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来了……我就知道他肯定会回来的!”白泽抱起如意转了个圈,艳红色的锦衣在雪地上开出朵绝美的桃花,他抬起手对着那个黑点猛摇几下,随即飞身冲下断崖向他奔去。
“重明!花重明!”
白泽一把抱住被雪裹了三层的花重明,像个孩子一样笑起来,“你瘦了,怎么样,还是在我这里吃的好吧?”
“白泽……”
“我们回家,我刚捉了雪兔……”
“等等,”花重明把他拉回来,轻轻揽住他纤细的腰肢,俯身向前,几乎碰住他水色的唇,“这些天你待我很好,白泽,是我不好。”
话音刚落,白泽突然觉得胸膛一阵剧痛,低头看去,只见心口赫然刺着一把沾血的狼骨刀,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四隅的荒雪骤然崩塌开来,雪雾中“嗖嗖”飞出万发利箭,箭头喂毒,直勾勾向两人射来。
“小心!”眼看那不长眼的利器就要伤到花重明,白泽一把将他扑倒在地,不消片刻就被万箭扎成了刺猬。
见那妖法通天的怪物趴在地上无力反抗,林楚辰这才从雪雾中现了身,伸手拉起花重明,“还真是多亏你了,想不到你还记得莫须老道教的招数——用沾中指血的狼骨刀刺入心脏,再厉害的妖魔也会法力全失,而且伤口永远无法愈合,每逢月圆之日便会剧痛难耐——我把镇痛的药交给你,回京的路上你看着他,如何?”
花重明俯下身子,定定的看着白泽那浅灰色无悲无喜的眸眼,想要伸手揩去他唇角的血迹,却终究还是没敢再靠近他半分。
就如林楚辰所说,没了妖法的白泽和寻常人没什么两样,甚至比桃花岗上靠打猎为生的猎户还要孱弱不少,从京城带来的铁铐戴在他腕子上松松垮垮,逼的一行捕快不得不在岗里多呆些日子,等铁匠铺的贺老六打好新的镣铐给他。
当夜桃花岗老老少少都是亢奋不已,在白泽脚下升了篝火,围成一圈庆祝这妖孽被逮捕归案。
酒过三巡,乡里乡亲的话便多起来,记性似乎也好了不少,须发斑白的花甲老人都记起来村子里哪年哪月谁谁谁死在这妖物手里。谈到这桩子事,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们个个吹胡子瞪眼睛,指着白泽便骂,骂的不解气还冲过去一通拳打脚踢,将刺在他心口的狼骨刀又往里推几分,那架势简直恨不得将他剐成一片一片下酒。
白泽的手被钉在木桩上,稍微一挣扎就是钻心的疼,挨的打多了他也不再做无谓的抵抗,任由他们用酒泼用火烫,无非是疼的更厉害,反正他是妖,死不了的雪山怪物。
再难以忍受的疼痛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殒殆尽,白泽不害怕等待。
果然三五天过后,人们对这怪物的热情也渐渐淡下来,除了四处设好防卫挡那些打算营救他的白狐,也没怎么再上心他的事。
所以狡猾的狐妖决定趁看守他的人都溜走讨酒喝的空子偷偷挣开这束缚,身上的麻绳并不难弄断,可问题是铁钉贯穿了他整个手掌,几乎就和血肉冻在一起,任他使出九牛二虎之力也无法挪出一点点。
“那钉子带着倒刺,你这么硬拔出来,手估计也该废了。”
意识到周围有人,白泽眼神凶狠起来,浅灰色的瞳仁里仿佛带着血光,“是你骗了重明?”
“你这吃人肉喝人血的妖魔鬼怪,竟然敢说是我骗他?”披着一袭厚棉袍的林捕头提着酒壶,一步三晃走过来,捻起白泽下巴瞧了半晌,啧啧赞许道:“不错,你这张脸真比京城的花魁都好看,可惜啊可惜,重明不会被你蛊惑。”
“你把他怎么样了?”
