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蒲忍了又忍,好吧,他早就见识过了,科学家的怪癖,忍住,一天而已。于是他问:“你想吃什么?”
“随便。”
咦,这么好商量?
许蒲拿出几个乐扣盒,正要出门,谢南回的声音在身后凉凉响起:“辣的,酸的,太油的,太甜的,禽类,芹菜、胡萝卜,通通不要。”
许蒲瞬间惊呆,这能叫随便吗?
☆、第 6 章
午餐打包回来,谢南回倒是没有再挑剔,许蒲暗想他从小在国外长大,味觉一定早就秀逗了。不对,他只有二分之一的中国血统,舌头应该本来就不大灵光。
下午谢南回也没有再提出什么让许蒲抓狂的要求。吃饱喝足后的谢大少心情非常好,许蒲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有低血糖。
他让许蒲凭在纸上画一个黑色的圆,然后正坐,注视它两三分钟。
“闭眼。”
他关上所有的灯,拉紧窗帘,整个办公室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许蒲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残象--白色的圆。白圆很快消失,许蒲在谢南回的指令下睁开眼睛注视黑圆。
重复练习了数次,白圆不再消失而留下来,谢南回问:“看到了什么?”
许蒲闭着眼睛:“白圆没有消失。”
“很好,继续。”
又重复了数次,许蒲看到白圆在闪闪发光:“白圆在发光。”
谢南回恩了一声,啪地按开灯的开关:“结束了,你可以慢慢睁开眼睛。”
许蒲适应着光线,缓缓睁眼,房间明亮,谢南回正俯着身体,伸手挡在他眼前。他的睫毛很长,眼睛里有专注的光:“感觉怎么样?”
许蒲回忆着:“恩……整个人很轻松。”
谢南回收回手,表情平淡:“这是ESP的一种,使脑电波更趋于平缓,从而提升感知力。”
许蒲其实没有听懂,但为了避免又遭到耻笑,他镇定地恩了一声。
谢南回清俊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回到了他的座位。
许蒲的办公桌就在他对面,片刻之后飞来一大摞卷宗,谢南回闲适地坐在柔软的真皮沙发上,面无表情地告诉他:“把近年来的人口失踪案件整理出来。”
许蒲瞪着那一摞卷宗,竟然有些庆幸。作为一名优秀刑警,他实在无法适应零番队这种躺着等死的工作作风,终于有事做,他心底生出了一丝奇异的满足。
翻开才知道里面另有乾坤,这些案件是英国SRP心灵研究协会记录在案的,与心灵现象有关的各类案件。从1882年设立至今,收录的所有案件都在这份卷宗里。许蒲埋头苦干了快五个小时,才全部整理出来。
他的注意力不是很集中,一面查看卷宗一面在留心办公室里的动静,他虽然没有抬头,也知道谢南回一直没走。他当然不会有谢南回是在陪他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却在心里默默地为他再次打上了一个标签——工作狂。
华占是东部的海滨城市,天黑得早。等到六点半,许蒲终于结束了所有工作,起身伸了一个舒适的懒腰,活动颈部关节,抬眼看向窗外。天幕渐沉,城市已经华灯初上,暗蓝色的天穹下一片连绵的灯火,犹如黑丝绒上闪耀的宝石,渐渐展现出夺目的光彩。
他回头看,谢南回也已经在收拾东西,许蒲脑海中顿时闪过一个念头——难道谢南回真的是为了陪他?
许蒲立刻面无表情的掐掉了这个念头。
他收好自己的东西,向谢南回道再见。
谢南回关电脑的动作没有停顿,轻描淡写道:“不用再见。”
许蒲:“?”
谢南回:“我们一起走。”
许蒲瞬间仿佛被雷劈中——真的是为了等他?面瘫脸竟然也会体恤下属?果然是文化差异吗?
