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力,彷佛就是为了替由奈做嫁衣……
为他难过的,他唯一的朋友祁子嘉算一个吧?不过他对於祁子嘉来说,只是众多朋友之一,伤心过後,日子该怎麽过还怎麽过,也许在那个白痴林皓的干涉下,连每年清明祭拜他都不行。
还有就是……林景禹。
林景禹对自己,多少是有一点喜欢的吧……即便他最初接近自己,是心怀不轨有所企图,但纠缠了这麽久,是虚情假意还是真情流露,他还区分得清楚吗?
做戏做久了,难免无法脱离,连他自己,做为被设局的人,都对一而再再而三设计他的混蛋动了心,那麽那个主动发起的人,那个口口声声说「我是你的人」、「我会守护你」的人,怎麽可能一点真情也没有?
还有那些亲吻、抚摸、缠绵……一次比一次强烈的欲望不是假的,没有人会对自己厌恶的对象充满肉欲。可是又能怎麽样呢?
人的一生中,会有无数次动心,也许只是因为一个眼神、一朵笑容、一句问候……都会让人一想起来就觉得温暖甜蜜,可是那一点点喜欢不足以支持任何事情,就像他心中最重要的是追名逐利一样,林景禹心中最重要的,是他的家人。
他们只是彼此生活中的调剂品,可以做蛋糕上最甜美的草莓,但是被挖掉了,也不会影响蛋糕的可口程度。
所以,他存在与否,对林景禹来说,也不是那麽重要的吧?如此算来,他是生是死,对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无足轻重,那麽他存在的意义,又是什麽呢?
这种疑问,在漫长的一成不变的时光流逝中,成了他思考的唯一内容,越想对自身的质疑就越严重,彷佛形成了一个黑洞,要将他吸进去。
难得有清醒的时候,提醒自己这是一种斯德哥尔摩症状,可是片刻的冷静无法抵挡强大的孤寂,他甚至对给他送饭的小孩和楼下的看守产生了好感,偶尔还会有「生活本来就是这样的,这些人才是他的亲人」这种想法,而渐渐遗忘了他原本的生活。
也许再过一段时间,他就真的会变成一只玻璃缸里的鱼,忘记自己是被囚禁,而把投放饲料的人当成是主人,就算是被捞出来开膛破肚,也心怀感激当成对主人养育之恩的回报吧……
日升日落,又是一天,唯一的特别是,外面雷雨交加。
安哥拉边境不比卡宾达,是非常干旱的地方。他被囚禁这麽久,还是第一次看到下雨,麻木的心也有了几分波动,於是撑起身体,趴在窗前,从木板的缝隙中努力向外望。
他的视力越来越差了,黄昏的雨幕中,街道和房屋都模模糊糊,一道车灯照了过来,才发现有辆吉普停在了小楼下面,然後是一串凌乱的脚步,直奔他而来。
现在也不是送饭的时间,那这些人是来……加贺撑著桌子站了起来,往门口走了几步。
门打开的一刻,他居然有轻松的感觉,是……斩首的时间到了吗?
开著的窗户和门形成了对流,风灌进来,在细长的回廊里发出「呜呜」的响声,鬼哭狼嚎一样,加贺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门口站著四个人,其中三个都是高大粗壮的游击队员,只有一个人著便服,身材修长,皮肤也不是黑墨的颜色……
那人一步一步走了过来,越靠越近,带著一身的水气,来到他面前。
加贺仰著头,视线一片模糊,他根本看不清,可是,已经麻木了的心脏怎麽会如此剧烈的跳动,就像是……就像是……被囚禁的鱼,突然感受到海洋的味道一样!
