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笑了:“都叫小言子,岂不乱了?就连我也是二少爷几天前给改的名字,我姓陈,原来叫陈宁。你找我有什么事啊?”
“是二少爷给你改的名字?”
“是啊,我是他的小厮嘛!”
韩易之看着小言子,片刻也就明白了,本来温和的神情削减了不少,但还是尽量和气地说道:“不好意思,我可能认错人了,打搅了。”
说完正要走,突然听到身边正屋的一扇窗户“嘭”一下被推开了,抬头一看就看见了惹人生气的原因。
韩易之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接着往院门处走去。
“韩易之!”
韩易之停下来,但并没有回头。
“韩易之!”
仍旧是一片寂静。窗边的彦澈反倒急了:“韩易之,你给我进来!进……”还没吼完,一阵剧烈的咳嗽呛地彦澈直不起腰。
韩易之只好回身,看到咳地满脸通红,双眼仍旧瞪得老大的柳彦澈,只得照他说的做。
“啊,你这是……”凝霜突然看到有人进来,正要拦,却被内间柳彦澈的声音打断了。
“让他进来,不许拦。”
“好的。”凝霜看着韩易之满脸抱歉的笑,也放松下来,回应了个同样无奈的笑容,便把韩易之让了进去。
柳彦澈还扶着窗户站着,瞪着进来的韩易之,嘴紧紧抿着。韩易之站在房间中央,脸上没了笑,就这么跟彦澈僵着。
“怎么我叫你当作没听见?”
韩易之不语。
“干嘛不说话。”
韩易之看着柳彦澈,良久,平静地说道:“我不喜欢别人说谎。”
“我……”
“如果你有顾虑,其实也没关系,不过我不喜欢别人说谎耍我玩。”
柳彦澈有点急了,狠狠地咬了咬牙,快步走上前来:“我没耍你。”
“那骗我做什么?”
“我……”
“如果要交朋友就不应该相互欺骗。”
看着韩易之清亮的眼睛,柳彦澈又急又火,却答不上话。
“或者你并不觉得我们算朋友,那也没有关系的,你可以直说,骗人有什么意思?”
“啊!”药效上来有些昏的柳彦澈觉得额头的筋直跳,伸手要抓韩易之,却又被闪开了。柳彦澈更气了,直接扑上去扯住韩易之大吼起来:“我骗你?那我就拿着少爷身分满大街去说?我要说了,你还愿意跟我做朋友吗?你不怕我端少爷架子?我不诚心,我耍你玩?我那么无聊大半夜跑出去,回来还病了这么多天?我至于吗?我至于吗?”
看着柳彦澈都快瞪出来的眼睛,韩易之口气终于缓和了些:“那你也不该骗我啊。”
“我,我不是没办法啊?谁不是一听我是少爷,就谦恭地让我想撞树?我要说了,你不也得行礼用敬称,你想逼死我啊。”吼完,又是一阵撕心裂肺地咳嗽。
“好了,好了,我不气了,你别喊叫了,嗓子都破了。”
柳彦澈一手压着胸口,一面继续瞪着韩易之。韩易之看着眼睛都急红的柳彦澈,重重叹了口气,满脸认命的神情道:“我不气了,你别吼了。”
“不气了?”
“嗯,嗯,不气了,你快躺回去吧,穿这么少又着凉了。”韩易之点着头,总算把直跳脚的柳彦澈塞回了被子里。看着病得眼睛都陷下去的这个人,韩易之也不好再追究了。
“那,你的名字是?”
“柳彦澈!你不是知道了吗?”
“姐姐们说你臭脾气还真没错。”
“有你这么跟少爷说话的吗?”
听柳彦澈这么说,韩易之倒是一脸无所谓:“噢?到底还是端了少爷架子,不过就你这脾气,就算是个小厮,也拽得过老爷。”
柳彦澈轻哼一声算作回答。
“但是……”
“但是什么?”
“你不觉得你该道歉吗?虽然有顾虑,但还是不对的?”
