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那个,”男孩子似乎刚从彦澈的吼声中清醒过来:“那个,我迷路了,转了好久就是走不出这里,我又看不到别人,所以……”
“所以你就烦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男孩子盯着彦澈看了半天,老实地摇了摇头。
“不知道就敢来烦我?”彦澈瞪着男孩子恶狠狠地说道:“赶紧给我离开!不知道路就去找,我就不信你走到死也走不出这么小破园子!”
“对,对不起。”男孩子看着眼睛都瞪出血丝的彦澈连忙鞠躬道歉:“不好意思打搅了。”
“那还不走!”
“好,好。”
那男孩回答着正要转身,可是他忽然又停下来。接着他上前了一步,向彦澈伸过手来。
“你……”
“你的头发上落了花瓣。”看着正要发作的彦澈,那男孩一面解释着一面摘掉了落在彦澈发间的紫藤的花瓣。
“你看。”男孩子说着把摘下来的花瓣放到彦澈手上,接着温和地笑了:“你也别睡在这里了,夏天池边蚊子很多的,我走了。
看着男孩子的笑容,愣住的倒是柳彦澈。他呆呆地望着男孩子离开,嗓子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瞬间,彦澈忽然很想把刚才那个微笑的男孩子抓回来,很想去凶狠地撕扯那笑地如一泓春水的面庞。
好久,彦澈才起身,有些负气地拍掉男孩放在自己掌心的花瓣,接着把拆开的头发束好。
“被那样吼了还能笑的人一定是白痴。”彦澈故作不屑地自语着,大步穿过九曲回廊。
在后园溜达了好久,彦澈才算扫去了心头刚刚萌生的烦乱。他望了望天,月亮已经升到正空了,而前院的乐声也似乎歇去了,彦澈打算出后园回房间了。而就在他走过一片早开了半月的秋海棠时,他突然停了下来。
就在一片鲜红地海棠树下的石桌旁,坐着刚才那个陌生的男孩子,带着一脸不好意思地笑容看着走来的彦澈。
“你,你怎么呆在这里啊?”
“啊,”男孩子摸了摸头:“没,没事,我这就走。”
“哎,等等。”看着男孩起身,彦澈连忙喊住了他。可他马上后悔了,因为他不知道自已要说些什么,于是两个人就这么呆呆看着对方。
“嗯,那个,”过了好一阵,彦澈终于开口了:“你是不是,嗯,是不是找不到出去了路了。”
听彦澈这么说,男孩子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我绕了好久,就是找不到我进来的门,可是又不敢从别的门出,怕进了我不能进的院子。我想找人问,可今天大家似乎都到前厅去帮忙张罗晚宴了……”
彦澈想到自己刚才恶劣的回答问路方式,有点尴尬地咳嗽了两声:“可,可那你在这里坐着也走不出去啊。”
“啊,”男孩子摸了摸头,又笑了:“我想着我就呆在这里,我干爹明天办完事回来见不到就回来找我的。而且明早扫院子的人也会来,我问他们就可以了,而且这里有石桌石凳,我累了还可以趴着……”
“好了,好了,”彦澈几乎无奈地抬手打断了男孩子:“你也别在这里傻呆着了,唉,我带你出去吧,你从哪个门进来的?”
“啊,我,我不知道那个叫什么门?”
“什么!”好不容易积攒了些耐心的彦澈又吼了起来,但看着男孩一脸的歉意深吸了口气尽量平和地问道:“那有什么特征呢?我这里很熟,你说说看,我可能知道。”
“嗯,”男孩子努力想着,忽然说到:“对了那里有一片树,开着很漂亮的花。”
“你……”彦澈漂亮的面孔几乎扭到一起了,他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这里很多树都开漂亮的花。”
“对了,那个树的花是白色的,风一过花就落下来,象飞霜一样漂亮。”
终于听到一个正常点的描述,彦澈这次稍微脾气好了些:“那个叫做三月霜,记住,因为花象三月飞霜所以叫三月霜。走吧,我大概知道是哪里。”
“你要给我带路?”
