凿”的证据中发现真正的事实,可是就直到那个无辜的侍女被太守刑讯至死的一刻,自己还是什么都做不成。
长叹中,柳慕抬手摘下了一片红枫,阳光下,叶子艳如烈火,摸起来却毫无温度,象那一天那人执著的双眼。
那是要离开芩州的前一天,他忽然一身素色布服的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双膝跪地,将头紧紧地贴在地上。
“请帮助我,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人能够帮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您肯帮助我。”
“你想要什么呢?”
“权力。”他抬起头,双眼只是着柳慕,里面布满了恨的颜色,不是愤怒,不是狂躁,是镌入心底的恨,寒冷而平静。
“为什么?想要复仇?”
“对,只有权力才能将那些人的一切都踩碎,我要让他们亲眼看着自己获得的一切,自己心爱的一切,都被踩碎在眼前。那些枉死的人所受的苦,我要让他们也一一尝尽。”
“你怎么知道,我会帮你?”
“其实我并不知道,但是只有你还有可能帮我。于朝廷而言,杨柳两家利益相斗已经不是一朝一夕了,而于你,我知道你是跟我一样渴望权力的人,去压倒踩在你头上的那些人。所以,我来求你。”
柳慕盯着柳彦澈,背起双手:“可如果我不答应帮你,你会怎么样呢?”
柳彦澈看了看柳慕,神情平静依旧:“那么,我会等,我会去找,我会用尽一切方式去找到让我获得权力的方式。”
一霎时,柳慕看见了埋藏在柳彦澈眼中的杀意。他确实是决意而为了。柳慕看着他,半晌,抽手将他扶了起来:“其实,你说对我,我们是很相似,尤其是我们心头的欲望。所以,你既然来求我,我是会帮你的,但是你也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我在乎的都没有了,所以什么代价,我都愿意付。”
“唉……”柳慕摇摇头:“既然如此,我答应帮你。但是你要明白,我也并非实权之人,只不过是我父亲手下的一个棋子。所以,帮你的代价就是你要效忠于我的父亲,为我们柳家办事。”
“这也是我求你的原因,朝廷斗来斗去,不过是两大派系,你们越强,就意味着越将我的仇人踩在脚下,我柳彦澈甘之如饴。”
“好。”柳慕缓缓背过身去:“我这次回程,你就一同前往,抵达京师我自有安排。”
“是,大恩不言谢。” 柳彦澈微笑着屈膝,眼眉在阳光的涂然下映出血的色泽。
“你并非没有笑过,只是……”柳慕自语着,将手里的叶子丢在了地上,慢慢地踱回了房中。
只是每一次笑都弥染着血的气息。
毕竟,是自己安排这个人进入的枭。枭和熙两大派系自苍琅之变后分道扬镳。然而枭虽听命于朝廷,却并非完全受控制,只是做着付钱才做事的买卖,朝廷只是被尊为最大的买主罢了,但不代表它没有倒戈相向的日子。
这才是让那个皇帝头疼的地方,而这也是柳慕抓住了机会的地方,因为自己的外祖父曾是当年暗中执掌枭的人之一。虽然后来因枭内部的变化,外祖父的离世,联系逐渐断裂,但是只要找到修补的方法,却将成为他们柳家将来极大的筹码。
自己在暗中将此事透露给了父亲,果然因此大受赞赏,几年来经过自己暗中调派,逐渐打入了枭的内部。但是唯一麻烦的就是,安排的人并没有过分出色的,若要真正掌握枭,就必须一个特别的人。
所谓特别,就是能舍弃性命,舍弃名姓,舍弃良心,能成为枭真正杀手,且听从于自己的人。
可叹的是,柳彦澈经成就于此。
