越紧。她打开笔记型计算机,敲打了一会儿。「……失去视力,对吗?那位女孩是什么血缘呢?」
「她的祖母是佛前净水侍儿,得道的蜈蚣精。」
「呀,恐是误伤。」朱茵沉思,「许是血缘太浓厚,被视为纯妖?总之,这几个月来,的确陆续有妖族失明的案件。」
「我怎么不知道?」九娘惊讶了。
朱茵笑了笑,「嫌犯刻意绕过都城,妳怎么会知道?封天绝地令一下,仙神归天,诸魔回地,只剩下几个都城有通道了。让神魔管了这么长久的时间,束缚几乎都撤了,难免此消彼长,冒出几个为乱为祸的家伙……」
她低头沉思,「刚开始以为是梦魔所为。手法虽类似,但咒的基准是不同的。梦魔靠天赋吸食人气,但没听说梦魔吃视力的。再说,梦魔一族向来鄙夷咒法,但嫌犯的手法却是非常强烈的恶咒。」
「没错,臭得很。」上邪皱紧眉。
「本来以为是个案,我也只让属下去密切注意而已。但数量却越来越多,连我的属下都遭了殃,最后不得不停止。」朱茵从虚空中抓出一团被丝线细裹的黑暗,「只得到这个微薄的线索,但我想不通。」
上邪接过来看,满脸嫌恶。但他表情越来越诧异,眼神越来越迷惑。「……这是?」
「在梦境中,我的属下奋勇从嫌犯身上扯下来的衣袖。他还是失去了视力……但却将这个带回来。」
「……这分明是个人类的梦啊!」
上邪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太奇怪了,这只是个人类的恶梦啊……找个梦魔来问问不就明白了?」
「扯下这个的人,就是一只梦魔,还是只能力很不错的梦魔。」朱茵皱紧眉,「她获救的时候半疯狂了,只是紧紧的握着这个不放。到现在,她还在休养……躯体几乎支离破碎。她甚至不知道是谁的梦境,这对梦魔来说是很大的耻辱。」
连梦魔都无法追踪的梦境。一个人类的恶梦。
「不过是个人类。」上邪迷惘的搔搔头。
「欸……你们知道,所有阴暗面的咒都是众生跟人类学的吗?」听到入迷的蠹虫总编辑忘记害怕,脱口而出。
所有人的眼光都投向他,他却津津有味的回忆着看过(或吃过)的古书,「恶咒的本质是憎恨。而人类的憎恨更是强烈无比……欸,你们瞧不起人类喔?我要说,我在人间尽量避免杀人,不是因为什么诫律,而是因为人类的能力非常强大,虽然人类本身是非常脆弱的容器……不过也因为这样才有平衡存在。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