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守在床头,於是父亲早亡的他才会对「叔叔」那麽依恋,就像是对爸爸的依恋和信赖一样。
他小时候成绩很不错,不过那个年纪,成绩好的不如体育好的受欢迎,於是他以前的女人缘一般,唯一暗恋过的女孩也投向了体育股长的怀抱,後来那女孩被甩,他还暗爽上好一阵。
在妈妈的刻意隐瞒下,学校的人都不知道他家里的背景。他是老师和同学眼中品学兼优的乖孩子,私底下却是个睚眦必报的恶作剧专家。教导主任凶过他没戴校徽,他就把盛了浆糊的保险套丢进怕老婆的主任的车子里;校长总是罗哩罗嗦像个大妈,害没吃早餐的他在早操时差点晕倒,他就把校长室的牌子摘下来挂在女厕所门口……
不过这些事情他都是一个人偷偷的做,他看不上学校里那些横著走的小流氓,做坏事一点技术含量也没有,他很享受自己「智商犯罪」得逞後的快感!
明明没有音乐细胞,却因为由奈学小提琴而非要去学钢琴,其实比起弹琴,他更喜欢穿著白色燕尾服坐在灯光下优雅的演奏时,受到众人夸奖的感觉。
这样一想,他小时候也不是什麽好东西,而且也已经学会伪装。
可那就是真实的他……如果就这麽平平顺顺的,让那样的自己长大,应该会是个表面上温文儒雅,内里却一肚子坏水的、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奸商吧?
那麽,林景禹还会爱上他吗?
林景禹的爱……真的是爱吗?难道不是愧疚发酵後产生的类似爱情的幻觉?
其实大部分人,都无法遇到真正的爱情,都是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一生。如果林景禹一辈子都能坚守这份愧疚,守住他的承诺对自己忠贞不二,他也不会吹毛求疵的去计较那份爱有多纯粹。
可是……那麽出色的林景禹,万一有一天,他遇到了一个特别的,与他灵魂相契,让他无法自拔的人呢?
如果林景禹敢背叛他……如果放弃过他一次的林景禹敢再次抛下他……
一想到这种可能,加贺的胸口就像是挨了一记重拳,闷闷的喘不过气来,那种缺氧的感觉再度出现,四肢开始麻痹,眼前突然一黑──
车子在全速行驶的情况下,失控的撞上了路边的装饰灯塔,整个飞了起来,侧翻著砸在草坪上。一串彩色的灯泡挂在车镜上,在加贺的眼前闪了几下,熄灭了。
加贺趴在草地上,湿热的液体从额头汩汩流下,给昏暗的视线添上一抹鲜红的色彩。
林景禹……我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一切一切都在你的算计之中、安排之下,从未出过一点差错,这样未免太无趣了……
我没有能力挣脱你的摆布,可是只有死亡……是谁也无法控制的……真想让你尝一尝,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滋味啊……
林景禹连夜赶到日本,下车後一路狂奔冲进医院,腿上的旧伤发作,疼得他嘴唇发白,脸色铁青。
泽崎坐在病房门外,看到林景禹,眼泪立刻决堤:「总裁出了车祸……」
「我知道,他怎麽样了?」
泽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林景禹没耐性等下去,一瘸一拐的往病房里走,正要推开门,就听见泽崎呐呐道:「是脑癌晚期,恐怕……没有几天了……」
林景禹的身体僵直,嗓子里发出「咕咚」的一声,半晌,缓缓转身,一字一句的问:「你说什麽?」
「总裁……车祸伤了头……检查的时候发现……呜呜呜……医生说……癌细胞已经扩散了……总裁的眼睛也看不见了……呼吸衰竭……已经没有希望了……」
加贺原衫静静的躺在病床上,要不是戴著氧气罩,安然的就像是睡觉一样。
林景禹走到床边,俯下身,仔细的看他的脸,轻声问:「你被小婶骗,以为隔壁房间那个重度烧伤患者是我的时候,是什麽心情?」
昏迷的人自然不会回答他,林景禹摸了摸他头上缠著的绷带,突然笑了起来:「我看到你哭得肝肠寸断,其实是很开心的……你为我哭了……」
「啪嗒!」一滴眼泪落在加贺原衫闭著的眼角,顺著脸颊滑下。
「你本来就是很爱哭的……我记得那时我背著你,问你什麽,你也不肯回答,就是一直哭,哭得我衣服都湿了……我要是一直背著你走出树林,把你送去警察局就好了……为什麽我那麽没用,居然走不动了,居然把你放下来了……」
那时他才十三岁,背著比他大的孩子走了那麽远,实在是精疲力竭,又看没有坏人追上来,就放松了警惕,将加贺抛下,跑到山下的加油站给家里打电话求助,可是等来的却是林丞宪派人来带他走。
林景禹无法辩解说自己是被强制带走的,因为那些人没有强迫他,只是父亲打来一通电话说:「这件事你不可以插手,你是长子,记住你的责任!」他就乖乖的跟著走了。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想……你被抓回去以後,也一定会哭吧……我想了一夜,第二天又偷偷去体育馆附近的仓库找你,可是已经不在了。」
看著仓库里留下的血迹,年幼的林景禹有一种自己是刽子手的恐惧。
「你的哭声一直在我耳边响起,我好害怕,我躲在游泳池里,把耳朵埋进水里……可是还是一直听到哭声,後来才发现,原来是我在哭……我没有办法像祁子嘉那样不顾一切的救你,我只能懦弱无能的哭泣!」