“我能把他怎么样?他可是我的手下,立了功,好处当然不会少。重明人机灵也胆大,再干几年攒些积蓄,娶个漂亮老婆,日子肯定过的比谁都好。”说着林楚辰戳了戳白泽心口的狼骨刀,脸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笑意渐渐退去,“而你,你最好别给他讲什么歪门邪道的故事。”
看他那脸严肃的样子,白泽反而轻松了不少,笑的有些讥讽:“林捕头是怕我告诉他,他是暮雪境的人?可惜我嘴长,就连他心口的火凤凰,也被我点出来了。”
“你……”
那一刻林楚辰脸上的表情绝对是精彩纷呈,白泽当真佩服凡人,能将心中的想法表达的如此淋漓尽致,可他是妖,妖从不会同情凡人,只会在他们的恐惧上撒盐,“如果我了解的不错,二十年前我刚刚出现在暮雪境,花重明的父亲花戎就带着他逃去了京城,与你爹林慧中相识并结为兄弟。可惜花戎短命,没来得及看到儿子长大成人就上了西天,你爹又重义气,第二天就将重明接回家抚养。当时的暮雪境对中原来说是个邪气很重的地方,来自那里的人自然也不被中原百姓接纳,你爹为了不委屈重明,不远万里带他去万佛山找得道高僧,将那属于暮雪境的烙痕用法术封印。呵,我还当那高僧的封印有多厉害,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被我破了。”
明明是阶下囚,明明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但那样的狂妄和自负却让林楚辰心惊胆战,在他面前,似乎自己才是那无力招架的婴孩,过去,现在,未来,都被他了解的清清楚楚,可他却是个谜,诡异莫测的谜。
“你是什么人。”
“我连名字都告诉你了,你居然还是无法抵抗我半点。”说着白泽还很是惋惜的摇摇头,语气里是三分同情七分嘲讽,让人听着很是不爽,“我可是上古神兽,通晓古今万事,就算你们抓住我,把我送到皇帝老子面前,你们还是没办法毁掉我——我会永远,永远,永远的活着,看着你们所有人魂飞魄散!”
“呵,那花重明呢,你已经是修为齐天的神魔,何苦这么煞费苦心的要留他在你身边?多他一颗心少他一块肉,对你不会有半点影响。”
“林楚辰,不管你信不信,我已经等了他很久很久,久到你们凡人不知道投了多少次胎。”白泽浅灰色的一对瞳里写着极深的落寞,不经过千百万载的沉浮根本无法读得通透,“他已经忘了我,我对他来说,只是个不值一提的过客,可他于我,却是亘古不变唯一的牵挂。”
第7章 风平浪静
从暮雪境到京城莫安实在是段难走的长途,山险水恶路又崎岖,来时大家就骂了一路,现在回去照样是怨声载天,林楚辰都快听得耳朵生茧了。
“没想到咱们还真能得手,重明,有你的呀。”
既然功是花重明立的,提前道喜的同事自然不少,就连平时不大热情的棺材脸冯三都难得冲他笑了笑,可花重明却笑不出,一个人闷声闷气的坐在马上,像个不吉利的丧气鬼。
就在他直勾勾盯着手里的缰绳,几乎要把它盯出火的时候,一只马革酒壶挡住了他的视线。
“怎么,心情不好?”
花重明接过酒壶狠狠灌了自己几口,抬头去看不知何时走到自己身边的林楚辰,用试探的口吻说道:“老大,白泽虽然是妖,但现在没了法力,你们又连箭也不给他拔,这可不是雪域,会发炎感染的。”
林楚辰回头看了眼铁笼里目光呆滞的红衣怪物,停下马思忖片刻,询问几个随行的郎中:“你们,谁敢去治他的伤?”
几人不约而同的望天装聋子,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句人话,林楚辰一摊手看看花重明,满脸无辜又无能,“重明,你也看见了,要不……你去?”
