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蔓延着恐慌。越是在这个时候,百姓越是希望看到一个强有力的政权。典礼仪式或许有些华而不实,没有任何实质意义,但也不失为一个展示皇家力量的好办法。
南翥宫的汤泉,乃是引自附近的一处天然温泉,泉水终年维持着最适宜的温度。水池四角的进水口,分别雕作传说中的四大圣兽,造型古朴,只是看上一眼便足以叹为观止。温泉水自张开的兽口喷溅入池中,溅起氤氲水汽。
同时氤氲的,还有侍女点起的熏香。袅袅的炉烟夹杂在水汽之中,薄雾一般笼罩在水面之上,温柔旖旎,使视线更加模糊不清。
烈熠靠在池边,熏香的味道被染湿之后不断飘拂在鼻端。先是觉得有些许熟悉,陡然想起之后心中便是一惊——这是,冰魄香。是滟昊泠,最常用的熏香。在他北冥城的寝殿之中,总是焚着这种千金难买的奇香。时间久了,便是他身上,似乎也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味道。
侍女选了此香,本也是合情合理,冰魄香气清冽,最适合用来提神醒脑。只可惜,本该令心神清醒的味道,如今却将一颗死寂的心脏搅的混乱不堪。
“把香灭了!”有些疾言厉色的命令,将旁边候命的侍女吓了一跳。第一次听见太子殿下用这么大的声音说话,侍女呆愣在原地,完全手足无措。
“算了。”烈熠猛然站起身,温热的泉水从身上褪去,凉了体温,也令头脑微微冷静下来。这么指责下人的无心之失,是他的不对。对吓傻的侍女招招手,也将声线放的柔缓。“过来帮本殿下更衣。”
本殿下,这怕是最后一次使用这个自称了。再过上数个时辰,就将换上最高高在上,也是最孤独的那个字眼。
朕。
登基所穿戴的服饰自然是非同一般的繁复,在等到烈熠的命令之后,一众侍女鱼贯而入,每人手上捧着的托盘中,都是用途不一却同样精美绝伦的各种衣饰。
太子殿下从水池上来之后已过去了一段时间,早有乖觉的侍女手持布巾上前,为他仔细擦干水渍。
之后便是更衣。焰族尚红,而不带一丝杂质的焰红色,从来只有皇帝能用,即便是烈熠,在过去也只能用稍次一等的明红。但是一切都将从今日起完全改变,一层一层穿戴在他身上的服饰,由内而外,无一不是最正统的颜色。
终于穿戴完毕,侍女们退后一步,最后一遍检查有无不妥之处。然而一眼看过之后,竟是无可挑剔的完美。早已听闻焰赤的皇帝烈炽在年轻时就已是英姿无二,俊美无俦,只可惜这些侍女们年轻,都没有见过烈炽全威时期的摸样。然而这份遗憾,在今日也算是彻底弥补。身后吉服的烈熠看上去竟是如此耀目。
没人下令,也没人带头,所有人自然而然的原地跪下,以额触地。单凭这独一无二的身姿,就足以引起最本能的崇拜。
晨曦透过窗棂,洒在室内的每一个角落,驱散了蒙蒙水汽,也勾勒出每一条俯跪的身影。
时辰到了。
“礼成!”丹熏峰下,随着主持登基典礼的礼部尚书韩章一声呼喝,文武百官在烈熠的带领下纷纷起身。
丹熏峰并非这一连山脉中的主峰,焰赤的皇宫南翥宫也并非建在丹熏峰之上,但是无疑却是最神圣的山峰。峰顶即为焰族圣地,非皇族成员绝不能入内。
今日乃是烈熠的即位大典,免不了要带领文武百官在此告天祭祖。只因官员无法踏入圣地,于是便按照惯例,将举行祭礼的祭台摆于丹熏峰山脚之下。
祭礼结束之后,文武百官以及各国使臣,浩浩荡荡数百人向着南翥宫行去。按照官职大小,顺着宫殿之前的白玉石阶分立两侧。旌旗翻飞,除了头顶呼啸而过的风声以外,整座南翥宫皆笼罩于一片肃穆的氛围之中,皇家之气,浩浩荡荡。