男孩子惊喜地问道,但立刻被彦澈瞪了回去: “走吧!”
“好,好的。”见彦澈转身,男孩子忙跟上一步拉住了彦澈的手。
彦澈愣了一下,正要甩开男孩子热热的手掌,却恰好对上男孩子满是笑意的双眼。
“真的谢谢你,你真是好人。”
“我?我好什么?”
“那么麻烦还帮我带路啊,不然我可真得在石凳子上睡一晚上了,你真的太好了,我刚还打搅你睡觉了。”
“你……”彦澈翻了翻眼睛,也就任由男孩子握着自己的手了。
没过一会,两个人就走到了开满三月霜的后园北门。
“那个,谢谢了,”男孩子冲彦澈笑着挥挥手:“那我回去了,你一个没问题吗?一个人不会迷路吧。”
“快走吧,”彦澈发现自己竟然连气都没有了:“你个迷路的笨蛋还担心别人吗?走吧走吧。”
“那再见,谢谢你了。”男孩子看着彦澈,忽然走了回来鞠了一躬:“我叫做韩易之。”
“啊,”彦澈愣愣了,才明白他是要问自己名字,刚想说却又变了主意:“我叫做才华横溢美貌无双良善无私的好心人!好了,走吧。”
韩易之听到彦澈这么一说,又一次笑了:“你确实是好心人呢!那再见了。”
彦澈看着韩易之离开地身影,脸上不禁浮现了一抹笑意:“韩易之啊,名字倒是好,怎么人看起来这么笨呢?”
而彦澈的身后,满树的三月霜正悠然飘落。
第二章
芩州的秋天总是来得很急,一照面各色的夏花就凋谢尽了,植满柳府高耸的梧桐都立刻镀上了耀眼的金色。
彦澈用手肘撑着桌子,懒洋洋地望着书房外面闪烁着满树金黄的梧桐发着呆,完全不把不远处正在讲课的先生放在眼里。
看着柳彦澈这么堂而皇之地走着神,先生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他示意一旁的大少爷和三少爷继续看刚刚讲的格律,然后慢慢走到了他面前。
“彦澈少爷。”先生用手里的书卷轻轻敲了敲彦澈的书桌,可是正在走神的柳彦澈毫无反应。先生有点懊恼地伸手拿起了桌上的镇纸,啪的一声拍在了桌子上。
彦澈一惊,这才回神看到脸色很是难看的先生。他先是愣愣地盯了先生一阵,但紧接着就笑了,栗红的双眼盛满了秋日午后的光泽:“先生有什么事吗?”
先生冷冷地看着笑靥如花的彦澈:“彦澈少爷,这一招对我不管用的。我现在正在上课,你怎么老是走神啊?”
“走神?”彦澈睁大了双眼,摆出了一脸委屈的神色:“先生何出此言,彦澈我可是一直认认真真地听先生讲课啊!”
“那好,那么就请彦澈少爷来给我们讲讲我刚刚跟大家讲的格律吧。”
“必须讲吗?”彦澈可怜兮兮地看着先生。
先生刚要说些什么,却立刻被书斋外一阵爽朗的笑声打断了,柳府的主人柳琰推门而入:“必须讲讲,也让我看看我们彦澈的功课如何啊!”说着柳琰很是宠溺地揉了揉彦澈的头:“怎么上课走神还狡辩啊,彦澈?”
彦澈眨眨眼睛反而笑了:“怎么会呢?我只是怕单单重复老师讲的格律有些无趣,这样吧我就用老师刚讲的词牌做词一首,如何啊爹爹?”
“哦?这么自信啊?那好,我倒要看看我们彦澈有没有七步成诗之才。”
“七步嘛,彦澈才情还未及,不过这样吧,我们一曲成词如何?”说着彦澈向先生鞠一躬:“先生的琴可否借彦澈一用?”