他确实是可塑之才,且不论才智和身手,他最符合的一点就是他眼中那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意。这是现今执掌枭的鬼舞所言。
所以才会在柳彦澈仅入枭半年后,就传授了他引刃之术。这是枭流传依旧的咒术,如同鬼舞这个称号一样,只有未来有可能执掌枭上层的人,只有能舍弃一切的人才能全然掌握。
因为这是一道自毁的咒术,通过自己的血来咒杀他人的咒术。杀人者,自短其寿,这是所有杀手都明白的道理。然而,那个人却在短短一年半的时间内就掌握自如了。他第一次的任务,就在半年前的彬州府,自己在不远的楼台上见证了整个过程。
悄然无声,那些人还没来得及呼救的时刻,就再也不能言语了。他一身素白地立在昏暗的月光下,安然平和,只有脸颊上那道深深的血痕在控诉着刚刚发生的血案,可随着月光转过,痕迹也逐渐消散了。
转身前,自己看见了,他嘴角弯起,笑意淡然,脸颊的轮廓绝美而毫无瑕疵。而四周的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呛得人不禁要流泪。
柳慕脑海里只有两个字,修罗,残酷而美艳的修罗,立在冥河鲜红的血水中,微笑俯视着往来游魂枯骨无数。
可是,真正的修罗,其实不是把他逼到这一步上的人吗?其实自己,父亲,那些盘旋在权势之端的人,才是吃人噬骨的饿鬼修罗吧。
但是,刚才他却笑了。柳慕记得相似的笑容。在自己的船上,柳彦澈不意间望向不远处的那艘船时,脸上就浮现了这样的笑,蹙着眉若有所思地笑着。
可是此时,你为何要笑呢?
身后,忽闻哀鸿几声,蓦然心惊间,回首望去,残阳已如血。
下卷 第二章
京城 外郊
“彦澈哥哥,你回来了!”
一路赶回自己京城郊外的住处,还没推门,就听见清脆的声音在门内响起,彦澈心里一动,半垂下了头。
偏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张笑眯眯的脸从里面探出来:“我果然猜对了,算日子彦澈也该到了。”
“嗯,小陌算得很准啊。”
彦澈伸手拍拍那凑上来的小脑袋,踏进门里。而柳小陌就顺势贴了上来,蹭着肩膀撒娇:“彦澈哥哥你可回来了,凝霜姐姐讨厌死了,成天欺负小陌。”
“柳小陌!你有本事再给我说一遍!”话刚至此,凝霜就顶着一张晚娘脸,拎着扫把从隔院冲了进来:“从彦澈少爷走了之后,你小子干了多少坏事啊?我都懒得计较了。你倒好,变本加厉!不仅书不好好读,还联合隔壁户那家的小猴子一起戏弄先生,先生都快被气昏了,我要是今天收拾不了你,我就不叫凝霜!”
“喏,彦澈哥,你看你看!她就是这么欺负我的,成天不给我饭吃,还要打我……”小陌猫在柳彦澈的背后,一边撇着嘴扯着柳彦澈的袖子撒娇,一边偷偷冲着凝霜吐舌头。
“你……”
“好了,好了,”柳彦澈看着快要背过气去的凝霜,上前夺过了她手里的扫把:“这小子皮,你又不是不知道,罚了也没有的。你要再生气,凝霜就要长出皱纹来了哦。”
“彦澈少爷……”凝霜咬着牙瞪着柳彦澈,还想要在说些什么。却没成想柳彦澈跟小陌这次倒是达成了一致,一起睁大圆溜溜的眼睛,无辜地同声说道:“凝霜就不要生气了嘛,好不好。”“……好啦。”凝霜被那两双滴溜溜的眼睛看的最终没了主意,叹口气,点了点头:“但是,小陌你也不能老这么皮了。明天你就带着隔壁家那小子去给先生道歉去。”
“嘿嘿,没问题啦,凝霜姐姐最好了!”小陌笑着正要往凝霜怀里扑,却耳朵一动,转过了身去。只见半闭的院门处又探出了个小小的身子,有点羞涩地冲小陌招手。“啊,小耀来了,彦澈哥哥,凝霜姐,我出去了。晚饭就回来!”说着,小陌唰地一下就没了影踪。
