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过意外,以至烈炽当场愣住,像是回不过神一般。
“事到如今,父皇还能放心我按自己的想法行事么?”只怕是不放心的,不然也不会用这个借口召他回来,彻底断了与滟昊泠之间的关系。烈炽病重是真,而他利用了自己的病重达成目的,也是事实。
滟昊泠与他之间是没有任何父子情分,但是烈熠不同,到底是他亲手养大。如今,烈炽已经不放心兄弟两人都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做事。一个他无法掌控,而另一个,他总有办法将之召回身边。
说起来,父子三人都是绝情寡义的人物。无论是滟昊泠,还是烈熠,都彻底继承了父亲的寡情。毕生情爱一旦奉于唯一一人之后,其他的一切皆可不在意。就像此时,明明是多日未见的父子谈话,充满其中的也只剩下猜忌。
“要是不放心,我也不会传位给你。”烈炽终于不再看儿子的面容。他心里明白,若是再继续下去,只怕又会忍不住去触碰他眼角的泪痣,那明明是他最深恶痛绝的行为。今日的相处已经不融洽至极,还是不要再做出令他烦憎的事了。
竟拿传位当做借口,看来在这件事上,父皇便是连敷衍都觉得没有必要,他甚至无意费心去找一个更加像样一些的理由。
这场谈话已经到了极限,烈熠能在继位之前的繁琐杂务之中抽身前来,已是万分不易。既然连个像样的话题都找不到,又何苦再继续这件两两相厌的事情。
“今日如果没有别的要紧事,就去见一个人罢。他在宫里也等你好几天了。”
想象不出有谁会在此等待,平常人也就罢了,此人竟能令父皇加以提示,也算是少有。冲着这一点,烈熠就无法拒绝。
第七卷 第二章 再逢故人
半脸的面具,遮住了包括鼻梁在内的大部分面容,只剩下一双略显刻薄的唇在外面。只是那面具再也不是记忆中的凶神般若,而是换成了更加普通的样式,单纯的银白色,并没有雕镂任何装饰的花纹。
烈熠当然记得,曾经的那一张面具正是毁于自己手上。
“赫连。”原来父皇让他见的人,竟是失踪多日的琅邪王。
“很意外?”赫连远遥斜倚在一堵宫墙之上,并没有因为他的到来就改变了姿势。不退却,也不迎奉。变化的只有面具后的一双眼睛,那份灼热,岂是能够遮掩的?“你大概一点也不想见到我罢?”
意外么?事先的确没有料到会是赫连远遥。然而真正见到之后,倒也谈不上如何的意外。世事无常,昔日的敌人,焉知不是今日的盟友?静铁关外一战,蛮族败退之后,赫连远遥就淡出了各方势力的眼线。为了休养生息以便日后东山再起,赫连远遥可能躲藏于七界的任何一个角落,自然也就有可能藏身于南翥宫。
至于是否不想见他,烈熠自问给不出回答。因为他的空华奇毒,几乎害的滟昊泠丧命,为此他的确无法原谅赫连远遥。但是此时就连怨恨,他已不再有任何立场,就连他自己……都已经背叛了滟昊泠不是么?
“你的伤好了么?”这不是当下最合适的话题,却也是烈熠所能想到的唯一的话题。瞥过一眼,对方空荡荡的袖管,无疑相当刺眼,也提醒了他们之间曾经敌对的立场,不死不休的一场死斗。
赫连远遥自己竟像是浑然不在意一般,至少,他表现出的动作不像在意这一点,随手拂了拂右侧的袖管。“当时你那一剑够快,手臂断的也相当干脆,痛楚自然就比想象中小了不少。”
“……”着实难以拿捏赫连远遥这话的本意,他的每一个字都是那般真诚,真诚的赞赏,仿佛真的为了那一剑而无比赞叹。但是在那一剑之下,被削断的却是他的右臂,他弯刀技艺绝伦的右臂,失去这只手之后,他的功力只怕已经大打折扣。
试问,赫连远遥又焉能不恨?
焉能,还能这般心平气和的称赞断臂的仇人?
“那一剑的威力如何,使出这一件的熠自己最该清楚。”一边说着,赫连远遥一边挽起那只衣袖。里面原本已是空无一物,两三下就已经挽到尽头,露出光秃秃的肩膀。失去手臂的肩头上伤口早已完美的愈合,甚至并无留下太过丑陋的伤疤。
“我已经无碍了。如今亲眼见到,你可以不用再愧疚。”
赫连远遥心高气傲,断臂一事是今生最大的耻辱也说不定。如今他只是为了令自己不再愧疚,竟然可以这般毫不避忌的将断臂之处展现在他眼前。
烈熠心中一堵,更是沉闷的难受。
“当时那条手臂呢?蛮族军队撤退的混乱之后,清点战场之后已不见断臂,应该是被你的部下拾去了。”烈熠想起当时的一件事,如今这也成了他的疑惑。“当时如果找一位医术高超的医师,断臂还是有接回的希望。”
“的确如此,我的部下也找了医师来。”赫连远遥轻描淡写的诉说着当时的过程,“不过我只是让那医师帮我止血罢了,其他的治疗都拒绝了。”
“为何?”烈熠着实不能理解。假如赫连远遥只是因为那一剑而自暴自弃的话,恕他实难苟同。
赫连远遥松开挽着衣袖的手,空荡荡的袖管又再次飘落在身侧。“熠还记得我惯用的武器罢?”
