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咧开嘴,从齿缝中嘶哑地挤出咆哮声,一开始很低沉,渐渐地就开始充满敌意起来。距离太近,李默只看到他一口洁白得与他的脸一样不符合现状的牙齿。
下意识地,李默缓缓朝他伸出手,在他完全没有意料的时候,搭上他的脑袋,在他脏兮兮的头发上来回摸了摸,慈祥地就好像在摸一只温顺的小狗。
这孩子顿时就傻了。
愣了足足一刻钟,他像是受到巨大的刺激,“嗷”地一声惨叫,条件反射地猛往后掠去,结果忘记了自己还在石桌上,哐当一下四仰八叉重重跌在地上。
没想到这孩子反应会这般剧烈,这个动作纯粹是想安抚他,让他不要这样躁狂而已,李默有些尴尬,不知道要不要去扶他。正犹豫着,突然意识到那孩子完全没了动静。
他站起来,见到那孩子紧闭着眼睛,仰面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他吓了一跳,赶紧凑近去,立即发现这孩子脸色苍白地不正常。
原本嫌弃他太脏的,现在也顾不得许多,救人要紧。李默抱起他,放到唯一的石床上,开始帮他脱像抹布一样的衣服,一开始没注意,这时才发现,这孩子瘦弱的身体上布满伤口,伤口流出的血和衣服凝在一起,需要用力扯才能把衣服扯下来。
“嗯……”孩子突然无意识地哼了一声,皱紧了眉头,显得很痛苦,李默立即放轻动作,他腰上的伤口十分狰狞恐怖,伤成这样还能活蹦乱跳,着实让李默在心中惊叹。
衣服完全脱下来,李默举着油灯开始替他检查身体,他没有受内伤,但是左脚脚踝的骨头有点问题,而且外伤很严重。李默发现他这些外伤都跟自己一个月前身上的伤口很像,自己的伤口是被狼人咬的,李默一惊,难道这孩子在来到这里之前曾遭遇了狼人的攻击?
好在之前自己受伤后,缪家有大夫给他开了外敷内服的中草药,还没用完,李默立即翻出草药和锅碗瓢盆出来,给这孩子煮上。
他几乎把自己院子里的东西全打包带了上来,原本打算连床都不放过的,考虑到马车的空间问题,最后恋恋不舍地放弃了,眼下看来,除了床,其他的东西都带了,简直明智得不得了。
草药李默闻过,虽然有些材料不全,大概是这个世界中草药没有现代发展地那么完全,但必要的几味药材还是一样不缺,而且就自己痊愈的情况来看,草药基本没有问题。
这洞窟里没有厨房,李默只能在外面点起火堆,架上铁锅,将就着煮。他光是找柴禾就找了大半宿,再给外敷的草药炒热,又给这陌生孩子打水清洗伤口,山顶上没有河或者其他水源,唯一的水是岩石上一处低洼里积攒的雨水,要完全烧开了才可以用。药敷上了以后,最后给他煎药,等一切都完成后,天已经亮了。李默望着天边彩色云曦,心里最强烈的念头就是,一定要搭个灶台出来,否则这也太遭罪了。
一夜没睡,这对生活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都规律到刻板的李默来说,有些吃不消。可石床被小孩占了,也没有多余的被子可以打地铺,而石床很窄,只有一米多一点宽,小孩躺在中间,他想挤一挤都没地方挤。况且他也不打算挤,小孩是怎样脏兮兮的上床他可没忘。就算他没洁癖,但跟一坨拖把躺一张床他也不干。
李默就着煮出来的茶水,啃了一个面饼当早饭,这面饼还是自己上山之前做的,就是料到初来此处生活一定不会方便。茶倒是好茶,是缪召南送他的,那家伙性子太豪爽,比较符合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让他喝茶也就跟牛嚼牡丹差不多。
早晨的太阳很好,李默又冷又疲乏,解决完早饭就来到洞外晒太阳,顺便开始琢磨搭灶台的事。