「唔……」
身体突然被抱住,有力的双臂紧紧搂著他的肩膀,胸膛贴在一起,「怦!怦!」彼此的心脏互相感应,同步的跳动著,越来越沈稳、越来越安定。
加贺闭上了眼睛,头埋在那人的肩膀,环境明明没有任何改变,那种麻痹与窒息却都不见了,甚至感到安心。
抬起手臂,圈住他的腰,其实这怀抱的主人在发抖,耳畔除了急促的呼吸声,还有压抑的抽泣声。
加贺睁开眼,有液体从眼角滑下,一直被雾气蒙著的视线居然慢慢清晰起来,微微偏头,终於看清了紧紧抱住他的男人。
这麽久不见,这小子似乎过得也不怎麽好,脸颊瘦得凹陷下去,眼睛红红的,眼底一大片黑影,唇角都是胡渣,看起来憔悴又邋遢。
加贺张了张嘴,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怀抱的水气太足,干涩的嗓子居然没那麽难受,努力咽了咽口水,就发出几个清晰的音节:「林景禹……嗯唔……」
刚一开口,就被狠狠的吻住,急切热烈的,彷佛要把他吞进去一般,很疼,可是一点也不讨厌。加贺索性抱住林景禹,用力的回应这个吻,两个人像野兽一样,彼此撕咬著,确定对方的存在。
嘴巴里有血腥的味道,呼吸也越来越困难,体力不足的加贺几乎支持不住要晕倒,亲吻才结束,可是抱著他的手臂却一点也没放松。
「啊哈……啊哈……」加贺靠在林景禹肩上,大口的喘息著,缺氧的感觉让他耳朵里一阵嗡鸣头也疼得要爆炸一样,却止不住想笑:「你终於来救我──唔──」
刚张口就再度被吻住,力道大得让加贺连连後退,骨瘦如柴的身体砸在单薄的木板床上,林景禹的身体压了上来,凉凉的手从他衣襬伸了进去,抚摸他突出的肋骨。
加贺一连打了几个寒颤,整个人被林景禹的举动弄懵了。这是怎麽回事?之前的吻可以说是情难自禁,但现在这算什麽?在这些武装人员面前表演春宫吗?!
「混……蛋……放开……」加贺在亲吻的空隙发出嘤咛,双手撑在林景禹胸口,却根本推不动他的身体。
耳垂被含住,一阵潮湿的热气吹拂:「配合我。」
加贺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停下抗拒的动作,双臂圈住了林景禹的脖子,任他在自己脖子上亲吻啃咬,手掌在胸腹来回抚摸。
两人只是纠缠了片刻,同来的那些游击队员中有人呵斥了一声,大步上前,一把抓住林景禹的胳膊,将他拽了起来,扯著就往外走。
加贺一下子跳了起来,冲过去抱住林景禹的腰,「别丢下我!」
林景禹抓住加贺的手腕,用力的握了握,「我和他们谈谈,你等著我──」
「别走──你走了就不会回来了──」加贺拼命摇头,抱著林景禹不肯松手,这是他的希望,他怕一松开就会发现一切只是一场梦,他还是被囚禁在玻璃缸里的金鱼,看得到的广阔天地却遥不可及,一个转身就会撞得头破血流。
林景禹的五官微微扭曲著,眼底有著他从来没见过的痛楚,一字一句道:「我不会再丢下你,你已经安全了,别怕,你等著我回来!」
「我不信,你带我一起走──」
加贺死死的抓著林景禹的手臂,一个多月没有修剪的指甲扎进了他的肉里,被武装人员大力一推,几根指甲断裂,人狠狠的摔倒在地板上。
林景禹被强硬的带了出去,门在加贺面前关上,还第一次锁了起来。
加贺爬起来使尽全身的力气撞著门板,一下、两下、三下……他身体已经瘦得只剩一副骨头,每次撞上去都有骨折的危险,可是他依然像飞蛾扑火一样撞著,他宁可粉身碎骨也不要被关在这里等死!