在万千目光的注视下,独独一人,踩着镶金描银的红毯,自山脚下一步步拾阶而上。他们走的那样轻,仿佛只是从红毯之上飘过,不曾留下任何痕迹。他走的那样重,仿佛每一步都是踏在人们的心头,铭刻下磨灭不去的印记。
今日之后,直到老去,但凡是亲眼见过这一幕的人,至死都无法忘记那一日烈熠的风姿无双。
这就是皇座——手扶之处是无比滑腻而冰冷的感觉,令ile熠不自觉的想到了择人而噬的毒蛇。谁说不是呢?这扶手上的花纹在历经数百年之后,早已被磨的平滑无比,但是填埋那些纹理的却是数不尽的鲜血,手指摩挲过去,甚至被沾上一片再也洗脱不掉的血红。
他不是第一次坐在这个殿堂之上,只是以往都不会居于正座。下意识的往旁边看了一眼,在那里曾有为太子专设的桌案,不过如今也撤下去了。因为他已不是太子,而是真正执掌焰赤的皇帝。
礼乐奏起,老宰相烈贤捧起玉玺站于百官之首,高呼,“皇帝登大位,臣等谨上御宝!”上千三步,亲自将象征焰赤至尊之权的玺印奉于烈熠手中。那一瞬间,烈熠分明看见,这位老臣,同时也是他一族的长辈,眼中已是抑制不住的泪光。
烈贤强自压下激动,回到先前的位置,带领百官行三跪九叩大礼。
随着韩章的唱喝之声,看着殿上不断起伏的身影,烈熠只觉得一副无限沉重无以复加的担子,就此压在了自己身上。
典礼仪式部分至此即为全部结束,接下来的就是朝贺阶段。侯在殿宇两侧的乐师们奏起了喜庆的乐曲,为了不失皇家风范,也都是些雅乐。肃穆之气顿减,欢庆的气氛再次充斥了南翥宫。
各国的时辰在刚才的叩拜仪式中不能进殿,如今也轮到他们来一表敬贺之意。带着国书,带着礼单,也带着……不甚分明的真是心意。
烈熠的天纵英才早已传遍七界每一个角落,刚才在殿外遥遥看过一眼之后,更是觉得不凡。对于这样一个人物代替病重的烈炽继承皇位,各国心思不一,也不是每一个国家都觉得这是一个值得高兴的好消息。
门外有韩章的手下,负责高声念出使臣的名字以及官阶。然后那些衣着华美,手捧贺礼的使臣就会入内进谏焰赤的新皇帝。精美的礼物,诚挚的致辞,混合在彬彬有礼的笑容之下,掩盖了一切真实想法。
无论是台上坐着的,还是台下站着的,都是一般的应对得宜。也是,一般的心知肚明,这是一场演给天下看的戏,戏中的人都不必太过当真。
大概正是因为场面太过祥和,对于蓦然插入的安静,才会令所有人都愣在当场。外间一直持续的唱喝声戛然而止,守在外间的礼仪官员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念出使臣的名字。宰相与礼部尚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不妙,在这样的场合下,这样的做法无疑对使臣失礼之至。
韩章不敢耽误,悄悄退了下去。他只能料想是手下遇上了什么棘手的突发事件,事关重大,守在外面的都是平日的得力干将,若是他们都处理不好,也不能就任由事件这么发展下去,只能由他亲自出马。
三步并作两步,韩章用最快的速度走到宫门。抬眼一眼,有一道逆光的影子站在那里。等着进殿朝贺的使臣还有小半,人数绝不算很少,然而韩章还是可以肯定,就是这个人。
“既然没人敢念出朕的名字,那就免了通传,朕自己进去。”
韩章甚至没有真正看清那人的容貌,只有这句话,一字不落,完完全全的钻入耳中。连带韩章在内的素有人,都像是被这句话震慑当场,竟是半步都挪不开,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人与自己擦肩而过。
