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不归放下手中的竹简,看向宫涅,说道:“你到底什么时候能让我走?”
“等到你心甘情愿肯留在我身边为止。”
狐不归皱了皱眉,宫涅抚上手腕上的金丝线,说道:“这都是命,是你自己不小心将这连城锁系在了手腕上,如今你想走也走不了了,而我,从来都不想放你走。”
“可我是男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是男人又怎么样,虽然他们都以为你是个女子,但是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是男人,也从一开始就打算将你留在身边。”
狐不归敛眸,长长的睫毛遮去了眼中所有的情绪:“你是这周天子,就不怕人家说你荒淫无道?”
宫涅哈哈笑道:“谁敢说我就杀了谁!”
“妄杀无辜,滥杀子民,你以为这天下永远都是你的吗?”狐不归抬眼,目光瞬时变得犀利。
宫涅一怔,随即起身,走到狐不归面前,说道:“那你就看看,这天下究竟是谁的!”
说罢,拂袖而去。
狐不归缓缓将宫门关上,说道:“你在的,对不对?”
一扇窗突然被撞开,一个人影闪了进来又迅速将窗关上。
“小狐狸,真的是你?”
“对啊,就是我。”狐不归笑道,就像当初在山洞里那短短几句话时的轻松。
“你怎么会在这里?”傅子卿问道,“还有,现在你是,怎么回事?”
狐不归看着傅子卿眼中难掩的关心,不禁觉得开心,想起自己的经历却是一阵无奈。
“我本是遵观音大士的提示,入世修炼,在下山后就到处走,路上救了一个老人,他为了报答我,就把这个东西给了我。”狐不归抬起手,给傅子卿看了看手上的金色丝线,“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就戴在了手腕上,没想到,这竟然是连城锁,一共两条,一主一从,从锁不得违抗主锁之令,然后你就知道了吧。”
“你的意思是,宫涅用连城锁不让你离开?”
“对啊,你说他为什么一定要留我在这里啊,这里规矩那么多,烦也烦死了。”狐不归抱怨道,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只有在与傅子卿说话时才会有这种俏皮轻松的语气。
傅子卿思索了一下,说道:“大概,他是真的喜欢你吧。”
“喜欢?”狐不归疑惑道,“可是我在人间看到都是男女之间的喜欢啊,我和他都是男的。”
傅子卿脸色变了又变,说道:“可能我想错了也不一定。”
“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的,你不该在道观里的吗?”
傅子卿认真道:“我这次来也是想跟你讲这件事的,我师父受人之托,前来……前来收妖。”
狐不归脸上的笑容慢慢退去,问道:“我?”
傅子卿点了点头:“都说你以色侍主,祸国殃民。”
狐不归叹气道:“我从没想留在这里,对了,以色侍主是什么意思?”
傅子卿无语地看了狐不归好一阵,最后无力道:“总之不是什么好话,宫涅有没有……”傅子卿犹豫了一下,“宫涅有没有,嗯……和你睡在一起过?”
狐不归眨眨眼,不知道傅子卿为什么问这个,但还是回答道:“没有啊,我不喜欢。”
傅子卿轻舒了一口气,只觉得心情都好了起来:“我回去与师父说说,让他帮你把这连城锁解了,这样你就可以离开了,也不怕再背骂名了。”
狐不归乖巧地点头,说道:“谢谢你,嗯,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傅子卿,你呢?”
“狐不归。”
式微式微,胡不归?
狐不归在宫中等了将近半个月,终于等来了傅子卿。
子时。
宫门缓缓开了一点,一个身影便出现在了狐不归的眼前,傅子卿看到狐不归,立刻笑了起来:“小狐狸,师父已经答应帮你了,等一会儿他就来帮你解了连城锁,还你自由。”
狐不归高兴地点点头:“谢谢你,等出去了我请你吃好吃的。”
傅子卿眯眼笑道:“你会不会做?我想吃你亲手做的。”
“行啊,不过我只会烤兔子。”
傅子卿刚想说什么,就听到了宫门开闭的声音,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走了进来。傅子卿一看到来人,便恭敬地喊了声:“师父。”
老人精神矍铄,不似一般人平和,倒是不怒自威。
“你就是褒姒?”老人开口询问。
“不,我不是,我是狐不归,褒姒是他们取的,不是我的名字。”
老人眯眼看了看他,说道:“手伸出来,让我看看连城锁。”
狐不归依言将袖子撩起来,露出了手腕,手腕上一圈金色流光隐隐闪现。
“的确是连城锁,这连城锁的解法,除了主锁自愿让你解下之外,唯有一种解法。”华云说道。
“什么解法?”狐不归问道。
“所谓,一死方解连城,只要你死,或者他死。”
狐不归和傅子卿均怔愣在原地,华云又说道:“天下不可无主,所以,只能是你。”
狐不归浑身一个激灵,后退了几步,突然往大门冲去,他知道,华云是想灭了他。
华云似乎是早就预料到了狐不归会逃,立刻转身,一甩袖,一柄拂尘便击向了狐不归。
“啊——”拂尘重重击在狐不归的背上,狐不归向前踉跄了几步,吐出一口血,摔倒在地。
傅子卿这才回过神来,看着师父冷冽的眼神,几乎是没有犹豫地跑过去挡在了狐不归面前。
“师父,你不能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妖孽方知人情
“混账!竟敢维护这等妖孽!还不快让开!”
“师父!你不是答应我要帮小狐狸出去的么?你怎么能骗我?”
“降妖除魔乃是替天行道,为师这是在救你!你切莫再执迷不悟!”
“不,小狐狸他没有害过人,而且他心性单纯,这不是替天行道!”
