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还有一个办法。”办法是有,不过女子犹豫着要不要说出来。这般虚无的希望,或许只是令一切更加绝望。“神医桑拓,天下没有他治不了的病,救不了的人。不过很可惜,就连奴家都不知道他此刻正云游何方。”
“连你也不知道?”
女子肯定的摇摇头,“我只知道桑拓最后一次出现在世人面前,是为了替汐蓝帝王解空化奇毒。”
这件事景宣也听说过,当时听来尚不觉得怎样,今日却是难掩的义愤填膺。“这样卑劣之人,桑拓就不该就他。”
“世事茫茫难料,谁也无法洞悉明日发生什么。”女子长叹一声。救下一人,而这人却造下更多杀孽,神医桑拓此举是造福还是造孽,只怕他自己都分辨不清。不过以传闻来看,就算是大奸大恶之人,桑拓还是会施以妙手全力救治罢。
“帮本王留意桑拓去处。”景宣已经顾不上是不是会欠人情,为了不当那个亡国君王,他就必须让国民安康。
女子很爽快的应允,“知道了。”
事情虽已暂告一个段落,景宣依旧怒气难平。“滟昊泠枉为当世两大帝国之一的君王,为了取胜居然做下如此天理不容之事!”
女子轻笑一声,听不出她是否赞同这份置评。“毁天灭地,这本就是汐蓝帝王背负的命运,如今又有什么好奇怪的?既然已经将滟昊泠当做了灭世之子,就不能指望他的手段全然光明磊落。”
世人只怕都错了,认为汐蓝灭亡百图的过程也算是七界并吞之间的正常情形,战后汐蓝对百图的统治也全然施行仁政。这些先入为主的观念,令世人都忘记了滟昊泠的本性,甚至觉得由这样一位雄韬伟略的君王来一统天下,也没有什么不好。
风御畅当年留下的预言,早被人们抛诸脑后,忘的一干二净。
“现实以传国玉玺步步紧逼,再来利用汐蓝缺粮之际出兵其属国。你们都低估了滟昊泠的不择手段,他从来不是任人宰割之辈,更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女子抬起眼眸,一反先前的慵懒之姿,锐利的目光射穿纱幔直直刺进景宣心里。“如今景阳之祸,只能说是你咎由自取,招惹了不该招惹之人。”
第二十三章 残酷坦诚
“这么冷的天,炉子灭了也不知重新点燃,你非要让我如此担心不可么?”话虽如此说了,滟昊泠也只是瞥了一眼炉中燃透的灰烬,一点也没有重新将之点燃的意思。
或许是那一眼看了太过剜心,一点余温也不剩的灰烬,如同死了一般。莫说还能温暖周遭的空气,衬着一炉死寂,只会让一切更加寒冷。死灰,死灰,这个名字一点也没有叫错。
感觉背后贴上一具温热的躯体,烈熠想要往内让一让,奈何这床榻本就十分狭窄,已经是丁点儿余地也没有剩下。避无可避之间,被对方揽住了腰肢。“明明是一国之君,却非要做出这样的事来。”
是叹息,还是薄责?滟昊泠分辨不清,索性也不去理会。“这样的什么事?轻薄的登徒子?”夜半前来,一声招呼也不打直接爬上别人的床,还真是一名浪荡者的举动。只是滟昊泠本人浑不在意,反而抓住这一机会调侃对方。
烈熠阖起眼眸,若说滟昊泠是登徒子,那他又是什么?被轻薄的美人?这句话当真失言了。于是再不说话,只是任由他抱着自己。猜不透他为何而来,也没有任何不轨的举动,不过是在黑暗之中环抱着自己而已。
等了许久也听不见滟昊泠说一个字,要不是还有绵绵密密的温度传来,烈熠几乎要认为他已经不辞而别了。
“熠,明日就要出征了。”滟昊泠蓦然开口,声音并不大,可是在这样的黑沉中陡然响起,还是重重砸在人的心上,沉闷作响。
“我知道。”当然是知道的,即便他从未进入柔蓝王宫一步,也未参与近期军事行动的决策,但是这么重大的消息一早已经流传出来,自然而然地也流进他的耳中。况且还有羽檄军中的传令官,考虑到他特殊的身份之后,还会专程将命令告知。
真是,想听不见也不行。
“我认为你会阻止。”滟昊泠终于告知来意,连续几日被出征前的琐事缠身,一直抽不出空来看他。今日夜半梦醒,再也无法压抑不安,非要从他口中问出什么不可,哪怕并非真言,他也能好过不少。
烈熠无声叹息,被夜色掩护,加之又是背对他的关系,相信他并不知晓。“你才是汐蓝的皇上,国内情况如何你本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如今执意攻打景阳,相信你也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又何须我再多说什么。”
这几句话说得无比诚恳,也句句属实,偏偏滟昊泠一点也不爱听。收紧了手臂,顺势将下颔架在他的颈窝。想来这个姿势会令他非常不舒服,不过他仍然坚持不愿放手。带着誓言一般的语气,滟昊泠郑重向他承诺,“此战,汐蓝必定获胜。”
他认真如此,烈熠也就不能再继续执着什么了。手掌滑下,与他的手掌叠在一起,十指陷入他的指缝中,紧紧相扣在一起。明日开始,又是无休止的征战,今夜就像是无可奈何之中偷来的平静。
“我相信。”三个字随着叹息吐出,在如此寒夜之中,仿佛一触即化再难寻觅,又仿佛掷地有声永远铭刻。
这份信任,不是从此时此刻开始,而是源自更加早远的最初,烈熠自始至终都相信着,能够统一七界的王者,放眼天下也唯有滟昊泠一人。
听出了某些怪异之处,他说的是相信,而不是知道。“熠,你——”话语难以出口,滟昊泠还是难掩惊异,猛然半坐而起,撑着手臂俯视着黑暗中的容颜。
事到如今,景阳的变故已经是天翻地覆,只要是耳目略微灵敏者都不可能没有听说那场足以颠覆一个王国的怪病。滟昊泠从来都清楚,烈熠又何止是一般的耳聪目明者,他独有的情报系统,只怕与他也不相上下。
如今烈熠的态度表明他对景阳的一切情况浑然不知,这如何不叫滟昊泠惊异莫名?!
