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意识到门口站了人,立刻起身招呼:“哟,小凌霄啊!来吃饭的吗?”
苍凌霄微笑着说:“不是,只是走到这里。下次来。”说着转回身。郑希肴看到他拉扯的嘴角堪堪僵在脸上。
苍凌霄走进一条小巷,突然停住。
“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吧,颜在这个地方跟我说你们发生了关系……”
“凌霄你……”郑希肴顿感窘迫。
“呵呵,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突然想起这件事罢了。”
有笑声,郑希肴却明白这句话中没有笑意。
“那个时候,我觉得很痛。”苍凌霄继续说着,“可至少我知道我是实实在在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可是现在,我好像感觉不到我存在的痕迹了……”
“……可是不管怎样,关于他的记忆永远不会抹去不是吗?”
苍凌霄想了想,回过头对他露出笑颜。
阳光洒在他脸上,温和地在周围荡开。
郑希肴走上前,轻轻拭去苍凌霄眼角的晶莹,也给他一个微笑:“记忆才是活着的证明。”
“恩,我们回去吧!”
一周后,搜救工作终于结束,各大媒体沉重地报导所有乘客和机务人员共148人全部遇难。
同时,尉迟颜的“COLOURFUL WORLD”世界巡回演唱会剩下的十来场都以极低调的理由取消。
一家人围坐在餐桌边,边听新闻边吃晚饭。
苍凌霄听着父亲对现在频繁的天灾人祸评头论足了一番,决定把白天不顾江书林的劝解还是定下来的事说出来。
“我想明天回学校去……”
“怎么突然要回去了?你看现在乘飞机多不安全!”桓青往他碗里夹了一块肉。
“突然想起来下学期要完成一篇论文,想早点准备起来,怕来不及……”
“唉!回来才没几天!”
“你做的决定,我们都会支持的!自己照顾好自己,我们也放心些。”苍云轩拍拍桓青的手,对苍凌霄说。
晚上躺在床上,却听见爸爸略显苍老的声音叹了口气,声音不大不小地说了句“孩子大了,留不住了。”
办登机手续的柜台前稀稀落落地站了些人。苍云轩和桓青在供乘客等候的座椅上坐着,身旁一只手推箱。郑希肴和江书林把苍凌霄拉到了一旁。
“靠,我还是不理解你这么急着走干嘛!”江书林不满地说着。苍凌霄胸前一个玫瑰花型的吊坠却也让他知道,再怎么说苍凌霄也不会改变决定的。
“我不是说过好多遍了吗……想去那里找些东西……”苍凌霄淡淡地说着,却掩盖不去眼中的悲伤。
“喂,你别这么感伤啊!”江书林重重在他肩上敲了一下,手却没再离开,脸也埋了进去,“老子看不习惯!”
苍凌霄任由他搂着肩流眼泪,笑了笑,想安慰他:“不就是没了个人吗?也没什么大不了。”心中再咀嚼几次自己刚吐出的话,泪水就像决了堤无声无息地流了下来。
郑希肴不着痕迹地拉开江书林:“两个大男人抱在一起哭,像个什么样!”
江书林赶紧抹抹脸,苍凌霄却一动不动地站着。
“好了,也差不多了,快去领登机牌吧!”
苍凌霄转向父母等着的地方,说话的时候鼻音还很重:“如果尸体找到了,送回来了……帮我和他说,我爱他,一直,从来没有变过。”便头也不回地走过去。
飞机平稳地起飞。他的位子在窗边。看着下面的房顶越来越小,消失在大片大片的色块中,继而再被厚厚的云层遮住。
他突然有点紧张,无所适从。
又过了很久,乘务员来收走了食物的托盘和包装。他看到机身下的云变得稀薄,才松下紧悬的心。
每越过一个时区,广播里就有一个温和的女声用两种语言播报着当地时间。
苍凌霄却一直没调手表。他盯着秒针一步步地走着。他在等待着。
终于,秒针指向12的时候,表上的时间为17:53。他从小小的窗口向下看去。
这里,就是这里……
纯净的蓝,一望无际的蓝。蓝的摄人心魂。
海面上投下飞机的影子,让他几乎以为自己离海很近,很近……
47
47、二十 。。。
关于尉迟颜的记忆似乎被海水浸透,成了透明的深蓝色。
曾梦到自己在海水中扑腾,每一寸肌肤每一个细胞,接触到的都是海水的感觉。睁开眼睛,透明的海水的蓝让你以为可以看穿它,然而看到的依旧只是透明的蓝。
有时阳光从水面上照下来,层层波光晃动着,海水也是晃动的,连着心也跟着闪烁不定的光芒晃动。
脚不着地,无处支撑。身体随机地上下漂动。只有一种感觉,空。
忽而他觉得自己似乎又在这种情景中。吞噬一切,蓝到要把自己也淹没。
“小伙子,你还好吧!”座旁的一位矍铄的老爷爷将他的思绪拉回来。
他摇摇头:“没,只是看海看得出神了。”
“海是很美,却也坏得狠啊!我儿子,也是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吧,到海里把一个溺水的小女孩救上来,自己却上不来啦!”老爷爷爽朗地笑着,丝毫察觉不出什么伤心。
苍凌霄安静地听着。总觉得老爷爷说到他儿子的时候,眼里有什么东西。
“老婆子上个月走了,她说有点想儿子呢!我说我一个大活人在你面前,你净想些死人的事干啥!她不听,我说你再不听我一个人出去玩去,不带你。”
老爷爷呷了口茶,继续说:“老婆子闭眼的时候,医院里正好一娃娃出生,哇呀那一嗓子吼的!出生和死亡也很近的呀!老婆子以前一直给我讲,听别人说美国多好多好。说不带她,怎么行呢!一直装在心里啊!”