只有那一道光晕中的影子,蓝的撼动人心。
第七卷 第四章 颠倒痴狂
殿内本已是异样的安静,所有人都自觉不自觉的关注着外间的动静,于是那句话听得格外清晰——既然没人敢念出朕的名字,那就免了通传,朕自己进去。
朕?七界之中除了两大帝国的君主能够使用这个自称以外,其他国君之多只能称呼为本王。如今,其中一位帝王已端坐于眼前,而另外一位则远在千里之外,断断不会与焰赤扯上任何关系。
但是——朕?还有那种谁也模仿不来的语气,淡淡的慵懒之后是睥睨天下的皇者霸气。这两者加在一起,殿内的宾客们只能想到唯一一人。
众人面面相觑,任凭视线转向谁,在彼此的脸上看到的都是震惊莫名。不敢置信,却由不得不置信,众人的心绪已经矛盾的无以复加。
在所有人还来不及理清头绪之前,一道人影已经通过宏伟的殿门,一步步的走了进来。素有人都想证实自己的猜测,然而没有一个人敢直视来人的面容。他谁也不看,谁也不理,径自朝内走着,尽管如此,在场官僚以及宾客还是感到一股如芒在背的不善气息。
下意识的低头,扫过众人视线的只有一溜水蓝的颜色。那颜色消逝的太快,以至于很多人当下都来不及反应。好不容易整理清楚自己所见之后,才惊觉,刚才看到的不仅是飘拂而过的衣摆,还有……及地的长发。
水蓝色的长发。
真的是他?
再吃顿的宾客此时也领悟到自己无意中陷入了怎样违背情理的场合,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不应该看见。一旦看了,甚至免不了会有杀身之祸。本能的想逃,奈何脚下如同生根一般,半步也无法挪动。
太过安静的场合下,唯一还回荡着的脚步声就显得格外响亮。众人即便不抬头去看,也能够轻易分辨出来,那脚步正一步步深入殿堂。蓦地,又有一个步伐加入进来,如果没有听错的话,竟像是……竟像是烈熠从皇座上走了下来。
再如何胆小怕事,这个时候已是不能不看了。滟昊泠与烈熠,随便一个都是只手遮天,左右天下局势的人物。他们的意外会面会给七界带来怎样的影响,在场的宾客无一不是身负重责,又怎能不张大眼睛看个清楚。尽管名为使臣,然而到了这个时候,只怕身份更接近于探子了。
“你疯了。”不闻声线起伏,也不见神色波动,古井不波的四个字,已然耗尽了烈熠全身的力气。本已是相隔天涯,如今却能在咫尺之间感受到他的气息。
就算真的疯了又如何,滟昊泠才不会在意这些。“我来贺你登基,你不高兴么?”
“你疯了。”烈熠重复着这三个字,除此以外,他已是什么都说不出。他只身前往敌国,不带随从,不加遮掩,就这般大摇大摆的走上焰赤的南翥宫。除了为这份疯狂深深感慨以外,他还能剩下什么别的心情?
高兴?他完全高兴不起来。然而也不是愤怒——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心脏都已经彻底停止跳动,哪里还有什么喜怒哀乐?
“这如何能称之为疯狂?熠未免太小瞧我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滟昊泠的脸上蔓延,几许颠倒,几许痴罔,或许,还有几许喋血的残酷。“疯狂, 至少是这种程度才够。”
烈熠的直觉叫嚣着要赶紧离开,只是还来不及有任何动作时,一只手掌已经不由分手的扣在他的脑后。连烈熠自己都有些分辨不清,此刻阻止他逃离的,是对方的力气,还是那只手掌上传来的熟悉温度。
深刻到狠戾的一吻,明明没有刻意噬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