“你……”柳彦澈看着韩易之,但确实自己理屈。瞪了韩易之半天,可韩易之一点退却的神情也没有,这下彦澈也只好软了下来:“那,那个……”
“什么啊?”
“好啦!我错啦!行了吧!”
“还有呢?”
“啊啊啊啊!对不起,对不起!你别得寸进尺啊!”柳彦澈乱叫唤着,但是原本的气势汹汹早被韩易之削得一点都不剩了。
看着这个一戳就破的小纸老虎,韩易之歪着头微微地笑了。
柳彦澈瞄到了偷乐的韩易之,迅速伸手过去,将韩易之的脸颊狠狠地扯了一把。韩易之皱着眉头揉着脸,但是嘴角的笑容却依然挂着。
柳彦澈看了眼,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偏过头去,嘴角却禁不住微微扬起。
“你的病,好些了吗?”
“本来好了,又被你气重了。”
“你啊,不刺人你就不舒服。”
“不可以吗?”柳彦澈挑了挑眉毛。
“可以,可以,”韩易之再次认输地拍拍额头:“那你好好养着吧,我先走不气你了,怎么样?”
柳彦澈抬头看着韩易之,脸上写满了“你敢走就试试看”。
“那,我再留一会儿?可是,”韩易之抿着嘴故作为难道:“你不是看着我生气吗?要是气得病更重了,我担当不起啊。”
柳彦澈微眯了眯眼睛,扯扯嘴角:“怎么,你也有兴趣和我斗嘴啊?”
“你个病人就消停点吧,谁和你斗啊。”
“哼。”
韩易之好笑地伸过手捏了捏柳彦澈的鼻尖,柳彦澈愣了愣看着一脸顽皮笑容的韩易之,也就没有躲开。
“韩易之啊。”
“嗯?”
“跟我讲讲有趣的事吧,我躺着都无聊死了。”
韩易之努力回想自己这些天的经历,发现除了被干爹念叨还是被念叨。
“嗯,最近的话到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看到柳彦澈一脸失望,韩易之马上转了语气:“我给你讲讲我们之前去过的城镇吧,来芩州之前我们到过很多地方的。”
“真的?讲讲看。”
看着柳彦澈一下子精神起来的神情,韩易之禁不住又笑了,一面不紧不慢地讲着那些颠沛流离却也乐趣无限的日子。柳彦澈永远记得这个接近深秋微冷的日子,韩易之将自己的过往细细讲于自己听的样子,记得他煦暖的笑容。他讲着乘扁舟顺离河而下观两旁激浪汹涌,讲着暮鼓晨钟间翱翔于天际的黑色飞鸟,讲着拂柳长堤旁踏青的女子,讲着那些带着酸涩却又开怀的一切。“他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啊?”忽然,柳彦澈轻声打断了韩易之。“小宇吗?嗯,我说不来。但小宇是我最好的朋友。”“最好的朋友?”“嗯。只是,不知道我们还能不能再见到了。很想念他。”韩易之说着声音有点发涩。
柳彦澈也低下了头,好久,他突然轻轻拍了拍韩易之的手背:“那,你们还是会走的吗?”
“不知道。”
“那,”柳彦澈顿了顿,接着说道:“有没有可能不走呢?”
韩易之看了看柳彦澈,抱歉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总归有一天会定下来吧。但其实这样也很有趣的,走遍各地见识这苍茫世间也是不错的。”
“可是,人不都是恋家的吗?”