“妖孽便是妖孽,就不该存于世!”华云说着,上前一步,拂尘甩出,将傅子卿捆住,一只手虚空画符,金光大作。
狐不归站起来,向后退了一步,双手为诀,银光乍现。
狐不归吃力地抵挡着,傅子卿在一旁看得心焦,奈何挣脱不得。狐不归突然脱离,万道金光打到了他的身上。
凄厉的叫声响彻寰宇,金光撤散之时,狐不归的七条尾巴一一显现,毛白胜雪。
此时,宫外响起凌乱的脚步声,三人均是望向宫门,宫门被大力撞开,进来了许多兵士。
然后看清眼前情景之后,兵士们几乎都呆了,狐不归倒在地上,唇边鲜血在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明显,双手均是毛茸茸的,锋利的爪子清晰可见,最令他们愕然的是,狐不归身后的,七条狐尾。
一些胆小的兵士纷纷喊了起来:“妖怪啊!妖怪……”
一下子,军心大乱,许多人纷纷想要跑出宫去。然而,骚乱霎时平静,因为宫涅已然赶到,见此情况,毫不犹豫地拔出身边守卫的剑,斩下了一个逃跑士兵的头颅。
“全都给我进去!”宫涅脸色黑得可怕。
士兵们都慢慢地又进了去,给宫涅让开一条路。
宫涅看都没看傅子卿与华云两人,一进去便疾步走到狐不归身边,将其搂到怀里,说道:“你没事吧?”
狐不归抬眸看他:“你不怕我?”
宫涅笑了笑,说道:“我早知道了,要怕早就怕了。”
华云皱眉看着宫涅,说道:“果真是昏君,为这美色所惑,如此不知悔改!”
宫涅将狐不归扶了起来,看向华云:“我愿万劫不复,与你何干?”
“你!”华云瞪眼,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宫涅。
“我要负什么人,我要对什么人好,都是我自己的事,天下皆说我是昏君,他们没说错,可我不想做个明君。”
“你要做明君昏君与我无关,快快让开别阻我降妖!”
“你若想杀他,便先杀了我。”宫涅满脸阴霾,坚定无比。
傅子卿此时突然大喊一声:“解开连城锁,让小狐狸走!”
宫涅愣了一下,看向怀里的狐不归,慢慢拉起狐不归的手,说道:“看来,还是留不住你啊。”
站在宫涅身后的亲信见状,扬手一挥,士兵是便将华云与傅子卿团团围住。
宫涅低声在狐不归说道:“走吧,我不拦你了。”
狐不归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傅子卿,宫涅低笑:“放心,我不会对他怎么样的。”
狐不归,向前走了两步,对着傅子卿说道:“傅子卿,再见。”
傅子卿扯开一个笑容:“小狐狸,对不起。”
狐不归摇摇头:“我知道你不会。”
语毕,化为一道白光不见。
华云仍想去追,奈何周围士兵均是执枪相对,不得已收回拂尘,对着宫涅说道:“如今想追也已追不上了。”
宫涅微微一笑:“得罪了,放行!”
华云斜睨了傅子卿一眼,甩袖离开。傅子卿低着头,跟了上去。
“之后呢?”狐不归靠着池壁,歪头问道。
傅子卿微微抬头,看着洞顶,说道:“后来啊,我就被师父逐出师门了,于这尘世中自己修行。”
之后,那夜宫中知晓这件事的人除了宫涅的亲信之外均被灭口。
再之后,宫涅又多次点燃烽火台,只为等一个人回来对他一笑。
民不聊生,怨声载道,他从来都不在乎,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值得他去守护,因为那个人比他身边的人都干净,干净得让他不忍去伤害,只想好好守住,就当是,心中最后一方净土。
最后,犬戎攻破镐京,于宫外杀死逃跑的宫涅,然而掀开车中却没有传说中的褒姒和伯服,只有一个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整整齐齐地叠着一方绢丝,犬戎拿出来展开,竟是一幅画像,而这画上的人坐在树下,微微抬头不知看向何方,嘴角的笑纯粹明朗,这装束分明是个男子,这容颜却是倾国倾城。
公元前770年,姬宜臼在申即位,迁都洛邑,是为东周。
狐不归微蹙眉头:“那我呢?”
“……我找你了很久,可是再也没有见过你。”傅子卿语气微微低落了些。
狐不归想了想,很认真地说:“那我一定等你来找我也等了很久。”
傅子卿听到这句话,猛然看向他,有些急切地说道:“你说的可是真的?但是你不是已经忘了吗?你怎么会知道你……等我。”
“我只是觉得而已,就像我第一次见到你,就那么熟悉,所以我想,你对我来说肯定是重要的,那么那时候,我一定等过你。”狐不归笃定地说,他虽然仍然不是很懂世事,却也明白自己心中的感觉,那份亲切和信任不是简简单单就会产生的。
傅子卿闻言低头,终是忍不住笑了出来,眼中尽是满足,伸手将人拉到怀中,说道:“那我这三百年的寻找就算是值得了。”
狐不归靠在傅子卿的胸膛,轻轻点点头,他只觉得这个怀抱无比温暖,像是期盼了很久终得所愿,只剩安心。
三百年前,傅子卿让一个不懂世事的小狐狸懂了牵挂与等待,三百年后,虽已忘记那段往事,然再见亦是牵动心绪。
谁说妖就无情,真心以对,他亦还你真心。
未死也解连城,狐妖终知人情。
作者有话要说: 好冷清啊啊啊QAQ
☆、生变
两个人泡完温泉,又将湿了的衣服烘干,狐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