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威尔德夫—艾斯特!”克伦斯基大声说。
“好吧,想好再说!”司机说。
“去康姆德斯。”克罗姆韦尔喊了起来。
“你肯定了?”司机说,“这口没白说吧?”
“就会康姆德斯吧,好吗?”我把头探进车里。
“好吧。”克罗姆韦尔口齿不清地说,“我去哪儿都行。”
“他身上带钱了吗?”司机又问。
“他有的是钱。”克伦斯基说,“他是个开银行的。”
“我觉得你们最好有个人跟他一起去。”司机说。
“好啊。”克伦斯基马上跟他太太一起钻进车里。
“嗨!”克罗姆韦尔大声说,“马克思医生怎么办呢?”
“他坐下一辆车来。”克伦斯基说。“他得去打个电话。”
“嗨!”他又朝我喊,“你太太怎么办?”
“她没事。”我说,挥手道别。
回到家以后,我发现了克罗姆韦尔的手提箱,还有从他兜里掉出来的一些零钱。
我打开手提箱,看见一叠纸和几份电报。最近的一份电报是财政部发来的,催克罗姆韦尔一定要在午夜打个电话给某人,十万火急。我一边看着那些法律文件,一边吃了一个三明治,喝了杯酒。我决定替他往华盛顿打个电话。我费了好大劲才把那个人叫起来。他睡意朦胧地说着话,显然是生气了。我解释说克罗姆韦尔出了点儿意外,明天早晨再给他打电话。“可你是谁?……这是怎么回事?”他不停地重复着。“他早晨再给你打电话。”我又说了一遍,没理他那不停的询问。然后我就挂了电话,撒腿就跑。我知道他会打回来,我怕他叫警察抓我。我绕了好长一段路才到了电报局,在那儿我给克罗姆韦尔往康姆德斯饭店发了个电报,我希望克伦斯基已经把他送到了。离开电报局的时候,我意识到克罗姆韦尔可能明天下午才能收到电报。我去了一家咖啡馆,往康姆德斯饭店打了个电话,督促值夜班的服务员一定要记得叫醒克罗姆韦尔,如果电报能及时到的话。“不行就泼他一瓢凉水。”我说,“可是一定要记住让他读电报。这是有关生死的大事情。”
我回了家。莫娜已经来了,正在收拾那片狼藉。
“你们的晚会一定开得不错。”她说。
“是的。”我说。
我看见手提箱躺在那儿,也许他往华盛顿打电话的时候要用这个。“瞧,”我说,“我们最好叫辆车,马上把这个给他送去。这些东西我都看过了。它们可是碰不得,最好别让人知道这些东西在我们这儿。”
“你去吧。”莫娜说,“我累了。”
我又来到街上,正如克伦斯基刚才说的,坐下一辆车赶过去。到了饭店以后,我得知克罗姆韦尔进房间里去了。我坚持让服务员把我带到他的房间里,克罗姆韦尔穿着衣服躺在床罩上,四脚朝天,帽子放在一边。我把手提箱放在他怀里,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然后,我让服务员陪我到经理办公室,向那个人解释一下情况,让服务员做证。他看见我把手提箱放在克罗姆韦尔的怀里了。
“那么,你叫什么名字?”经理问道,对这种不太一般的做法有点儿心神不安。
“噢。”我说,“综合研究所的哈里·马克思医生,有什么事你早晨给我打电话。克罗姆韦尔先生是我的一个朋友,联邦调查局特工。他有点儿喝多了。我希望你们好好照看他。”
“我当然会的。”夜班经理说,看起来有点儿大惊小怪的,“马克思医生,我们随时可以在办公室找到您,是吗?”
“当然,我全天都在。如果我出去的话,你就问我的秘书罗宾诺维奇小姐,她知道我去哪儿了。现在,我得回去休息了。我九点钟还得去手术室。多谢。晚安!”
旅馆的侍者把我引至旋转门。他显然对我刚才那篇胡言乱语印象颇深。“要出租车吗,先生?”他问。“好的。”我回答,把我在地板上捡起来的零钱都给了他。
“非常感谢,医生先生。”他一边说着一边点头哈腰地把我引向出租车。
我让司机把车开到泰晤士区。我在那儿下了车,向地铁站走去。刚到售票处,我发现身上一分钱也没剩下。坐出租车把我身上最后一点儿钱也花光了。我走上台阶,站在马路边,琢磨着从哪儿可以弄到买地铁票的钱。我在那儿站着的时俟,一个夜间送电报的从我面前过去。我看了他两次,想看看我是不是认识他。后来,我想起来在格兰特中心的那家电报局。我肯定有认识人在那儿。我走回格兰特中心,一眼就认出,在桌子旁边,千真万确,是我的老朋友迪格斯。“迪格斯,借我五分钱好吗?”我说。“五分钱?”迪格斯说,“嗨,给你一块钱!”我们聊了一会儿,我就又回地铁站了。
那天晚上,一开始的时候,克罗姆韦尔说了好几次“我的朋友伦道夫”。我丝毫也没对他们是好朋友起过疑心,尽管克罗姆韦尔做卡萨报纸的密友实在是太年轻了。我越想克罗姆韦尔这个人就对他印象越好。我决定再去看看他,下一次就我一个人去。我心中暗暗祈祷他别忘了打那个电话。我不知道他得知我翻过他的手提箱之后会怎么看我。
没过几天,我们就又见面了。这次是在莫斯科韦基家。就克罗姆韦尔、莫娜和我。是克罗姆韦尔提议我们再见一面的。他第二天就要去华盛顿了。
这次见面,我所预想的那种不自在都在他和蔼的笑容和热情的握手之中烟消云散了。他一见面就告诉我他对我所做过的事情非常感激。虽然他没直说我做了什么,可是从他的眼神里,我看出来他什么都知道。“我一喝起酒来就要出洋相。”他说,脸有点儿红。他现在看起来比我第一次见他。晚上还孩子气。我觉得他一定还不到三十岁。既然我已经知道了他究竟是干什么的,我也就比以前更喜欢他那快乐、无忧无虑的样子。他表现得像个毫无牵挂的人。正如一个出身于良好家庭的又聪明又年轻的银行家。他也一直刻意地给人留下这种印象。
莫娜好像在和他谈论文学。和以前一样,他装作和文学方面的东西接触不多。
他只不过是个懂点儿金融知识的普普通通的生意人。政治?他可一点儿也不懂。银行里的事就已经够他忙的了,除了偶而公出外,他很少离开家,他的活动范围一般是在华盛顿和纽约。欧洲嘛,嗯,特别想去看看,可那得等到他能负担得起一次真正的休假的时候。
他假装对自己只会说英语感到很惭愧,但是他觉得如果关系硬的话,也可以勉强地混过去。
我倒挺爱听他说这说那的,也没辜负了他对我的信任。甚至对莫娜我也没敢把我知道了关于克罗姆韦尔的事说出来。他好像也知道我这人可信似的。
我们就这样谈啊谈啊,有时候也听主人莫斯科韦基说,喝点儿酒。我听出来他已经跟莫娜说清楚了,那个专栏的事已经不行了。大家都说她于得不错。可是大老板,谁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说她不适合给赫斯特报工作。
“赫斯特本人怎么样?”我斗胆问道。“他也对这事摇头了吗?”