「砰!」楼下突然传来一声枪响。
加贺宛若雷击,呆呆的停下动作,扶著门板,滑坐在地上,指尖都是血,在门上留下几道血痕,不知是自己的还是林景禹的。
他当然不会被枪声吓住,他自己也开枪杀过人,连林景禹不是也挨过他的子弹……只是,此时响起的枪声,意味著什麽?林景禹……林景禹不会被杀掉了吧?
加贺狠狠的咽了咽口水,努力告诉自己要镇定下来,不要胡思乱想,他们没道理杀掉林景禹……除非是,林景禹突然出现,是来营救他的,可是被发现了於是被杀掉,而临杀他之前,还特地带来给自己看一看,作为警告?!
林景禹……死了?
加贺垂下头,透明的液体一滴一滴落在地板上,紧紧握著拳头,咬著嘴唇才能阻止呜咽的声音……半晌,他抬起头,手背在脸上胡乱擦了一下,突然又笑了起来。
如果林景禹死了……其实也没什麽大不了的,反正他迟早也会去找他,也许他们的尸体还会被抛到一起呢?
这样也好,他就不会孤寂到几乎要把绑架他的人当亲人的地步了,如果是那样死掉,简直做鬼也是窝囊鬼,精明如他怎麽允许自己死得这麽胡涂?!
林景禹……这个混蛋,明明身手也不行,腿脚也没多灵便,居然就敢来犯险,真的枉费他一直以为林景禹是个多冷静睿智的人,原来也不过是个行事冲动的愣头青,简直死了也活该!
这样想著,加贺眼前居然浮现出林景禹尸体的模样,四肢僵硬、面色铁青,脑袋还被开了个血洞……
被关押了这麽久,他的精神已经非常脆弱,稍微一刺激,就会陷入泥沼中拔不出来。不停流血的手指在地上一下一下的画著,却感觉不到疼痛……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林景禹已经死了,什麽时候轮到他?
门外传来开锁的声音,加贺抬起头,看著门被推开,彷佛是鬼门关被开启一样──可是走出来的,却不是索命鬼,而是……完好无损的林景禹。
加贺一时反应不过来,愣愣的问:「你……是来带我走的吗?」
林景禹蹲下身,双手捧住加贺的脸,麽指在他眼角擦了擦,轻声道:「老板,脸都哭脏了,像个小花猫!」
「啊……」掌心的炙热,温暖了在绝望深渊的灵魂,迷茫的视线慢慢有了焦距,混乱的神智也渐渐清晰……
加贺眨了眨眼睛,仔细看著眼前的人,脑袋还是完整的,身体也没有残缺,只是嘴角带了块瘀伤。缓缓抬起手臂,手掌贴在林景禹胸口,感受到了心脏有力的跳动,他的眼眶又一次湿润了。
「刚才,有枪声……我以为……你死了……」
「没事,只是走火了……不过老板为了我这麽伤心,我还是很感动的!」林景禹笑了起来,俯身亲了亲加贺的脸颊,「我就说,你本来是很爱哭的才对,根本就是只鼻涕猫,还总是装成小老虎的样子,虚张声势!」
虽然已经确认了林景禹没死,最绝望的事情没有发生,但加贺的反应还是有些迟钝,嘴巴一张一合,却不知该说什麽:「你……我……」
林景禹一脸正色:「我回来了,没有丢下你!」
话音刚落,门又被推开,加贺一把抱住林景禹,警惕的瞪著进来的人。这一次,无论如何也不能被分开,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进来的游击队员被加贺的气势吓了一跳,立刻端起枪,心中暗暗纳闷,这人被抓来这麽久,一直很安分,算是比较好看管的人质,此时怎麽变得像只要和他同归於尽的野兽?
林景禹安抚的握了握加贺的手腕,抬头对来人用英文道:「放下枪,他只是怕你们伤害我,没有攻击的意思。」
「哼!」来人垂下枪口,还算客气的问:「林先生,你有什麽需要的东西吗?」
「嗯……请给我一把刮胡刀吧!」林景禹摸了摸加贺很久没整理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