他正在风中凌乱,谢南回已经继续道:“许树叫我带你回家吃饭。”
许蒲这才回神,哦了一声,他觉得这句话有点不对,又想不出哪里不对。
谢南回语气平淡,尾音稍微拐了个弯:“不然,你以为我在等你?”
许蒲被他戳中心思,也没觉得什么好尴尬的,他好笑早上还觉得谢南回的中文字正腔圆,这会儿终于露出了破绽,他说中文还是像在讲英语一样,时不时地升个调。
他无所谓地一笑:“这只能说明你不体恤下属。”
谢南回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单手插在裤袋里,姿态挺拔优雅:“首先,你不是我的下属。”
许蒲心中一动,他已经继续说道:“另外,由于个人工作能力所造成的额外工作时间,我想,并不在我的负责范围之内。”
许蒲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嘲讽说:“其实,额外工作时间在中文里,叫做加班。”
他感觉自己扳回了一局,在心里为自己满意地点了个赞,没想到谢南回什么反应也没有,他顿时觉得无趣,他跟这家伙较什么劲?真是无聊。
两人一起走到停车场,谢南回开着一辆拉风的保时捷boxter,许蒲上了他自己的车,跟在谢南回后面。两部车一前一后穿过市区,驱向奥古斯特一家位于东山上的别墅。
四周是安静的泡桐树和灌木丛,隐约能够看见前方一片修剪平整的青绿草坪,被白色的栅栏围住。奥古斯特一家的别墅灯火璀璨,在深沉的夜色中格外醒目,许树正站在花园里,见他们两人同时到立刻迎上来:“看起来相处得挺不错。”
许蒲笑了两声,不发表意见。
许树替他打开了花园的门,他踏上鹅卵石铺成的石子路,佛手的幽香在鼻尖若有若无地徘徊,花园打理得很不错,即使在冬天,也能看见繁茂的蔷薇花藤搭在秋千上,沿着尖尖的镂空雕花铁栅栏蔓延。
大门向内打开,姑妈站在门口向他伸出手臂,率先给了他一个拥抱,然后捧起他的脸仔细打量:“真是个漂亮的孩子。”
许向皖一身妥帖的宝蓝色长裙,配一串饱满润泽的珍珠项链,端庄又简单的打扮,勾勒出无限的韵味,时光好像并未在她身上留下痕迹。
许蒲发自内心地赞叹:“姑妈,我想不到您会这么年轻。”
许向皖微微一笑,挽着他的胳膊走进客厅,向他介绍:“这是你姑父奥古斯特。”
那是一个清隽的中年男人,举止颇有英国绅士的风度,鼻梁高挺,脸颊瘦削,深邃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会儿,“你好,许蒲,欢迎来到这里,我一直很期待见到你。”
他的中文明显就要逊色得多,十分生硬,几乎是一字一顿,大概是为了见他特意练习的。
许蒲有些动容:“姑父,我也很期待见到您。”
奥古斯特露出温和的笑容:“你远道而来,一定饿了,那么,开始用餐吧。”
许蒲:“……”
许树哈哈一笑:“爸爸,您的中文有待改进。”
奥古斯特拍拍他的肩膀:“谁让我的中文是Alroy教的呢,他都是个半桶水。”
许树:“爸爸,你想说的,大概是半吊子。”
许向皖责备地看了儿子一眼,语气却是温柔的:“小树,不许这么跟你父亲讲话。”
奥古斯特摆摆手:“没关系。没关系。”
许蒲之前还以为许树同奥古斯特先生关系不怎么样,现在看来他们一家和乐融融,关系十分亲昵,那句误导他的“奥古斯特先生”,大约只是英国带回来的礼节而已。
但是有一个人,自始至终都不发一言,被点到名也是一副面部神经已经坏死的样子,招呼都懒得打,面无表情地径自上了楼。
奥古斯特歉意地说:“对不起,许蒲,可能要晚点才能用餐了。Alroy他习惯回家立刻洗澡。”
许蒲点点头表示理解,谢南回的洁癖,他早就见识过了。
这一餐吃得许蒲十分不自在,姑妈一家在英国呆久了,每个人说话都带着不由自主的翻译腔,许蒲觉得他简直穿越到了上个世纪,正在参加贵族之间的圆桌舞会。
许向皖用手绢按着眼睛,声音里饱含着感情:“我真想快点见到你的父亲和母亲。”
许蒲也放下刀叉,一本正经地回答:“我已经给母亲打过电话,他们很快就会来华占,姑妈。”
许向皖恩了一声,歉意道:“我失态了。”她转头吩咐许树,“天黑了看不清路,待会儿你坐小蒲的车回去,给他指路。”
许蒲这才发现,原来谢南回和许树都住在市区,他们只有定期回家时才到别墅来。
饭后三人一同告别离开,许树坐上副驾驶,狡黠地冲他一笑:“做我哥的助手感觉怎么样?他没有为难你的地方吧?”