柳彦澈愣了愣神,发现院落里瞬间就只剩下了自己和凝霜,不自主地摇摇头。哎,教这小子轻功,结果全被他用在跑路上了。“唉,彦澈少爷,你也就只能捡这么一个野小子了。你要是再捡一个来,那我可就真的不干了。”“是,知道了。”“一路上还顺利吗?”“嗯,还好。”“那就好,”凝霜看着柳彦澈一脸的疲累,拿回被夺走的扫把:“我这就吩咐人去烧水,您先洗洗,厨房的饭菜半个时辰就能好了。”“嗯。”“哦,还有,”凝霜稍稍停了片刻,而后放轻了声音道:“旧伤没有发作吧?药都有记得换?”“都有,都有,凝霜小管家婆快给我烧水做饭吧。”看了看柳彦澈,凝霜也就不再询问:“那您先回房,我去去就来。”
看着凝霜离开,柳彦澈眼底的悲凉才慢慢显露了出来。自己的伤,凝霜都晓得,自己的事,也不知道凝霜晓得多少。但是她已经学会了,只要自己不提,就绝对不去过问。不论自己是在半夜带着多少刀伤回到家中,还是自己一身是血的拖着那个小鬼头回来,凝霜都学会了不问缘故,只是默默地打理一切,替自己省去后顾之忧。每个人都在学习,在看见过血的颜色后,学会沉默地应对。默契地不再提起曾经的伤口,只是无声地扶持着慢慢向前走去。就像关于小陌这个小子。
彦澈眉间微蹙,半合双目,煦暖的阳光洒满面颊,为那犀利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淡淡的暖色。
捡到这小子快两年了吧。当时,自己才刚刚进入枭不久,负责替一次刺杀的任务善后。那小子的做官的长兄因为几首暗讽今日朝廷的诗,早就砍了头,而后全家流放。但是那些人总是觉得还不够,斩草除根这个话真是都被奉为了名言。枭的两个高手已经在京城外就将一切都处理好了,自己只是随后检查检查有没有残存的。
结果,还真的有。那是个被家人用身体护着,没有受到致命伤的活口。但是,还是被伤到几处大的血脉,根本不用动手,过半个时辰就回去自行见阎王的。
柳彦澈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可那孩子却突然睁开了双眼,直直地看着他。柳彦澈站在无数破碎的尸身之间,怔了好久,然后伸手搬开那些还在淌血的尸块,把他拖了出来。谁想刚把他拖出来,那孩子就扑上来一口咬住了柳彦澈的脖子,血汩汩淌下来。柳彦澈连躲都没有躲,只是那么抱着他,一路赶回家中。
带回来的时候,凝霜惊讶了片刻,就连忙遣散了院内的仆人,独自烧水,让血淋淋的两个人擦洗,又找来了嘴严的大夫来给治伤。
大约花了两个月,伤才养好。半年,那孩子才能说话。可是他似乎除了记得自己叫做小陌,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也好,那种记忆忘了也好。
至于为什么救他,柳彦澈却从来没有提起过,但观察着凝霜照顾小陌的样子,柳彦澈明白凝霜是晓得的。
“彦澈少爷,水和换洗的衣服都准备好了,快点进房吧。”
“好。”柳彦澈应声,慢慢走进房中。
为什么呢?大概是那孩子的眼神吧,真的很像,跟当年跪在柳慕面前的自己很像,很像。可怜而可悲的样子吧。
想着,看着铜镜中自己的脖子,那时的伤口早已经好了,只有淡淡的红迹。他咬得那么狠,是因为太恨了。
那么自己呢?伸手摩挲着自己干涩的双唇,自己也曾那么狠地咬过一个傻瓜,也是因为恨,才会那么凶狠。恨他怎么可以傻成这个样子。
又是一个秋天了,傻瓜,又是一个秋天了。你,我还记得。那么,我呢?
下卷 第三章
三年后 明纪十五年初春 皇城御园“哈哈哈,爱卿所言甚是,连日辛苦了,回府好好修养。”
“是,臣下告退。”
金色帘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