看到烈熠拧眉不作声,他也不甚在意,自顾自的说下去。“弯刀是一种极端需要技巧的武器,我的右臂就算能接回去,力量与灵敏也必定大不如前,实难再将弯刀技艺练至巅峰。既然如此,那样的废物不要也罢。”
这个人,还是如记忆中一般很戾。只是这一次,他很戾的对象却是自己。烈熠继续缄默,在这件事上,他从一开始就没有置评的立场。
赫连远遥将左手举到眼前,也不知是想给对方看,还是为了便于自己端详。“与其挽留一只没有什么大用途的右手,我还不如在这只完好的左手上多下工夫。你说是不是,熠?”
烈熠不置可否。无论回答是,亦或不是,都不见得是赫连远遥想要听见的答案。烈熠只是很想问一问,对自己都惨烈如斯,赫连远遥是否当真就没有别的理由?
持剑砍断他手臂的人是他烈熠,所以对赫连远遥来说,索性就此不要了。
赫连远遥摆摆手,表示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你何时去看军队训练的情况?”
烈熠怔了怔,也难怪他反应不过来,对于对方陡然提及之事,他的确不知其中的意思。
赫连远遥倒是立刻明白了,“看来你还不知道,如今焰赤的军队,正在我手上接受训练。”曾经因为伤重而不得不暂时退出这一场席卷了天下的混战,至于他是何时到了焰赤,又是何时接受了军队,这些事赫连远遥都没有说明,只因为这些对他而言并不十分重要。
烈熠的心底有瞬间的冰冷,赫连远遥身份尊贵,即使当日在静铁关大败,但是他依然是蛮族之王。琅邪尚未亡国,这一点也就不会改变。赫连远遥不同于焰赤的普通将领,由他训练军队,事关重大只能是父皇烈炽才具有这般决断的权利。
此事不仅仅只是军队的变革,已经关乎两国之间邦交的变化。同盟——在他深陷景阳事物脱不开身时,父皇已经做出了如此大的决定。他之前都错估了父皇的心意,除了将他召回承继皇位以外,原来烈炽已经为有遭一日来临的大战做了无数准备。
“将军队交到我手上,你可是不放心?”赫连远遥并非存心这般认为,只是难以忍受凝重的沉默。
“不,蛮族独有的爆发力与冲击力正是焰赤军如今最为缺乏的素质。”烈熠就事论事,也唯有从这样的角度看待此事,他才能缓解心中的不安,恢复心平气和。“赫连肯帮这个忙,我感激还来不及。”
先是如归,紧接着是赫连远遥,之后必然还会有其他人。一个接一个出人意表的人物成了他的盟友,局势的变化正在脱离烈熠的掌控,失速流离。
“我曾经说过,熠,我会让你成为天下之主。”重复当日的诺言,赫连远遥更加多了一份肯定。比起当初她们似敌似友的关系,今日,他们已是并肩而立的同伴,他自然更加有资格说出这话。然而,赫连远遥也瞒不了自己,当他们的某一关系拉进之后,另外有一些,却在不知不觉之中变得更加遥远。
是否每个人的心中都有自己所认同的天下之主?赫连远遥希望那个人是他,而他,从一开始就将一切托付在滟昊泠的身上。
然而,他们的一厢情愿,是否真正考虑了别人?
“赫连,我做不了天下之主。”
不想,不愿,亦是不能。
“哼。”赫连远遥重重一哼,他当然摘掉是什么令烈熠这般想也不想就直接拒绝。知道,却不代表理解,还有什么比这天下更加重要。江山多娇,本就值得任何一个有能之士倾其所有。奈何烈熠不想要?
“三日之后你就是焰赤的皇帝,这条陆只怕已经由不得你说不要。”
他的残忍,带着十足的故意将他刺伤。烈熠的面容瞬息之间变得苍白透明,强自笑着,却是苦涩难言。
“赫连是等着三日后的店里,还是先回军中。”烈熠自认无法在当下立刻就具备夺取天下的野心,但是他这一问也算是某种默认,至少已经承认了赫连远遥的盟友身份。
“我就算留下,也没有任何用处。”待到烈熠登基的那一日,也不过是多了一个祝贺之人。不过赫连远遥相信,那一日的烈熠,最不缺的就是祝贺。“军务繁忙,我回军中等你。”
深吸一口气,即使面具挡住了赫连远遥大半张脸孔,但是下颌上的坚毅线条还是能够看出他此时的表情何等郑重与认真。“等你了却杂事之后来军中看看,到时你就会明白,这支军队会是你最坚强的后盾,足以达成你任何愿望。”
第七卷 第三章 即位大典
是夜,却无法入睡。
烈熠索性起身,信步走进庭院中。头顶,月色出奇的好,明晃晃的,令世间的一切都无所遁形。树木宫墙虽然同平常一样投下影子,但是那影子也是极端的利索,显得干干净净。
七界这种,惟独焰赤的皇宫建造在高山之上。掩映在崇山峻岭之间的宫阙楼阁,令人恍然之间看了,真认为那便是仙宫琼宇。
仙宫琼宇,正是所谓的高处不胜寒罢。
所以,烈熠不喜欢。厌恶着所有的宫殿,而南翥宫,则是他最不喜欢的一座。
时节还不到,空气中的冰寒已经透骨。单薄的长衫,早已无法起到保暖的作用,烈熠也无意运功驱寒。只是任由冰冷的空气从衣衫的缝隙之间透入,冰冷了四肢百骸。
“太子殿下,总算找到你了。”清脆的声音,在冰凉的夜里请起来更加悦耳动听。“时间不造了,该去为登基大典做准备了。”
沐浴熏香,穿戴吉服,继承皇位的店里不比平常,程序繁琐至极。即使眼下才刚进入后半夜,也需要准备起来了,不来势必会误了明日一早的吉时。
烈熠很想说不需麻烦至此,但是也没有必要为难侍女。况且如今天下大乱,即使战火还没有蔓延到焰赤境内,百姓心中还是面部了蔓延着恐慌。越是在这个时候,百姓越是希望看到一个强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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