齐福山山顶的景色美不胜收,雾霭、晨曦、松树以及雪白岩石,勾勒出这个世界的江山如画。但这样的景色落在李默眼中,就只有如何活下来的现实问题。
接云洞太小,若是在里面挖个灶台出来,每次做饭的时候估计要被油烟熏死,所以李默决定把灶台挖在外面。山顶上大多地方都覆盖了岩石,只要有点泥土的地方就会生长松树。紧挨着接云洞洞口就正好长了一棵大概一人高的松树,树干又粗又扭曲,李默把灶台的选址定在树脚下,比较容易挖不说,还可以借着松树搭个凉棚。
选好地址,李默又在附近溜达了一圈,山顶正面沿路下去就是缪家高宅大院,背面是陡峭的悬崖。李默站在悬崖边上往下看,能看见山脚下的小村庄,直线距离很近,如果要找条路去那个村庄,就要翻山越岭,很不方便,但如果直接从悬崖下去,大概一个小时就能到达。
要是真能从悬崖上下到村子里,那以后的生活自然要方便很多,李默仔细打量这悬崖,觉得想安全下去不太可能。
小孩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睁着眼茫然了好一会儿,摸了摸自己身上被包扎的伤口,突然想起什么来,猛地跳到地上捡起抹布一样的衣服胡乱套上,狂奔到洞外,然后就看到站在悬崖边上沉思的李默。
小孩一下就愣住了。李默的性子属坚忍不拔,乐观向上,而且作为三十岁的人,他也有这个年纪该有的成熟稳重,即便现在他成为了十八岁的缪召成,但缪召成身上的抑郁气质如今已经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他天生骨子里带来的儒雅。以小孩现在年仅十五岁的阅历,并不太懂得如何欣赏男人的成熟魅力,他看到悬崖边上身处阳光中的李默那一刻,心里只单纯地认为,那个男人长得真不错,在人类里面也算是绝无仅有了。
他蹲在洞口,静默地望着李默的背影,抬起胳膊,缓缓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心里想着这个地方是昨天那个男人摸过的,良久,他放下手,眯起眼睛,再撇撇嘴,颇有点嫌弃,以及一点点的……难为情。
☆、纠结的一天
李默转过身来时,小孩脸上那一丝丝的难为情早已荡然无存,只有冷冰冷的眼神注视着他,浑身上下都是阴森森的气焰,又恢复昨晚上初次见面的戒备。
李默不喜欢他身上的杀气腾腾,既然已经醒了,识相点的就该离开。无视他,直接从他身边走过,回到自己的石床,将被子全都翻过来,铺好,然后躺上去,睡觉。
这一睡就直接睡到了半下午,醒来时阳光已经透着一点橘红,从窗口照进来,四周一片寂静。那个孩子应该已经走了吧?李默想着,刚下到一层,就看到石凳边上蹲着那个熟悉的黑乎乎的身影。
听到声响,小孩抬起头,凌厉地望向他。
李默皱皱眉头,两人语言不通,想让他说说自己的情况也没办法,不过看这小孩的样子,恐怕是个孤儿或者流浪儿,这样也就不用担心他父母会着急了。
不管他,李默摇摇头,提起一个水桶走出洞外。水打回来时,又见到小孩已经转移阵地,远远地站在洞口,直勾勾地望着他的方向。
他把水倒进脸盆,小孩依旧站在洞口,一动不动,视线跟着他移动,仿佛要这样生生在他身上看个窟窿出来。
李默洗完脸,瞥了眼小孩,把毛巾往他面前递去。小孩立即警觉地往后退了半步,瞪着他。
对于他的一惊一乍,李默已经习以为常,指指桶里的水,把毛巾又往前凑了凑,意思就是让他赶紧把自己拾掇拾掇,就算长得可爱,可这怂样还是看不过去。
小孩还是站得远远的看着他,不走过来,但也没有再后退。李默见他犹豫不决,索性把毛巾挂到一旁的松树枝上,反正已经做到这地步,到底该怎么选择是那孩子的事。
回到洞里,李默从行囊中翻出小锄头,这锄头还是在缪府的石匠那里顺来的,来到松树下开始着手挖个土坑。眼下取材有限,他只能搭个最原始的三石灶,用三个高矮一致的石头围成,在灶里挖深,主要是通风要好,这种灶台在山上到处都是石头来说,还是比较容易实现的。
