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要回来?我都已经忘了你了,你为什么还要回来?」接着又一拳捶向杨应雄的胸膛,「我不是说了不要跟他联系吗?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杨妍气得粗喘着气厉声发问,杨应雄也只是搂着她不再说话。他确实没有她狠心,当年骗她去外地谈生意,有好几次都拐回了老家看看这个被抛下的儿子。后来杨妍看得他越来越紧,连谈生意都要寸步不移地跟着,一点空隙都不给他留,慢慢也就不了了之。
这位事业成功、家庭美满的女人,生下的畸形儿子成为她这一辈子的唯一污点。
杨一依然用笔问出了多年的疑问,你当初,怎么就把我生下来了?
杨妍状似疯狂,挣开杨应雄的怀抱,指着杨一说道,「如果我早知道你是这样,我会把你生下来吗!」
原来她一点点,都没有想承认我。
杨应雄实在看不下去,拖住疯狂的杨妍就往房里走,而她一路上还喋喋不休地说着狠话。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瘦小的儿子在地上捡着自己妻子刚刚扔下的钱,趴在地上,将一张张钱叠好牢牢攥着。
杨智博哪件衣服不是上千,杨修颖哪个包包不用上万,杨妍就是吝啬地不愿意在他身上花一分钱,来宣告自己与他并无关系的事实。
他的出生就是个错误,不应该把错误延续下去,至少不能把这个错误招惹到自己身上。
等杨应雄安慰好妻子,杨一已经把大部分钱都捡起来了,数了数,大概有四十张。可是远远不够,加上兜里的三十张,也不过七千块而已,顶多能将这几天欠的还上,要想以后再接受治疗,这是远远不够的。
杨一抓着刚出卧室的杨应雄,快速用笔写下,不够钱,我还需要钱,你借我,我会还的。
杨应雄叹了口气,将一张卡交到他手上,说,「里面有四万块,你拿走吧,不用还。下次不要出现在她面前,她的情况你也知道了。」
杨一双手接过,就头也不回地走了。杨应雄看了不忍心,在他背后说了一句,「如果有困难,直接来找我。」接着往他手里塞了一张名片,「上面有我的电话号码,不要过来了,让她看见,不好。」
杨一接过随意放在口袋,咬了咬唇,用笔写下,谢谢。
但即使后来杨一生活有多困难,都没再来找过他,权当从来都是陌生人。
杨一在童装店给贝贝买了好几身衣服,禁不住售货员的推销,说这料子好不会刺伤孩子的皮肤,又买了些奶瓶和奶粉等婴儿用品,几乎就花去了一千块。
回到医院的时候,他将刚买来的衣服交给护士,他的贝贝总算有衣服穿了。心急火燎地拿着账单就去挂号窗将这几天欠的医药费都还上,来来回回奔波了好几次,才算是把所有事情都弄妥。刚一沾床,老人家就要起夜,捶捶腰部缓解酸痛,才将一个屎盆子放在他下身,等处理完毕已经是凌晨两三点了。
睡了两三个小时,早上六点的时候,护士又告诉他贝贝高烧又到了三十九度八,要是再这么高烧就很危险了。他心里很慌乱,做错了不少事,可是老人都没有怪他,只是对他笑了笑,说偶尔的出错没有关系。
那天贝贝一直高烧到下午六点,都还没有退烧。杨一抬着老人家上上下下去做各种检查的时候,电视上无意播着宋家儿子与章家女儿在英国联姻的消息,两人才十七岁,就已经决定厮守终生。宋为磊头上的纱布已经拆掉了,刘海有些特意留下的意味遮住了那块疤,一旁站着的章欣面容姣好,小鸟依人,对着镜头不停地笑,时不时地还跟宋为磊有些小互动。
而宋为磊从头到尾都没说一句话,记者针对他发问的话全都由宋家父母代为回答。
报道还没看完,老人家就做完检查出来了。杨一才缓过神去推着老人家去了病房,伺候着吃了晚饭,大概没有再需要检查的东西,杨一尝试用笔写下问道,我可以离开一下吗。
两户人家都家境良好,家里给请了保姆每天来送饭,看杨一好似每次都挑饭堂没人时才去吃饭,顺道就将他的伙食也给解决了。这个小伙子吃饭很急,但也只是光扒着白饭,菜他是不敢动的,老人家每次都夹了几筷子菜给他,他才抖动着嘴唇颤抖地吃下。老人家看他今晚连饭都没怎么吃,估计是贝贝出了什么事,这段时间的尽心尽力也看在眼里,于是就应承了。
杨一没有去看贝贝,他站在空无一人的天台上,不止一次地想从这里跳下去。他不怕高,只怕自己死不去,落了个残疾。
这几个月除了梦里都没有宋为磊的一点消息,原以为自己在他将戒指丢掉就是将承诺丢掉,要的那一句不喜欢也听到了,事情也算是真正结束了。他结婚,是自己从未想过的。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他已经跟别人成家立业,与自己相依为命的贝贝却生死未卜。
在黑夜里他想喊些什么,但他什么也喊不出来,只剩下一遍遍粗喘着气,快要呼吸不过来。
他第一次恨命运的不公,恨老天爷不长眼。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一切都不会因他而改变。
他蹲在地上大哭着,哭到头脑发昏,哭到手脚抽筋,哭到上气不接下气,最后他晕晕乎乎地站在天台上的台阶,看着下面小如蝼蚁的人群,只要一闭眼,风一吹,他就可以与这个世界告别。
夏喜救了他,在那个天台。在他快要倒下的时候,夏喜用尽全身力气搂着他的腰将他拽下来,两人跌倒在一起,杨一满眼泪痕累瘫在地上,一遍遍地抽泣着,夏喜一遍遍地拍打着他的脸,生怕他已经失去意识。
夏喜一遍遍地问,「你是杨一吗?」回应她的都只有抽噎的声音。
「杨一?你是杨一吗?我是夏喜。」
杨一听不见任何人说话。
「我是看见贝贝的父亲那一栏写的是杨一,我觉得是你,我来通知你,贝贝脱离危险了,已经降到三十七度五了。」
杨一这时才恢复些理智,写下,贝贝脱离危险了?真的吗?