听柳彦澈这么讲,韩易之脸上到添了丝怅然:“可是,我本来就是个没有家乡的人啊,干爹和琴音姐姐在哪里,我的家就在哪里吧。除非有什么留住我们,不然还是会一直走下去吧。”
“是吗?”柳彦澈自语着,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明净的空中仅着一丝薄云,被风一卷便无影无踪了。
第七章
落雪,似乎就是一夜之间的事情。芩州的秋天前几日还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便立刻被今朝满地的银色掩埋而去了。
“彦澈少爷,”凝霜刚推开窗子,便立刻欢叫着跑进里间:“下雪了,下雪了。”
正伺候彦澈洗脸的绫晓也不禁回头调侃道:“都快过了束发的年龄了,你啊,怎么还跟个小丫头似的。”
凝霜不理会绫晓,只是回身也将里间的一扇窗户也推开了。
“哎呀,你当心彦澈少爷着凉。”
彦澈挥挥手打断了绫晓,自行走到了窗前。薄薄的寒雪掩去了院落所有其他的色泽,夏秋所有的热闹皆被这一场宁静的肃穆所取代。彦澈轻吸口气,温热的肺腑立刻被寒意深深侵入,冰冷湿润的感觉似乎将身体所有的陈腐一概抹去了。
“哥哥。”
窗外忽然传来呼声,彦澈探出头去,就看见裹着冬服的子轩正在院子里站着,带笑着脸冻得红扑扑的,让彦澈都有了扑上去啃一口的冲动。
换上了白绒里羽毛缎的外袍,彦澈这才踱入院中,双手贴在子轩凉凉的脸上,皱了皱眉:“怎么这么凉啊,可别病着了。”
“不冷。”子轩笑眯眯地看着哥哥:“可以走了吗?”
“急什么,不是还早吗?”看着子轩难得这么起劲,彦澈有意逗他。
子轩没回话,眼睛定定地看着彦澈,嘟嘟的脸看起来让人又疼又怜。彦澈瞪着子轩,深吸了口气认输了。谁让他是令嚣张无双的柳彦澈最没办法的两个人之一呢?
“好啦,算你厉害,走吧,去叫韩易之。”
两人走在落满新雪的后园的小道上,一面欣赏着依莲池而栽的数棵洒金梅。遥遥地两人忽然望见,在假山后去年新引入园内的玉蝶梅探出了几枝,便信步而往。
彦澈带着子轩绕过玲珑的山石,脚步立刻顶住了。到不是因为那枝头绽满浅粉花朵的梅树,而是树下持剑而立的身影。
挺拔略带削瘦的身形,着一身青色莲纹的束腕长衫,寒光熠熠的长剑为俊秀的面孔平添了凛冽之势。只见那身影凝立片刻,往日时常微笑地唇角紧紧一抿,人便灵巧地跃起,长剑利落地挥斩,带起飞雪落梅无数。接着几个急速的回身,跃起,转剑,斩刺,滴水不漏。轻盈的身形在落雪中宛如穿林打叶之风,悄然而过,只留残影翩然。最后一剑横空而过,一个急速的翻身,剑带者寒光斜斩至半空忽止,一瓣梅瓣悠然划过半空,缓缓跌落在剑锋上。而后,回身,收剑。
“易之哥哥哥?”
好久,子轩试探着喊了一声,那静立的身影这才有了回应。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啊?”韩易之这才发现站在不远处的彦澈和子轩。
柳彦澈笑而不答,几步走到了跟前,抬手拿过韩易之手中的长剑:“你的剑术进益很快啊。”
韩易之笑了,伸手拭去额头的汗水:“这是这几日琴音姐姐教的,得多练,不然她又该啰嗦我笨了。”
柳彦澈单手持剑,迎着阳光看了半晌,忽然一个急速地转腕,剑也随着舞出凌厉的劈斩。
“很棒啊。”韩易之后退一步,躲开柳彦澈的剑锋笑着称赞,清亮的双眸溶满了璀璨的雪华。
瞥了眼韩易之,柳彦澈反到一回手收回长剑,递回给了韩易之:“好了,我们是来叫你的,早点走吧。省得到晚了又被那个杨家大小姐抓我的把柄。”
韩易之接过剑收好,一面笑着辩解杨策可不是那样的人,丝毫不顾彦澈丢过来的白眼。
“走啦,走啦,一看就知道你站在杨小姐那头,就我喜欢抓人小辫子,就我人品差行了吧,你家的杨策可不是这么个人。”说着,彦澈就大步地往前走去,韩易之和子轩互相吐着舌头笑着,但是不紧不慢地跟着。
走在前面的柳彦澈偏头瞧见了身后两个人那意会的鬼脸,轻哼了一声,又快步向前走去,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