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关之后,就是‘幽州’地界。”这是世人皆知的事实,然而在说出“幽州”两字时,眉妩还是咬重了音节。不站而降的归顺,理智上清楚这是最正确的决定,情感上要彻底接受,实在不是那般容易。
烈烟只装作没有听出这层异样。七界统一的过程,无疑会伴随数不胜数的痛苦,他又何必当面揭人伤疤?
“假如这只是国与国之间的战争,虞关告破,最终的胜负也几乎再无悬念。”毕竟是眉妩的敌国,没有人比她更加了解幽州的形式。“过了虞关就是一马平川,很难在阻止有效的防守。”
地处大陆中心,国境线上又缺乏可以依凭的天险,所以幽州在历史上才一直是一个多灾多难的国家。直到建立了虞关之后,这种情况才有所改现,不过依旧还是不能彻底扭转逆境。
虞关独特的地位,注定了其在建造时倾注了一切可以倾注的心血,也使用当世城防可以使用的一切手段。如此巍峨的雄关,难怪攻破之后,就连樊世红这样的老军人,都抑制不住满腔的激动。
只是物极必反,过多的力量被放在此地上,虞关被扣的平川之上,放手的措施就寥寥无几了。所以眉妩才会说一旦虞关失手,幽川也就不保了。
不过不能忽视其前提,国与国之间的战争。
烈烟接口,“对于幽川来说,虞关是重要的战略屏障。但是对于幽州而言,情况就不再如此。换作整个汐蓝,虞关的意义就更加可以被忽略。”
这只是一个开始,一个微末的开始。
“所以,昊汵才会特意让你带来贺词。”很难形容烈烟说这句话时的口吻,微微仰起脸,任由冰凉的雪花落在肌-肤上。应该算作自言自语,却又有着清晰的反讽,以及被挑起的……战意。
眉妩似乎想到了什么,滟昊汵那句话背后的真意。但是再往深处想想,又觉得还没能抓住最关键的部分。
“简单而言,昊汵只是在挑衅。”
身为魅族的顶尖刺客,妩媚自然早就练就了处变不惊的本事,但还是被这句话震的一惊。她不是没有想到这上面,只是自己都觉得这个想法荒谬的站不住脚。看了看烈烟,他的神色实在不像是说笑。
也不多做解释,以眉妩的聪颖,有了提示之后,靠她自己就能想通前因后果。“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这一站终究是不能避免,即使昊汵不可以挑衅,我也不会逃避。”缓缓说完这句话,至于最后是否将之带回给滟昊汵,全凭眉妩自己决定。
到此为止,眉妩此行的任务就算是全部完成。素来不喜欢浪费时间的她,本该立刻告辞的。不知为何,她却是不想走了。
“眉妩姑娘,有什么话尽管直说。”撇开如今的两军交战不谈,他们曾经还是有交情在的。烈烟有着世上最柔软的一副心肠,往往也比大多数人更念及旧情。这样一个人,偏偏要违背心意装出冷醒的样子,个中辛苦也只有他自己才明白。
少不得有几分迟疑,反复斟酌之后才总算找了一句合适的语言,“公子,实际并没有什么野心罢?”
没有想到眉妩会有此一问,严格来说已有些无礼了,不过烈烟并没有因此而兴起怪罪的念头。“野心,我当然有。活在这个世上,谁又没有野心呢?”野心,或者愿望,从本质上来说都是一样的东西,会引"们为之疯狂,不惜放弃一切也要达成。
“但是,公子并不想要这个天下不是么?”既然烈烟非要与她咬文嚼字,眉妩只得换了一个表达方式。
烈烟静默不语。敢于这般直言问他的人,少之又少。曾经燕归愁算一个,如今的眉妩算另一个。只因他是最有实力争夺天下的人选之一,人们便觉得这个结果理所当然。然而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趋之若鹜的东西,在个别人心中确实一钱不值。
从沉默之中,眉妩还是得到了想要的信息。“公子恕我直言,既然无意称霸天下,何不就此收手?只要公子协助皇上,一定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让分裂的七界统一起来。就如今的形式而言,要达成这个结果算不得很艰难。”
经过长时间的战争与整合,大陆不再是分崩离析的七个国家,如今剩下的只是汐蓝与焰赤两大阵营。无论其中何者妥协,局势都会向着和平的方向发展不是么?
协助滟昊汵?烈烟何尝不想如此,事实上过去的他也一直是这么做的。直到认清一个无比残酷的事实,景阳的现实教会他凡事不能都按照理想进行。
第二十一章——长亭践行
世事茫茫,最令人无力之处在于无从意料。这与是否付出努力无关,大多数事情,总能在努力之下得到解决;可惜还有一部分,无论为之耗费多少心血,最终的结果好事一成不变令人失望。
见眉妩还有不解之处,烈熠继续点拨,“如今幽州也成为汐蓝的一部分了,眉妩姑娘,以你自己的感受,现在于过去真的有什么区别么?”
眉妩无言以对。形式上的统一,不代表实际情况的改变。在地图之上,幽州的确已被划入汐蓝的版图之中,但是汐族还是汐族,魅族还是魅族,依旧是无法融合的两个分割的部分。期待中的公平没有到来,魅族依旧维持着刺客的角色,被汐蓝差遣,这与过去,为了生存而组建佣兵部队,又有什么区别?
烈熠对眉妩安慰的一笑。“情况总会有变好的一天,悲惨的种族总不会一直都悲惨下去。这样,还有什么公平可言?”
