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开的手掌顺势取过预先放在床头的绷带,万分勉强的情况下,赫连远遥还是硬撑着做了起来。有些伤口已经上药,而有些尚未来的及做任何处理,他也不加区分,就这般将绷带一圈圈的缠过自己的身体。
就算没有伤痛影响,独臂的赫连远遥要完成这个过程都是万分勉强,他不得不借助牙齿才能使绷带不松散开来。而每一次将手臂绕道背后时,则免不了将伤口撕裂的更加严重。他这哪里是在包扎,简直是自残还差不多。
“够了,赫连。”烈熠终于不忍再看,“你不愿我动手,我请军医进来就是了。”
“哪里用得着如此劳师动众?”赫连远遥咬紧绷带的一头,另一头用力一扯,在腰腹之间打了一个十分难看的死结,就当是已经疗伤完毕。“而且你也不希望我伤重的事被整个牧野军知道罢?”
若非如此,烈熠又怎会代替军医之责,亲自前来?在那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之后,牧野军上下早已群情激愤,如今尚能压制的理由便是赫连远遥毫发未伤——不知他以怎样的意志力才能做到这一点,竟然没有让一个士兵看出他掩藏的伤势。
刚缠好的绷带就有数处渗血,落在眼中只是无比的刺目。奈何烈熠无法否认对方的说法。牧野军的情绪早已到了濒临爆发的界点,这个时候的确不能再继续火上浇油。一旦请军医前来诊治,赫连远遥辛苦维持的秘密也就不再是秘密。
然而,眼下再不是犹豫的时候。
让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伤重不治而亡。
“我去请军医。”一旦下定决心,烈熠就是无比坚决的态度。至于之后会引发的问题。只能留待以后再考虑。
“果然。。。。。。。还是怕我死掉。。。。。。。”破碎的低喃,带着几分伤重后的无以为继,仅剩的力气已经在之前的逞强中全部用尽。
再如何低沉,再如何无可捉摸,每一个字还是清晰的飘进烈熠的耳中,以及那矛盾到无以复加的心情。
安心么?多少应该是的。无论出自什么理由,旧友还是同盟,至少在生死一事之上,他的确担心着他,他也有放不开。
但是更多的却是。。。。。。绝望。
除了生死以外,他们之间再也没有任何牵涉,弥漫在周围的空虚令赫连远遥痛彻心扉的绝望。再一次证实了,烈熠自始至终都是绝情若斯。
“你下一步准备如何?”
陡然转移的话题,然而无论是说的人还是听的人,都不觉得如何突兀。在情感被痛楚磨灭殆尽之后,他们两人中的任何一个,都依然能够再次扮演王者的角色。
下一步的打算,赫连远遥所问当然不是有关军医与伤势的琐事。烈熠轻叹一声,先来他多少已经做出了假设,即便是想要隐瞒也是瞒不住的。况且他们两人如今是同盟的立场,他也没有任何应该隐瞒他的立场。
“开战罢。”
轻飘飘的一句话,仿佛没有任何中粮,也没有任何情绪,随着叹息发出。知道砸落在地,才激起一股沉重的闷痛,令赫连远遥不得不惊叹烈熠在其中所做决断的艰难。
万般无可奈何的决断。
“我还以为即使到了这个地步,你还会继续坚持初衷。”赫连远遥缓缓长叹,姑且当做。。。。。。暂时松了一口气。坚持初衷,在很多时候都代表着执迷不悟。他即使不说,烈熠也能明白他的未尽之语。
不愿与汐蓝开战的初衷,尽管烈熠极力避免,然而其中还是不免沾染上了几分私心。不过她从来都不是一个自欺欺人之辈,对此也从未刻意遮掩。如今被赫连远遥用一种委婉的方式道出,烈熠才惊觉这几分私心已经到了如何显眼的地步。
“目的从来就不是一成不变,更何况这还是在战场之上,更是变化万千。不愿与汐蓝交战,是因为量大帝国之间的战火一旦开启,就将打破这个七界的平衡。不过事到如今,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焰赤,总不能任人宰割。”
烈熠的一番措辞义正言辞,身为焰赤的皇帝,他当然不希望自己的国家一败涂地——这是属于皇者的立场,但是赫连远遥还想问一问,烈熠自己的立场又是什么?
与国家无关,与七界无关,独独属于他自身的,立场有事什么?
姚闳将挂在墙上的巨幅军事地图看了整整三遍有余,还是无法确定图上箭头所标注的意思。但是时间不等人,到了她给出结论的时刻了。不,就算时间还有盈余,皇上也没有耐心再等下去。哪怕是个错误的结论,他也必须将之说出来。
只是,姚闳不敢想象要是自己说错了,会有怎样的结果?