李默在忙着四处找石头,无意中瞥见小孩趁着自己不在树下时,小心地靠近了,摘下毛巾飞速跑到水桶边,又拎起水桶飞速地远远躲开那棵树,好像那树是怪物似的。
他跑起来一颠一颠的,很不稳当,李默想起他受伤的左脚踝,又皱了皱眉。
小孩在距离松树大约五米的地方停下,拿着毛巾,看着水桶,脸上的表情很纠结,犹豫了好一会儿,深吸一口气,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一样,突然头朝下,猛地往水桶里插去。
浸得太深了,水桶里的水激溅出来,水又很凉,没过几秒钟,小孩又猛地把头缩回来,长长的黑发在空中划了个半弧,脏兮兮的水甩的到处都是,他捏着鼻子狂咳嗽,被自己这脏不拉几的洗头水给呛着了。
咳嗽完,小孩立即看向李默,生怕自己刚刚那傻样被他看了去。李默赶紧别过头,想笑又不能笑,怕伤了这么点大孩子的面子。
见他还在专心致志地找石头,小孩立即小口地舒了口气,重新看向桶里,水里已经满是污泥了。他呆呆看了一会儿,提起桶来到悬崖边,将脏水倒下去,又提着桶沿着之前李默走过的路线,重新打了桶水回来。
有了前一次的经验,这次洗起头发来就熟练多了,不再一股脑就往桶里扎,而是用毛巾沾着水慢慢地洗,李默假装要再次去找石头路过他身边时,悄悄往他身上砸了一个皂角。
小孩不出意料又吓了一跳,看了看他的背影,又盯着皂角,这次没怎么犹豫就拾了起来,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
李默担心他不会用,就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注视着他,结果发现他没自己想的这么无能,知道把皂角掰成四五节,放到水里搓洗,一直搓到等泡沫出来,再用这水洗。
小孩洗了五六遍才算彻底洗干净,洗完后也不知道擦,就地又重新站在距离李默五米远的地方,一眨不眨看着他来回忙碌。
三石灶很快搭好,李默开始去捡枯枝回来当柴禾。接云洞附近树木不多,但毕竟是山上,枯枝也不会少,有些还很粗,一小时后在比较远的地方就收获了一大捆。
李默背起这些柴禾往回走时,突然顿住,他看到那孩子依旧站在自己五米远的地方。这里已经离接云洞有一定的距离了,可小孩却始终保持着五米,说明他一直跟着自己,除此之外,最让李默震惊的是,小孩背上也背着一捆柴,痴呆呆地望着自己。
李默忽然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孩子。
他往前走了一步,小孩立即后退一大步,严格地控制着五米,这是他认为地最安全的距离。
李默不介意他这种严重缺乏安全感的行为,大步回到接云洞。
昨晚给小孩熬的中药他没喝,李默也猜到他这样警觉性高的人不会随便喝药,于是进洞里将药端出来,结果就看到自己那一大捆的柴禾旁边放着另外一捆柴禾,小孩默默站在五米开外的地方。
李默无奈地摇头,在锅里放上水,把药连同碗放进去,点火加热,同时也给自己准备了一份。
把两碗药都端到石桌上,李默自己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吸着,发出巨大的声响,显得多好喝一样。
小孩果然被吸引住了,他已经两天滴食未进,此时即便闻出那男人手里端着的东西不太好吃,但也禁不住贪婪地舔着嘴唇。
李默见他蠢蠢欲动,把药往他的方向推了推,然后自己捧着碗上到二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