话语的内容带着几分空泛,眉妩可以理解,他们的立场不同,烈熠不便再向她透露过多的秘密。然而心情还是奇迹般的放松了不少,因为他的态度,也因为他口吻中的承诺。
“公子,当这场战事真正结束的一天,真的能迎来一个我们所期盼的明天?”问完之后,眉妩有些自嘲的苦笑一下。什么时候,刺客也变得如此多愁善感。
“曾经有人对我说过,这个天下还没有大的足够令世仇的民族共同生存。”与其说是说给眉妩听,倒不如说是为了令自己更加坚定决定。“谁也无法预料明天的情况。但是,不能因为无法预料,就什么也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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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只粗泥的海碗,里面盛着透明的液体,浓烈却并不馥郁的味道直冲鼻端,令头脑中一个激灵,再如何昏沉的心也会被这味道激的清醒过来。
是酒。
并非酒客们极力追捧的某种佳酿,而是烧刀子,来自于大漠苦寒之地,最烈的烧刀子。
燕归愁端起其中一碗,一仰脖尽数饮下。他怎么也算是个真正的酒徒了,但还是有些受不了这剧烈的刺激。烧刀子,这名字还真是没有叫错。简直就像是烧红的利刃,一直顺着喉头划入肺腑。
半张着口,呵出一口酒气,好歹没有那般难过了。燕归愁扬起手,粗泥的海碗被重重的砸在地上,碎成无数再也合不拢的碎片。
另一侧的滟昊泠,也在同时做了与燕归愁近乎一模一样的动作。
只是不知他这位皇帝,而且还是七界历史上拥有最大版图的皇帝,为何会在某一日突然喜欢上这种粗人才会喜欢的烈酒。虽然,此刻他身上所散发出的狂乱气息与烧刀子倒是十足相配,但是燕归愁还是怎么看怎么别扭。
试想一下便能明白,看那滟昊泠一身幽蓝色华服,容貌虽然透着邪魅,依旧是无可挑剔的俊美无俦。这样的人物偏僻那用了最普通的器皿,饮了最不值钱的烈酒,当然怎么看都是怪异的。
“皇上,你不打算自己去?”永远不懂恪守君臣之礼的燕归愁,这种带着痞气的说话方式,早已成为他的标志。
“去哪里?”海碗砸碎的声音盖过了燕归愁的问话,滟昊泠的心思本就不在此地,一个走神更是什么也没有听清,仅仅抓住对方话语中最后的半句,就此漫不经心的问着。
翻着白眼,燕归愁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就当没听清好了,也不至于这个反应吧?他一介臣下,还真不知该拿皇帝的明知故问怎么办才好。
这本就是相当寂寥的践行仪式,长亭之外,百万雄兵整齐列阵,排列出远征的阵型。然而长亭之内只有两道人影。一个是即将率军出征的元帅燕归愁,而另一个是送行的汐蓝皇帝滟昊泠。至于那些满朝的官员,一个都没有见着。
燕归愁也明白,此情此景怪不得官员们不念及同僚情谊。他们没有出现在践行仪式上,只有唯一的一个解释,滟昊泠不希望他们前来。这也就罢了,毕竟皇帝本人出现在这里,他再也挑剔不得。可是,竟然要将热血四溢的出征弄得这般死气沉沉,就着实有些不符合燕归愁的喜好了。
无奈的叹息一声,肩膀吹了下去,显然他是半点精力也提不起来。“皇上,我带着大军出征,留在你身边的就只有北冥城的禁卫军了,这样,不太好罢?”
姑且不论有功高盖主之嫌,这么大的权力摆在手上,总会令人不安。再说燕归愁一直明白,他与皇帝之间,从来没有什么所谓的信任。如此成了统领雄兵百万的大元帅,怎么看都是烫手山芋。
“怎么,你会带着大军临阵倒戈?”
燕归愁浑身一僵,那句问话以最快的速度闪过耳边,令他来不及分辨那是调侃,还是质问。干笑两声,又觉得如此一来连解释都算不上。刚准备开口再辩解两句,滟昊泠的下一句话已经接踵而来。
“若你真的选择倒戈,倒也没什么不好。”这一次滟昊泠说的极慢,慢的足以令人辨别清楚,他不是在信口开河。“如今天下除了朕以外,就只有熠值得投靠,你要是真带领军队到了他的麾下也没有什么不好。”
“皇上说笑了,哪能这样啊。”正因为看出那不是玩笑,这才是燕归愁唯一能够选择的应对。
“既然没有背叛的打算,又何必想尽办法推脱?”燕归愁的逃避之意太过明显,就像是竭力与此事撇清关系一般,想看不出也难。只是换了曾经的滟昊泠,看出看也不会点破,不是出自仁慈,而是认为无关痛痒。
燕归愁不在辩解,皇上心情不好,他再不愿意,也注定撞在刀口上。多说多错,还是老实一点为好。
他也算是自己麾下最得力的干将了,大战在即,就摆出这么一副毫无干劲的样子。滟昊泠冷笑一下,“害怕会输?”
张大嘴巴,燕归愁不敢置信的看着主君,没想到这个人也会用激将法。可惜的是,这个时候什么办法大概都起不了作用。嘀咕一句,“本来就赢不了。”不要怪他没有干劲,明知是去当炮灰的,能够信心十足那才奇怪不是么。
不知是否听见了这一声牢骚,滟昊泠也不再说话。还是恢复常见的模样,燕归愁才敢抬头细看,只见挂在他唇角的冷笑中添上一抹旁的意义。燕归愁看懂了,那根本就是看透此战结果的了然——在滟昊泠的心中,没有人能够胜过烈熠吧?
除了他自己?
还是说,滟昊泠自己都不能确定与烈熠的胜负结局?
“我再多一句嘴啊——”一边讷讷的开口,燕归愁一边在心底把自个儿骂了个狗血临头。刚刚才决定不去触霉头,到了关键一刻还是忍不住多管闲事。“汐蓝到了今日也不容易,好不容易积聚的力量被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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