“我的确什么都不知道。”轻易就看透他的不解之处,烈熠也真诚地坦言。“确实有不少有关景阳的情报送到我手中,但是我都没有拆看。”其中包括一封标注着火焰纹章的加急情报。
烈熠独有的情报系统,以红、黄、蓝、绿四色将情报定级,能达到红色级别的情报本已不多,往往都是影响七界格局的大事,况且此次还动用了甚少使用的火焰纹章。即使不看,烈熠还是能够知道景阳国内状况已经恶劣至极,否则他派出的密探也不会使用这样的标识。
面对这一条情报,烈熠承认,自己有好几次都差点读了其上的内容,最终还是生生忍住,将之放在一旁。
隐约能够猜到他如此做的理由,然而滟昊泠到底还是无法置信。“熠,你何故如此?”
烈熠却是不答,一个字也不多说。决心已下,再追问理由本就没有任何意义。况且他素来是个只要决定了什么,就会不顾一切坚守到底的人。
烈熠此刻所不知的是,很快的,他就为这个决定尝到了后悔的滋味——原本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理所当然不会为了某事而感到后悔。唯有这一次,烈熠完完全全地错算了。
他自己不提,滟昊泠还是不能停止猜想,他甚至认为烈熠此举不过是为了不愿让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难堪。或许在烈熠看来,能够劝诫之处都已然苦口婆心地劝诫,最终如何行事还是掌握在滟昊泠之手,他若是在其中多加干预,只会让那一夜的不快再次上演。
“熠,燕归愁晋升元帅那夜,我真不是故意的。”大概也只有在烈熠面前,滟昊泠才会有这般委屈的语调,间杂着一点点无赖到底。真正想来也是,他是他的哥哥,偶然纵容他的耍赖也没有什么罢。
烈熠翻过身子,成了与他面对面躺着的姿势。“你不是故意的,我相信。”
又是相信?滟昊泠说不上此时的感受,只觉得心脏骤停,像是被烈熠轻描淡写的几个字抽走了跳动的力气。同样是相信,听在耳中的影响竟是截然不同。他已经可以预料,接下来他说的话会是如何残酷。
“然而就算不是故意,你依然在怀疑我与燕元帅互通消息。”如今的燕归愁已经可以算是汐蓝数一数二的重臣,与人互通消息这样的罪名何等严重,只怕以命相偿都不够。“这是生为帝王的本能,所以我并不怪你。”
残酷,而又真诚。原本这些秘密该永远埋藏于心。奈何滟昊泠偏偏深夜前来,挑起了话题。
天性多疑,这是世间每个上位者摆脱不了的本性。烈熠甚至设想过,假如他们之间异地相处,难道他自己就能做到全然的信任,认为滟昊泠与重臣之间只是一场普通的交谈。
他做不到。
正是因为做不到,所以烈熠才理解。
“昊泠——”他突然轻轻唤了他的名字,不同于过往万年不变的清冷,是那般的轻缓,轻如风,缓如雾。随着这一声呼唤,烈熠已经反手握住了他的手,用了那么大的力气,与声音形成鲜明的反差与对比,几乎将滟昊泠的指骨捏碎一般。就这般强势的,不予拒绝的,他将他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胸口。
滟昊泠没有动,一丝一毫挣扎的念头也没有。今夜的烈熠太反常,反常得令他不知所措。
掌心之下,隔着寝衣,隔着皮肤传来的是他的心跳,缓慢而脆弱。滟昊泠要耗费十二分的精神,才能不错过那每一次跳动。于是,他差点错过了他接下来的一句话。
“这里,很难受。”
是的,难受。不是心痛如绞,就是难受,难受得恨不得它就此停止了跳动,至少换来永恒的宁静。
滟昊泠没有傻得去问他为何难受,狠狠一把将对方拥在怀里。“对不起,熠,我不该疑你。我不该,我不该……”
他们之间只得半句真言,这又如何?
以烈熠的睿智,即便不做任何调查,又怎么会觉察不出景阳国内情况有异?仅仅只是为了令他不再猜忌,烈熠就做到了如此地步。他们之间从来没有真正的坦诚,然而仅仅只是为了一半的真实,烈熠已经竭力做到了极致。
第二十四章 胜负已定
受到粮草的限制,羽檄军出征的规模远远不及全盛时期。然而即使这般,依然壮阔足以鼓动任何一个人心底最喧嚣的部分。
骑兵部队、步兵部队、弓箭兵部队、辎重部队……按着如此顺序,羽檄军维持着缜密的行军队列,寻不到丝毫空隙。羽檄军独有的深蓝军服,如此聚集在一处之后,仿佛给天地间染上了一笔浓烈的重彩,眺望之下竟然怎么也看不到尽头。
行进在全军正前方的是并辔的两骑。这里本该是全军统帅的位置,素来都应该是一马当先,即使是军阶相同的两名将领,都会有正负之分,而身为副将的那一位会自觉地落后半个马头,绝不会抢了主帅的威风。然而,羽檄军前方的两骑,是的的确确地并头前进,谁也没有领先谁半分,谁也没有落后谁分毫。
从方才起,滟昊泠就怎么也挪不开眼睛,只有他自己明了,如今这般再次得以与烈熠这般亲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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