原本这只是讨论军情,对错并非十分要紧,至少在讨论阶段,只要是具有发言权的将领都可以畅所欲言。但是如今的羽檄军显然不属于这种情况,不,不仅仅只是在军中。包括朝堂之上也是如此。一旦滟昊汵在场,所有官员都是能避免开口就绝不开口,嘴巴比胶黏的还紧。
滟昊汵从未亲口指出过谁的错误,淡然了,他也未曾夸赞过谁的见解。但是,皇上的沉默就代表了臣子的轻松么?当然不是。没有一个人面对滟昊汵的冷笑之后还能保持镇静,汗流浃背,几乎等于在鬼门关之前转了一圈。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不论是在军中,还是在朝中,这是所有汐蓝官员将领得出的一致结论。
如今的姚闳却是避无可避,既然被点名询问看法,就是指无论他的看法是对是错,都不能在缄默下去。
“皇上,敌军的动向十分怪异。”姚闳也算是聪明之辈,不得不说,他就选了最模棱两可的说法。模糊了具体的内容,也就不容易使人抓住错处。比起曾经那个积极献言进策渴望表现自己才华的年轻将领,如今的他更倾向于明哲保身。
这或许不是姚闳的本意,大事面对如今更加深沉不定的滟昊汵,这的确是最安全的做法。
“说详细一点。”看穿了对方的意图,滟昊汵却不打算让他轻易如意。
姚闳下意识的退缩,最终还是在皇上冰寒刺骨的目光中硬生生的止住脚步。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都放在地图之上,只有不看滟昊汵的眼睛,他才能够令自己发出声音。
“焰赤的牧野军从此处斜插进宫我军尾部——”要轰轰一边说,一边指着图上预先被标识出的箭头。而这一出攻击点,恰恰也是他最为大惑不解的部分。“恕属下愚钝,是在想不出牧野军如此做的目的。”
开口说了第一句之后,姚闳的紧张微微得以缓解,手中的动作和语速都加快不少。指着图上的一处位置,“倘若牧野军由此处进攻,不是能够掐断我军首位,各个击破么?为何他们偏偏舍易求难,反而选了缺乏战略意义的队尾作为突击目标?”
“目的?”滟昊汵喃喃重复着这个词。
目的,是啊。
熠,你到底想做什么?
第七卷 12 棋差一招
“沐霖,你如何认为?”滟昊泠的注意转到另一人身上。
姚闳的表现尚且不错,若不是看着这个年轻人也算是个可造之材,滟昊泠也不会将其带在身边。不过从他刚才的分析来看,也已经到了极限。想不通的问题就是想不通,况且他的疑惑是那般深重,滟昊泠无意在一个已然穷途末路的属下身上继续浪费时间。
沐霖也站在巨幅地图之前,比起姚闳只关注细节部分,他好歹也算是一国之主,眼光自然要宽广的多。譬如此刻,沐霖所观察的不仅仅是焰痴牧野军进攻的方向,他看见的是整个青夷敌我双方的动向。
渐渐,某些端倪展现出来。
然而那些异样并不十分明显,乍有似无,沐霖也不止一次怀疑自己是否产生了错觉。万般不情愿,沐霖还是不得不承认敌人烈熠是个用兵高手,他竟能将自己的战略意图掩藏的如此之深,使人无从捉摸。
如果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沐霖自认为此刻已经足够冷静,不会像阵前的将领一样被种种纷杂的表象所迷惑。但是,看不明白就是看不明白,即使是纵观全局,总还是觉得掉入了某些陷阱之中。
看到全局,却看不清背后的意义。
有那么一瞬,沐霖心中的嫉妒几乎翻滚起来侵吞了理智。
烈熠这样一个人,即便是不可共存的敌人,依然带着他所无法企及的才华闯入滟昊泠的人生,使他不得不为之沉迷不可自拔。沐霖自认努力过,就算是以一个属下的身份,他也付出最艰辛的努力,最终他还是不能不承认,他比不过烈熠。
如同眼下,明明是他证明自己能力的机会,但是他怎么也看不出烈熠的意图。
不知不觉中又棋差一着——为此,他焉能不恨?
但是无论有多恨,胸口被这股嫉恨灼烧的有多痛,沐霖都不能怨恨——他也没有怨恨的权利。尤其是在滟昊泠面前,他只能尽最大的可能压抑即将迸发的怒火。
“看上去,敌军就像是在故意驱逐我军。”沐霖喃喃道出自己发现的端倪,这个迹象并不明显,只有从整幅地图上去看,才能发现地方双方的军队正隐约朝着某一个方向移动。
沐霖的说法引起了滟昊泠的兴趣,视线转向地图上标出的红蓝双色箭头。
按照各自崇尚的颜色,箭头代表了如今在青夷境内的羽檄军与牧野军的动向和交战状态。箭头杂乱不堪,几乎遍布了青夷的每一个角落。
要是换了一个平常人来看这图,不细看还好,细看之后用不了多久就会头昏脑胀。但是滟昊泠怎么也不属于平常人的范畴,几眼望过去,他已经从中读出了某些规律。
不得不说,沐霖也算是相当厉害之辈,他竟然能从如此混乱的情况下推断出接近正确的答案。
想来也是,假设沐霖资质平凡,不过只是冰族王上遗腹子的他也无法最终登上王位。附庸于强国汐蓝的冰族,要保护这这样一个羸弱的国家生存下去,其中的艰辛着实难以一言而尽。
“沐霖,眼光见长啊。”滟昊泠的称赞来的毫无征兆,于是被称赞之人也不敢随意接受,只能退后一步,静静站在原地。不过沐霖凭借在他身边侍奉多年的经验可以判定,此刻的滟昊泠心情蓦然变得很平静,仿若看透一切的平静。
自从烈熠不告而别之后,已经有很久不曾见过滟昊泠如此平静或者冷静的时刻了。最近的滟昊泠,虽然未曾真正爆发,殊不知正是濒临爆发边缘的他,也更令周围的人战战兢兢。
“皇上,属下还是不明白。”换了片刻前,沐霖一定不敢随意提出疑问,然而滟昊泠陡然变化的心情却使周遭的空气缓和了不少。
沐霖需要得出答案,唯有熟知敌人的意图,他才能够确保在这场战争之中不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奈何他的眼力有限,即使看破表象,依然还是无法得出最终的结论,为此,他不得不救助与滟昊泠。好在此时他的心情还不差,沐霖并不知晓是什么改变了他,但是他不愿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果然,滟昊泠的心情出乎意料的平和,甚至比沐霖想象的还要好上几分——别说是最近一段时间,就算以往,滟昊泠也从未如此耐心过。“何处不明白,说来听听。”
沐霖一边指着地图上的几个城市,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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