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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国王的特派员指的是于1534至1535年间,由英王亨利八世授权,专门到英格兰和威尔斯境内的修道院进行访问之人。他们负责纪录修道院之财产,调查其内之修士修女是否品行端正。基于某些理由,亨利八世意图解散修道院,令修士修女还俗,并牟取其财产,于是特派员们往往自行捏造罪行,以遂其愿。
《贵族之血》059 (吸血鬼,H 慎入)
「第二天早上,他叫醒特派员同他一起参加天主教的弥撒,但被拒绝了。于是威廉告诉他们,要是参加了,就可以拿走祭坛上的金饰银器。他们当然不会错过这大好机会,个个跑到礼拜堂内尽情地拿,为这天外飞来的财富而开心不已。」
两人此时已经走到了小海湾。亚当放慢脚步,回过身来,对着克斯特比努努下巴。丹尼尔也跟着掉转身子,只见城堡高高坐落在海角上,他不由倒抽一口气。在这样天色阴暗的上午时分,城堡看起来就像个邪恶的生物,警醒着、沉思着。两座高度不一的塔楼显的不平衡。他还看见要塞的屋顶,目光顺着它的线条往下移到后方的侧翼建筑。礼拜堂就在屋顶下方的某处。
丹尼尔不寒而栗。「他们后来怎么了?」
亚当就站在身后不远处,替丹尼尔挡住寒风,提供了温暖的防护。他的声音开始有了怒意。「你以为呢?根本就没有什么弥撒。那只是威廉用来骗他们入礼拜堂,好把他们关在里头的技俩。」
「一开始,特派员还以为威廉是跟他们闹着玩,于是使劲拍打大门,要求被释放。等到无人理会他们的呼求,就开始慌了。成了阶下囚,手上的那些金饰银器一点价值都没有。礼拜堂内唯一的食物就是圣饼;唯一的水就是洗礼盘和圣水器中的圣水。这两样东西在天主教仪式中是很神圣的。多么讽刺。」
丹尼尔深深吐出一口气。目光维持在城堡上。
「特派员终于接受自己成了囚犯的事实,于是只能坐着枯等。」亚当继续说。「他们期待威廉提出条件,可是威廉却毫无表示,彷佛克斯特比男爵已经彻底忘记他们的存在了。威廉办了一场盛宴──你知道礼拜堂和餐厅靠的很近──当两名特派员在黑暗中饱受饥饿和口渴的煎熬,耳朵还同时听见附近传来的歌咏乐音和欢声笑语。」
他不确定自己想知道答案,可是丹尼尔还是问了。他面朝亚当说:「他们被关了多久?」
「直到活活饿死。」
「我的上帝呐。」
「我不认为上帝当时与他们同在。」亚当的笑容不带任何笑意。「他们试过各种方法想要逃出去。甚至对着窗子丢圣餐杯,想要打破玻璃,然后爬出去,即使──
你知道的,尖头窗很狭窄──那是不可能办到的。他们还抬起一把长椅子想把门撞开。最后,开始用手在地板和墙壁上刨出洞来。」
一阵寒意爬上丹尼尔的后背。「用手刨洞……?」
亚当举起双手,弯曲手指成爪子状,示范给丹尼尔看。「就用他们赤裸的双手,扒开石板,挖通墙上一层层的灰泥。就这样一直挖,挖到手流血为止,可以想见他们有多绝望。后来,墙虽然被修好了,但如果你仔细观察靠近东侧门的壁画,还是可以看见模糊的痕迹。」
丹尼尔身子蓦然一震。「真是太悲惨了。」
「这就是为何人人都说礼拜堂闹鬼的原因。」亚当的语气挖苦,可是并不全然否认。「有些人宣称曾经听见扒抓的声音,还有特派员的哭喊声。」
「钟声。」丹尼尔喃喃自语。「还有鲜血从墙上流下来。」
「什么?」
「没事。」
「钟声,你刚刚说的。你在礼拜堂里听见过钟声?」
「没有。」丹尼尔说了谎。「我听见的是村子里的圣爱登教堂。」
亚当眼神锐利地看了他一眼。「礼拜堂的屋顶上曾经有一座钟,但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钟是用来警告城堡居民有劫掠者来袭。这里的海边宽阔无遮蔽,易受攻击……我相信你应该知道神圣岛曾经多次遭受入侵。这里也曾经发生过一次。」
「那座钟现在已经不在了吗?」
「十五世纪末之后就不在了。可是据说,只要有危险来袭,还是会有钟声出现。」
丹尼尔定定看着他。「什么样的危险?」
亚当耸耸肩。「我猜大概是有人要侵犯城堡之类的危险吧,又或者是对里头的居民有危险。只要是对伊黎子孙有害的任何人事物。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我从来没听过钟声。」他突然爆出一声大笑。「话说回来,我充其量不过是个费兹伊黎人罢了,大概是嫌弃我的血统不够高贵吧。」
丹尼尔的身体在温暖的外套里缩得更深了。他眼睛注视着散落在沙滩上的贝壳碎片,蜿蜒的线条好似一幅淡淡的水彩画。耳朵听着风声和海声,试图忘记他曾在礼拜堂内听见的又宏亮又清晰的钟声。他又不是伊黎人,怎么也能听见?他无法相信自己会在克斯特比遇到危险。绝不是来自亚当:不是来自他的爱人。
《贵族之血》060 (吸血鬼,H 慎入)
亚当提议再往前走一段,他开心应允。两人拐过小海湾,暂时离开了海风吹拂的范围。把握这短暂的平静,丹尼尔开口问:「他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因为他有能力这么做。」