他见许蒲脸色不豫,连忙为谢南回开脱:“他不是故意的,我哥的习惯比较特别,我代他向你道歉。”
许蒲哈哈大笑:“你们兄弟感情很好嘛。”
许树反应过来被耍了,无语道:“你别看我哥冷冰冰的,我小时候在英国学校里被白人小孩欺负,他就去收拾那些白人小孩。”
许蒲心中一动:“他小时候有没有因为超能力,被……”他顿了顿,斟酌该用什么词。
“被排挤?”许树笑了笑,“我哥其实只上过大学。”
许蒲:“???”
☆、第 7 章
许蒲:“???”
许树解释说:“他从小就很特殊,所以几乎没有在外面上学。你知道,”他指指脑袋,“他的智商很高,一直以来都是由专家辅导,或者上一些函授课程。直到十五岁上大学时,才离开家。那时候他已经可以自主控制能力了。”
“有一个这么优秀的哥哥,压力可真大啊。”许树自嘲。
十五岁上大学……许蒲也无话可说了,他嘴角抽了抽:“做他的助手压力更大。”
许树俊秀的脸庞闪过一丝得意,然后同情地看着他:“我同意。”
许蒲:“……”
车子进入市区,许蒲问:“你住在哪里?”
许树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看前面谢南回的车:“跟着我哥走就行。”
许蒲怪异地看了他一眼:“你们住在一起?”
许树耸了耸肩:“怎么可能,你知道我哥有洁癖,他绝对不能忍受有人和他共用一个浴缸。”
他比划了一下:“我们住在一个社区,他住在我楼上。”
前方尾灯一亮,许蒲跟着转弯,夜晚的华占极其热闹,沿街都是商店,霓虹灯闪烁不停,城市的节奏充满激情。
这段路许蒲再熟悉不过了。
他忍不住一副见了鬼的表情:“难道我们住在一个社区?”
许树:“我就说你这车有点眼熟。”
许蒲:“……”
他们确实住在一个社区,只不过谢南回和许树住在东面的小区,他住在西面的,而他们刚刚回国,所以从未打过照面。
车停在楼下,许树解开安全带,向许蒲道别说:“住得这么近,以后可以常聚了。”
许蒲欣然应允。他目送许树上楼,看到谢南回从容等在大门入口处。手臂上搭着黑色西装,月光清亮,落在他做工精致的浅蓝色衬衣上,脸庞俊美无铸,如同沐浴在银色光辉里的希腊天神,蓝色的眼珠微微反光变色,像是黑夜里的映照无边星辰海洋,深沉而清冷。
他忽然觉得,谢南回这样的人,就像是高山明月,遥远而无法触及,永远只能仰望。
接下来的几天里许蒲又恢复了无所事事的状态。事实证明,阿罗伊奥古斯特先生即使再工作狂,在零番队这样没有工作的地方,也狂不起来。
而午餐也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