“那您下飞机的时候,心一定狠狠地多跳几下!”苍凌霄也喝了口茶,笑着说。
老爷爷又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暑假寥寥还剩几天,除去寝室,苍凌霄便只呆在校图书馆。特有的书卷的气味充斥着他的神经,让他没有力气去闲想。
只是偶尔自己一人也会出神。回过神来,手紧握着胸前的吊坠。那枚带上了体温的吊坠,牵着一片思念。他知道,这是忘不掉了的。
到了开学的时候,同学们陆续回到了学校。
谢晨“咚咚咚”从楼梯上跑进寝室,扔了一封信到苍凌霄的书桌上,一屁股坐到床上:“杰斯,你收到的情书都可以论斤卖了!”
“好,还有我暑假里用的那些草稿纸,下次寝室叫电费的时候用这里的钱吧。”苍凌霄看着手里的书说。
谢晨耸耸肩:“你对你男朋友真好!”
苍凌霄愣了一会,继续看书。没看完一页,又说:“我没有男朋友,以后也不会有。”
以为这学期的大学生活又要无声无息地过去,却在图书馆里听到了再熟悉不过的旋律。
一个蓝眼睛黄头发的漂亮女生抱歉地用手遮着悄声走出图书馆接电话。
她重新进来坐回位子的时候,苍凌霄移到她边上的位子坐下。随意翻了几页书,还是开口:“你好。请问你的手机铃声……”
“啊!不好意思,刚刚打扰你了,现在已经关掉了。”
“没有。我是说,这个铃声好像是一首中文歌吧。”
“对!你是中国人?”
苍凌霄点点头。
“那你知道中国有一个很有名的人叫尉迟颜吗?就是这首歌的演唱者!”
“是的,我知道……他……很厉害,我也很欣赏他。”
“那今天夏天他来洛杉矶开演唱会了,你去看了吗?”
“没,我正好回家了。”
“那真是太遗憾了!我去看了,真是一场完美的演出啊!如果他还单身我一定想和他结婚的!”
对于女生毫不掩饰流露的情感,苍凌霄觉得有点尴尬。
“啊!”女生突然又夸张地叫起来,完全忽视周围投来的目光。她手指着苍凌霄胸前的吊坠:“你怎么有这个!那天尉迟颜谢幕后再次演唱的时候,就说他喜欢那一位在这个城市学习,还特别说了他和那个人的名字都在这个吊坠里。你快告诉我哪里买到的!”
“啊……这个……我不知道这个事……你确定他不是说他喜欢的女人?”
“哦不,再受刺激我要哭的!你不知道那天之后又多少人到处找这个样子的吊坠呢!好像也有人去订做了,你真是……哦!”
苍凌霄却不由的想到了当初自己还因为这个事生尉迟颜的气。到头来,却是在吃自己的醋,逼得他当天就要坐飞机回来……
真是讽刺而可笑!
也不知是对自己的嘲笑还是为了安慰那个漂亮的女生,苍凌霄若无其事地说:“不过,好像尉迟颜在一起事故中死了。很遗憾多吗?”
“你不要乱说哦!不然我会以为你是在嫉妒他!”女生收起一脸的羡慕,换上了一幅不屑的表情。
“对不起。”平静地说着,心却狂躁不安地跳动起来。
之前觉得两人吵了架,再没和好的机会,一想到心里就梗得难受。现在想想吵架的原因,真看不起自己。
爱情什么的,自己根本就不配。
还装高尚装神圣,什么伟大不伟大的,全都是屁!还以为自己多委屈承受多少痛苦,到头来就是自己演了一出可笑的戏,在戏中自己折磨自己。
可笑,这样的自己还要别人来安慰什么!
他一头扎进雨中。
罕见的太阳雨。雨淅淅沥沥地下,阳光明明晃晃地照。
脸上湿漉漉的,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其他的什么。
踩入泥潭,溅起的泥泞落回污浊中。
毫无意义的雨,因为,洗也洗不干净。
脚步渐渐加快,他在雨中跑起来。不顾淋湿的全身,不顾晃眼的阳光,他只想躲到一个见不到阳光的地方,把自己深深地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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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二十一 。。。
这个场景很熟悉。他不止一次地在梦中看见自己没命地在雨中狂奔,没有伞也没有目的地。就一直跑着跑着,知道脸上完全被雨水打湿,再分不清是看不见周围还是一切的景物黯淡下去。他看见尉迟颜优雅地撑着伞站在面前对他笑,眼角弯着。站在伞下,笑得泰然,笑得不可一世,像是伞下的他属于另一个没有雨没有狼狈没有失败的世界。然后,尉迟颜转身离开,依旧撑着他的伞,留下他于看不清世界的雨幕中。
见不到阳光的最好的地方,无异于酒吧。之前不曾注意过,却也轻易地发现了可容纳自己的地方。门牌上扭曲的字母拼凑成他认不出的单词。苍凌霄毫不犹豫地推门而入。
随意找了个角落的空位,招呼侍者,全然没察觉到一些不怀好意的目光。
各式各样酒的名字,他从没研究过,拿到酒单,他才发现即使在昏暗肮脏的地方,依然没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尴尬间,一个声音插入:“我推荐‘神之血’,不错的鸡尾酒。”抬头,见是同寝室那个叫托尼的台湾学生。
苍凌霄对侍者点点,表示点这种酒。
托尼自然地端着自己的酒杯坐到了苍凌霄边上的位子上。随着他的动作,又有几个男生围坐上来。苍凌霄不安地往里面挪了挪。
侍者端来盛着深红色液体的高脚杯。苍凌霄端起喝了一小口,空腔里立刻被辛辣充满。
“不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