周围聚集的捕快渐渐多起来,花重明找一时不到台阶下,只得硬着头皮“哼”了一声,下马走向那笼里的怪物。
果然不出所料,即便是杀人不眨眼的暮雪古鬼在他面前也温顺的像只兔子,让脱衣服就脱衣服,让抬胳膊就抬胳膊,再疼也忍着一言不发,血流了一地,他却没事人一样只顾看花重明。
可花重明不敢看他,如果他是只张牙舞爪野兽,或者青面獠牙的鬼怪,那么背叛也就背叛了,以他花重明的脸皮绝对不会感到半点愧疚,然而白泽就是聪明,偏偏修成副可怜巴巴的人形,一对浅灰色的眸子乖巧又天真,怎么看都让人于心不忍。
“疼的话你可以喊出来。”花重明伸手擦去他唇角的血迹,“别咬自己,都咬破了。”
“疼。”
“那你咬我吧。”说着花重明很大方的把肩膀凑过去,白泽也不客气,恶狠狠一口咬得实在,果然还是小肚鸡肠的妖,记仇记得紧。
等这小心眼狐妖身上的伤口包扎完了,花重明的肩膀也快被咬穿,几个围观的捕快看得幸灾乐祸,一齐仰天吹口哨来嘲讽他自作自受。
林楚辰也是个爱埋汰人的主儿,堂堂名捕大人竟和小喽啰沆瀣一气,刚找着歇脚的旅店就把白泽往花重明房里推,末了还很好心的把白泽捆在床上,嘱咐花重明千万要占够便宜。
被闹洞房一样闹腾过一通后,花重明终于送走那群损友,摊开被褥打地铺,准备好好休整一下累了一天的身子。
“重明,重明?”
迷迷糊糊中被这么个声音吵醒,花重明有些不爽,乱七八糟说了一通梦话,翻个身继续睡。
“重明?”
“什么事,大半夜的不能消停会儿啊。”这么叫了几回,花重明终于败下阵来,晃着脑袋揉揉脸,睡眼惺忪的去看白泽:“你要去茅厕?”
白泽摇摇头,语气有些失望又有些意味深长:“你还真能睡着?”
“亲爷爷,你坐了一天轿子,我可是实实在在被那破马折腾了一天,咱俩的劳累程度是有差别的。”
白泽眯起眼,语气更加意味深长,“我说花公子,这深更半夜月黑风高的,你家老大都把我整成这样了,你什么都不干就睡,是不是有点辜负他老人家的良苦用心?”
花重明这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起身坐在床边,指指他,又指指自己,义正言辞亮明立场:“你,是个爷们儿,我,也是个爷们儿,你和我要有了事,那我地下的老爹肯定一个伸腿瞪眼从坟里爬出来,天天拿皮带抽我三回。”
“那你看我,我好看吗?”
好看,真是好看,眼睛鼻子嘴巴挑不出半点毛病,如果他裹上身女装,往京城的交通中心一戳,保证捕快们苦苦维持的交通秩序顷刻间化为炮灰。
“可这也改变不了,你是个带把儿的。”
白泽“切”了一声,翻个大白眼,突然面部扭曲装起病来:“哎呦……重明,重明你快看看我是不是快死了,怎么浑身冰凉……”
“我记得你是看过我装死装病的,怎么半点启发都没受?”
“真的,哎呦我快要死了……重明你摸我额头……”
花重明撇撇嘴,将信将疑的把手背贴在他额头上,这一贴不要紧,那温度低的简直赛过死人,这下花重明害怕了,凑过去问长问短:“亲爷爷,你、你没事吧?你要是出个三长两短,小的付不起责啊……”
“哎哟哟冷死我了,冷死我了……”
“那……那我怎么办,要不要去叫郎中?”
“不用,不用!”白泽头摇的像拨浪鼓,扭来扭去耍赖:“你把捆我的绳子解掉,抱着我睡一夜,就没事了。”
见花重明那脸不信任的样子,白泽赶紧蹭蹭他撒娇:“你放心,沾了中指血的刀刺过我,我的法力一时半会儿绝对没法恢复,你总不会连长我这副身子骨的凡人都打不过吧?”
想想也是,花重明这才慢腾腾给他解掉绳子,把棉被抬到床上,钻进去抱住他。
“哎哟哟还是冷,冷死人哪……”
“本大爷牺牲色相都抱过你了,你还想怎么样?”
“你那衣服有七尺厚,布娃娃一样,我哪能感觉到?”
花重明再一次被骗到,脱了自己的衣服,又脱了他的,不情不愿抱起这冰疙瘩,冻得牙缝里“嘶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