「他肯定是个可怕的人。」
「他的确可怕。」亚当的语调冷淡,还带着一丝丹尼尔不了解的嘲讽。
「他竟然连国王也不怕?难道亨利没发觉他的特派员失踪了吗?」
「显然没有。」亚当踢了一块石头,两人看着石头在沙滩上滚远了。「那位带着报告的特派员最后平安回到了伦敦。英格兰当时正处于动荡不安的局面──大约是在『求恩巡礼』(注)活动进行的时期。天天都有人无故失踪。就算有人向克斯特比男爵打听特派员的下落,如果他有意隐瞒实情,谎称他们早已上路,我想没有人会对贵族的话起疑心的。」
丹尼尔点点头。「是啊,是不会有人怀疑的。」他的声音闷闷的,彷佛在对自己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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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并肩走到一处崩塌散乱的石堆。顶上的峭壁往后倾斜,裂开面看起来就像新鲜的伤口。丹尼尔走进石堆,用脚尖拨弄着石块。他不知道自己想找的是什么:化石,大概是吧,又或许是一个回到城堡的藉口。他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石堆,接着转身面向亚当。
「另一头有什么?」
「半哩长的海滩,一条小河,还有一些沼泽地。再过去的地方,海岸线往内弯,直到神圣岛附近才又往外旋出去。」
丹尼尔颔首。「我想我们该往回走了。」
「如果你这么觉得,那就走吧。」亚当的语调平淡。
然而两人却都没有动作。丹尼尔直直盯着岩石堆,问:「你曾经觉得受到限制么?我的意思是,被城堡绑住了。」
亚当静默一阵,思考着该怎么回答才好。末了,才开口说:「有的。但守护它、照顾它是我的责任。」
丹尼尔对这个回答感到很惊讶。「你说的好像它是个人似的。」
亚当嘴角微微勾起。「有时候我是把它当人看的。它也的确掌握了我,这点从来没有其他人做得到。继承男爵的头衔改变了我的人生。」
「你的人生是变好,还是变坏了?」
「这点我恐怕无法回答。」
「那么,」话一出口,丹尼尔心里立时叫糟,不该把对亚当的好感表现得如此露骨。「你以前的男朋友……会不会吃醋你花太多时间照顾城堡?」
「是有那么一点。」亚当看了丹尼尔一眼,透露出他知道丹尼尔为何会有此问,然而他不介意。「我已经很久没交男朋友了,丹尼尔。我是个自私的人。对于无法持久的感情,我是不会付出太多的。」
「我知道了。」连自己都听得出来话中的失望,遂赶紧添上一句做掩饰:「没关系。倒不是说我有所期待。我只是想知道……」
「丹尼尔。」
「嗯?」
亚当走近丹尼尔,握住他的胳膊,将他拉向自己,直到他的双掌平贴在自己胸前。丹尼尔抬起头,双唇微启,本能地渴望一个吻。亚当俯下头,两人的嘴唇互相摩擦,丹尼尔不由吸一口气。
他的手指抓紧亚当的外套,阖上眼睛,全身投入爱人的怀里。亚当相对温暖的嘴唇贴在自己冰冷的肌肤上。他尝起来有咸咸的海风味,还有宛如无垠的地平线般不受约束的感觉。丹尼尔一边亲吻一边发出轻轻的呻吟,双手滑向亚当的颈背,将他更拉近自己。
每一次都是不同的感觉。每一个吻都是全新的体验。这是他从来不曾经历过的,丹尼尔不禁想要更多。彷佛每一次亲吻,两人就有了无声的交谈;然而他不知道那是什么语言,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来回应亚当那温柔又炽烈的吻。
他抚摸亚当的颈背,手指在他柔软的黑色发丝间穿梭,弄乱了头发。他扭动身子贴向亚当,感觉到亚当的挺立也紧贴着自己,不禁喘息起来。如果再继续这样下去,不用多久,他就会让亚当在这处空旷的海滩上与他交欢。这个念头是折磨人的刺激,他赶紧分开两人,害怕自己会把持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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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求恩巡礼」于1535年由罗伯特·阿斯克发起,目的为反抗亨利八世解散修道院并脱离罗马教廷之举。几位地主和贵族大力支持,但并非为和平抗争,反而将之视为武装叛变之良机。约九千人于约克城游行,并占领之,最后共有四万人加入抗争行动。阿斯克要求所有修士修女得以重返原本之修道院。亨利应允,阿斯克以为国王言出必行,遂解散叛乱者。国王最终食言,将阿斯克逮捕,以叛国罪处死,并悬尸于约克城墙上。
《贵族之血》061 (吸血鬼,H 慎入)
「哦,天呐。」他颤抖的手指触碰自己的嘴唇。他觉得很冷,想要回到亚当的怀里。他的自尊跑哪儿去了?他从来不曾跟人相处地这么轻松。亚当伸出手来想去拉他,丹尼尔后退一步。他摇摇头说:「我不想在你面前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