克罗姆韦尔解释说赫斯特一般很尊重他下属的决定。他告诉我说这一切相当复杂,然而,他觉得有些事可能会发生,可事情还是会有希望的。他回华盛顿以后就会知道了。
我当然知道他这么说只是出于客气。我知道得很清楚,克罗姆韦尔至少两个月之内是不会去华盛顿的。事实上,七八天以后,他会去布彻斯特,他在那儿会以非常流利的当地语言出出入入。
“我下个月去加利福尼亚。到时候我可以在那儿看见赫斯特。”他说,连眼都不眨一下。“我原来出差去过那儿。”
“噢,顺便说一下,”他又说,好像他才想起来似的,“你的朋友克伦斯基医生那人挺怪的……我是说,作为一个外科医生来说。”
“你是什么意思?”我说。
“噢,我也不知道……我应该雇他当当铺老板,或者干点儿别的什么。或许他只不过装装样子逗我玩儿。”
“你是说他说过的话吗?他一喝酒就那样。不过,他的确是出类拨萃的——一个优秀的外科医生。”
“下回再来,我一定得去看看他。”克罗姆韦尔说。“我小儿子的脚先天畸形。
也许克伦斯基医生能给看看怎么治。“
“他肯定会的。”我说,忘了别人也把我说成是外科医生。
好像是要试试我,或者就是开个玩笑,克罗姆韦尔又说:“也许你能告诉我一点儿这方面的事情,马克思医生。你不也是干这行的吗?”
“不,不完全是。”我说,“不过,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我们治愈了几个这种病例。那完全视情况而定,要把它解释清楚就太复杂了。”
听到这儿,他明白地笑了。“我懂了。”他说,“可你觉得有希望治好吗?”
“确实是有希望的。”我热情地说。“目前在布彻斯特有一个很出色的外科医生,他的治愈率高达90%。他还有一些我们并不熟悉的特殊治疗方法。我认为那是种电疗法。”
“你是说在布彻斯特吗?那太远了。”
“是的。”我附和道。
“我猜我们还有一瓶葡萄洒吧?”克罗姆韦尔提了个建议。
“如果你坚持要喝的话。”我回答说,“我再喝一点儿就该走了。”
“别走。”他请求我,“我真的很喜欢和你谈话。你知道,有时候你给我的印象更像是写东西的。你不像外科医生。”
“我原来常写点儿东西。”我说,“可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干我们这行的,搞文学的时间可不多。”
“就像我们摘银行的,是吗?”克罗姆韦尔说。
“挺像的。”我们俩都好脾气地朝对方笑了起来。
“可也有内科医生写书的。”克罗姆韦尔说,“我指的是小说、戏剧和一些类似的东西。”
“是的。”我说,“好多人都写。斯科尼勒、迈恩、萨姆塞特、曼哈姆……”
“可别小看艾力·弗尔,”克罗姆韦尔说,“刚才莫娜跟我说了好多他的事。
写了一部艺术史,或者那方面的东西……是吧,莫娜?“他转向莫娜问他说得对不对。”当然,我从没读过他写的书。我不知道好画和坏画有什么不一样。“
“我也不在行。”我说,“不过我觉得你看见画,就能知道它是真的还是假的。”
“你为什么这么说呢?”
“噢,凭感觉。这就和你能迅速地鉴别伪钞一样。”
“你把我想得太聪明了,马克思医生。当然了,干我们这一行的,是有人习惯地对伪钞很警觉,可我不是干那个的,我们有这方面的专家。”
“那当然。”我说,“可是说真的、莫娜说得挺对……你哪天得读读艾力一弗尔的书。你想一想,他居然利用业余时间写了本了不起的艺术史《给病人看病的时候他还一边在处方上写两笔呢。他还常坐飞机到很远的地方去,比如说于卡坦、西亚姆或者东部岛屿什么的。我怀疑他的领导们根本不知道他去过那些地方。表面上过着那种无聊的生活。他是个优秀的内科医生。可他是个艺术型的人。我真说不出我对他多尊敬。”
“你说到他的时候口气和莫娜一样,”克罗姆韦尔说。“你跟我说你没时间干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