而他刚刚却差点让贝贝成为孤儿。
夏喜点头道,「真的。你是X村的吧?我以前也是那里的,很少人叫杨一,我一眼就认出来是你。做什么那么想不开。」
杨一写下,贝贝没事就好。便不再多说。
站起身有些发软,依靠着墙壁慢慢走下楼梯,先去看了贝贝,那时杨一苍白的嘴唇里想说的,就是要把全世界最好的给他,都不为过。要让他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孩,要让他有一个幸福的童年,要让他成才,要让他衣食无忧,不要再过得像自己一样。
夏喜也跟着他一起站在隔离玻璃的旁边,「那时我年纪小不懂事,出门在外,多个朋友就多条路。我刚好在医院实习,转到了儿科,你有什么需要可以跟我说。只要我力所能及的,我愿意弥补。」
杨一却摇摇头,用笔写下,谢谢。
老人家看他红肿着眼睛回来,也关心道,「孩子没事吧?」
杨一摇摇头,去给他倒了杯水,喂他喝下。
那天半夜他想了很多事情,父母这是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去奢求的,宋为磊对他再好也已经成为过去,另一个孩子也已经随着阿奶化成灰,剩下就只有一个贝贝。
他大概找到了活着的意义。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段,大概是我自己想的地方中最虐的时候了。虐不到你们眼泪,那就是我功力不够。
☆、第 16 章
宋为磊回到公司就忙得不可开交,几个房地产的开发案因为资金不足暂时停滞,先前已经签约的原住民得不到公司原先承诺的租房补助,几个地方的几户人家都不约而同地合伙起来就想滋事。宋为磊只好临时召开紧急会议,安排人员安抚他们,再决定从其他地方调动些许资金来补这个空缺。
忙了一个上午,饭都还没吃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拿起电话输入了几个号码,「在干嘛?」
「吃饭呢大哥。」电话那头传来咽饭口齿不清的声音。
宋为磊淡定说道,「嗯,你吃完饭帮我去一个地方,找一个人。」
「谁啊?」
「那个人你也认识,杨一。」
「啊?你终于敢去找他啦?」
「我现在不方便出面,你去他楼下等着,如果他下午都还没出来,你就上去找他,带他到医院去。如果出来了,拦住他,把他送到老爷子家,再把他接回来。」宋为磊猜想昨天带了杨一去老爷子家看贝贝,今天一定还会再去。如果没出来,那就证明他烧还没退,根本起不来。
说完又添了一句,「别说是我让你去的,你就当同学叙旧。」
「行吧。」那边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又说,「最近我们的订单总被人捷足先登啊,你看看按你在宋家的人脉,看看怎么回事?」
「嗯。保持联系。」说完也不等那边反应,就把电话挂掉,想了想又往家里打了个电话,是保姆接的,暗暗松了一口气,「以后记得每天晚上吃完饭带着小少爷到院子里坐坐。嗯,就这样,我今晚不回去。」
那边的吕英真嘟囔着把电话挂掉,嘴里的最后一口饭咽下,对下属简单地交代了几句,就拿上外套出门了。
吕英真就是当年原本跟杨一一个寝室的那位同学,宋为磊和杨一当时好得跟穿连体裤一样,国内也还没先进到把同性恋这个词汇传到每家每户,大家顶多也就是觉得这不搭调的俩人玩得好。
后来两人都退学了,才十七岁的宋为磊出国与章欣结婚,杨一却像是从人群中蒸发,杳无音信。大家猜测是不是杨一得罪了宋为磊,才弄得学都没法上,毕竟原本就是小佣人一个。
那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宋为磊为何也退学了?说法众多,后来也不了了之。过了一段时间才从别人那传来一点风声,说是他们搞上同性恋,才是退学的罪魁祸首。于是大家又发挥想象力,那个瘦小的男生是怎么勾引宋为磊让自己过上好日子的。
后来宋为磊找到吕英真的时候,他还蛮吃惊的。宋为磊整个人瘦得脱了形憔悴不堪,还主动把一切事情都给说了。
「不是他勾引我,是我勾引他。」宋为磊当时是这么说的。
这下轮到了吕英真瞠目结舌了,那个小男生有什么好的,让霸道横行的宋为磊低声下气地来给他解释。
「总之现在我需要你的帮忙,那边的朋友全都分布着我爸的眼线,做事不方便。」
「什……什么事?」吕英真有些害怕了,该不会是要叫他杀人放火吧,这个他可干不来。
「以你为法人代表的名义开一间公司,资金我这边出,你就提供个名字,利润四六分成,我六你四。」
「玩这么大?」吕英真惊讶道。
「嗯。」宋为磊想,现在他老爷子这么嚣张不就是有钱吗?等自己有钱了,才可以理直气壮地找回杨一。
「为了那小子?」
「嗯。」
「想不到你是性情中人啊。」吕英真想了想又说,「当时我看这小子也不起眼的,后来看他老跟着你,更加看不起他了。」
对面的宋为磊青筋暴起,吕英真以为他的拳头就要落到自己身上,没想到他却跑向厕所。吕英真不放心也跟在后头,宋为磊一进去就将刚刚吃下去的那点东西全吐出来了,跪在马桶上不住干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