「啪嗒」、「啪嗒」……眼泪一颗又一颗的落下,林景禹双手抓著床单,身体在颤抖,连带著病床也跟著颤动。
「那段时间,我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一闭上眼睛,就看到你一边吐血一边哭……我以为我要疯了……直到一个月後,我在学校的公告栏上,看到日本兄弟学校运动会的照片,你居然出现在照片里……你没死……你还活著……」
林景禹笑了起来,握住加贺原衫枯瘦冰冷的手,在湿漉漉的脸颊上磨蹭。
「为了能收集到你的数据,我开始学著用计算机,甚至雇用日本的私家侦探偷拍你的照片,传给我你所有的消息……我看著你一步步走出逆境,看著你战胜了一切困难成为赢家……看著你意气风发的建立自己的王国……在不知不觉中,你已经成为了我的全部,我眼里心里只有你,我真的,好喜欢你……」
那时正是他的青春期,刚刚懂得了「爱」的滋味,加贺原衫就已经在他心底生根发芽了。
「可是我是长子,我有我的责任,我不能任性妄为的去追求一个男人……於是我再一次放弃了你,离开家在外求学,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在学业当中,甚至不愿意回家。
「不管多想你,想得一整夜一整夜的失眠,想得几次精神恍惚的从楼梯上滚下去,也要克制住自己,绝对不去关注你的半点消息……我已经接受了自己终将变成我最讨厌的那种人的命运,像我父亲一样,可以为了利益放弃别人生命的那种人……」
紧紧握著加贺的手,林景禹的泪水不住的流淌,眼前一片模糊,但他还是努力的睁大眼,想看清加贺的脸。
「然而,我们的缘分还没有断……我终於还是知道了你的消息,居然是在我父亲被革职的时候,你居然是那个幕後黑手……我当时一点也不愤怒,甚至还在想,这就是报应吗?母亲说抱歉,说什麽也不能给我了,我却觉得好轻松……那些我不想背负的责任终於卸下了……是你解放了我……」
林景禹笑起来,泪眼里溢满了喜悦,彷佛回到了那个时候。
「我终於有借口来日本找你了!见到你的时候,我愕然发现,我错了,我以为你成功了,其实你输得一败涂地,因为……你被夺走了喜怒哀乐……你没有了眼泪、没有了快乐,只剩下冰冷的笑容……可是没关系,我可以陪伴你温暖你,帮你找回那些泪水和快乐!」
说到这儿,林景禹停住,抚摸著加贺的脸颊,脸上的喜悦渐渐扭曲。
「可是你眼里,只有祁子嘉,他一再踏过你的底线,你也一点不怪罪他,我稍微越雷池,你就大发雷霆,拒我於千里之外──我守在你身边五年,我用过很多方法想让你注意我,让你爱上我……可是你却想杀我……」
林景禹还记得那是个雨夜,他站在没有动力的小船上,看著奉命行事的人远去,茫茫大海只有他一个人。
其实也闪过那样的念头,干脆就遂了这小猫的愿,消失算了……然而,他守候了那麽多年,最後只落得一个「除之而後快」的下场,他无论如何也不甘心!
「我不怪你,是我亲手毁了你对人性的最後一点信任,是我自作自受!但是我不会再放弃了,守候著你没有用,你根本已经没有了感动的心,那麽……就让你愤怒吧!总要让你意识到我的存在,总要让你深刻的记住我这个人才行!」
林景禹俯下身,轻轻的亲吻加贺的额头、眼角。
「我不再隐藏我对你的欲望,想狠狠占有你的欲望,可笑的是……我居然不行!想得太久,终於抱你在怀里,紧张之下,我那里居然不行……我好沮丧,还差一点去寻医问药呢!」
林景禹苦笑著,张开手臂把加贺的身体抱在怀里。
「一直到那天,因为我没法摆平那些媒体,你就答应千叶荀子要娶她……我一直努力的在你面前展示我所有的能力,就是为了让你觉得我是个配得上你的人,可是我只是无能为力了一次,你就要娶别人……愤怒让我失去理智,居然也因为愤怒,我终於有能力占有你了……」手臂收紧,滚烫的眼泪沾湿了加贺的颈窝。
「我不怕你恨我,不管是什麽情感,我要你在意我……我本来以为,我有一辈子可以和你磨下去,我要让你所有的情绪都因我而起,可是……你居然要死了吗?」
不住的发抖的腿支撑不住,双膝著地跪了下去,林景禹一遍又一遍的说:「我好害怕……原衫,我好害怕……成排的人质在我面前被杀掉了,我没有害怕,炸弹在我身边爆炸,我也没有害怕──因为我知道,我这次回去,你一定会接受我的……只要有你在等著我,我什麽也不怕,可是……你居然要死了?」
咬出血的嘴唇亲吻著加贺原衫苍白的脸颊,居然也被染得有几分红润了……
林景禹抹了抹眼泪,站直身体,微笑:「我不会再放弃你……任何人都不能阻止我……死神也不行……」
进来前他问了医生,被告知加贺脑内的癌细胞已经扩散,手术也好化疗也好都没有任何意义,甚至已经无法进食和自主呼吸。
他余下的时日不多,活不到这个月底,还要经受病痛的折磨。
「我不想看你受苦……可是你一个人在下面一定会寂寞……所以,我们一起走吧!」
林景禹伸手,摘下了氧气罩,在加贺干涩的嘴唇上,印下最後一个吻。
「我发誓,这一生一世,对你绝无二心,从身体到心灵都忠贞不渝!」
手伸进怀里,拿出一把小口径的手枪,抵住自己的太阳穴,缓缓的闭上眼睛。
「原衫,我爱你……我来了!」
「住手!」
「砰!」
枪声响起,病床上方悬挂的点滴瓶被子弹击穿爆裂,玻璃碎片撒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