先生点点头,转身取下琴来,放到柳彦澈面前。彦澈手指轻轻一挥,琴音零落而下,他再行一礼道:“那彦澈就献丑了。方才先生讲的是钗头凤,那么我就试试了。”
彦澈在椅子上坐好,手指先是轻拨几下,接着一曲芩州传唱已久的小调在书斋里荡漾开来。彦澈略略思索,为词起了个头:“玉玲珑,芩州调,闲赋一辞君莫笑。”
首句一出,彦澈顿了片刻,望着落在窗棱上的一莫柔光,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笑了,他一面放缓节奏一面重新唱和道
“玉玲珑,芩州调,闲辞一阕君莫笑。莲池静,啼莺散,欲睡还醒,人语不休烦!烦!烦!”
词赋到此,彦澈兀自地摇了摇头,那个陌生的傻笑就这么浮上了心头。他手指快速地带出一段滑音,朗声接续上阕道
“忆如梦,似又真,海棠零落飞霜榭
名已逝,颜无踪
唯记风中,一笑翩然
乱!乱!乱!”
指尖一旋,一曲尽,弦终之音振颤而止。彦澈颔首,一脸平静地看着座上众人。
“好!”沉默良久,上座的柳琰忽然起身一面笑着一面走向彦澈:“好啊!虽然词句略嫌稚嫩,但这可是为父听到过的最让我高兴得一首词了!”
彦澈见父亲过来,立刻起身行礼:“这还是先生教导的好。”
柳琰盯着行礼的彦澈又笑了:“咦?我们彦澈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恭谦啦?好啦!这可不像你啊,说吧想要什么,今天为父定要奖赏你!”
听到柳琰这么说,原本还一脸正经的彦澈这才笑逐颜开地弯起了嘴角:“嘿嘿,我也想偶尔象大哥一样谦虚有礼嘛!爹爹干什么老揭我的短啊!”
“你啊!”看着彦澈那副鬼灵精的样子,柳琰也忍不住抬手弹了一下彦澈的额头:“刚看你词做得这么熟练,为父还想着我们彦澈终于长大了些,结果又是这副小鬼头的样子。你大哥那套不适合你,你彦澈天生就是个独一无二的鬼灵精,装也装不的!”
“哦!知道啦。”彦澈抬手揉了揉额头,一面打量着爹爹身后脸色很是不好的大哥,挑衅地扬了扬嘴角。
“这样吧,为了奖赏彦澈,爹爹让先生放你三日的假吧,这几日刚好是芩州最热闹的一季商会。你要想出府去玩就来跟我讲,多带几个小厮便是啦。”
“啊!”彦澈欢叫了一声,拍着手拉住爹爹的衣摆:“谢谢爹爹,嘿嘿,爹最好了!”
柳琰轻轻拍了拍二儿子的头,转身示意自己的另两个儿子:“翰绎,子轩你们也放三日的假吧,好好出去玩玩。”
“谢谢爹爹,爹爹先生慢走。”待先生安排了今日的功课后,三人便行礼恭送父亲和先生出了书斋
“柳彦澈,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柳府的长子柳翰绎回身走到柳彦澈身边,不轻不重地撂了这么一句。
“没意思吗?”彦澈伸了个懒腰:“我看大哥一个站在那里没人理会,才想关照大哥的,怎么?您不喜欢啊。”
柳翰绎脸色又暗了些:“那么我还得谢谢你啊。”
“大哥何须多礼。”彦澈行了礼就大步踏出了书斋。
“彦澈少爷。”彦澈刚走出来,就被一个侍女唤住了。
“什么事啊,凝霜?”
凝霜叹了口气,走上前低语道:“彦澈少爷,你明知道大夫人不喜欢您,您还这么得罪大少爷。”
“得罪?”彦澈挑了挑眉毛,一面和凝霜向自己住的园子走去:“我可让他们放了三日的假呢,感谢我还来不及呢。”
“少爷,有时也不要太过了。”
“我太过?跟爹讲我装病不去宴会的是谁啊!那天把娘都给连累了,要不是爹坳不娘,我还不得被念死啊!”
看凝霜似乎还要语重心长地说什么,彦澈立刻伸手捏了捏凝霜的脸颊打断了她:“你啊,心操多了会老的,别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