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祥道:“只要你肯留在我身旁,那所有的阻碍都有我去一力抵挡,咱们也算是共过生死的人了,难道……你就舍得,往后的岁月中再也看不见我?”
他这样一说,贾琏自然也就更加犹豫,“可是,你我都是有家有室的人,很多事情……远远没有想得那样简单啊。”
胤祥的声音更加轻柔,“只要你愿意同我长相守,我定不会辜负这一片相思意,难道事到如今,你还信不过我?”
我是信得过你,但是我自己家拖家带口的怎么办呢?贾琏把话梗在喉咙,不上不下的过了片刻,才决定咽了下去,低垂着眼眸点了点头。
反正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谁知道康熙哪一日才肯大发慈悲放胤祥出去呢?而且按照贾琏的经验来说,不到康熙蹬腿儿咽气,胤祥估计是不出去了。
现在比历史让人安慰的就是,胤祥的身体和精神状态都很好,起码不会出来之后短短几年就撒手人寰。
然而也只有这一点安慰了。
日子便这样一日日的推进着,贾琏拿了个本子,做了一个代表日历的东西,每过去一日他便在上头划过一道。虽说等他出去之后,必定也能够知道自己究竟被关了多久,但是这样一天天的数着日子,仿佛也有了一种别样的盼头似的。
起码自己知道现在是什么日子了,心里也能够踏实一点。
他还做了一本日记,将每晚同胤祥去过的地方都写了下来,贾琏怕让人瞧去,幸好在大学时候曾经因为无聊辅修过一门西班牙语,他便干脆写了一本纯西语的日记。
英文不够保险,康熙朝有洋大臣,但是西班牙语比起来就要冷僻许多,用起来也放心许多。
只是贾琏仍然不敢在里头明着写出胤祥的名字,他选择了一个代号来表示胤祥,用的是一个“怡”字,也是胤祥日后的封号。
他们每晚那几个时辰,都去了不同的地方,最远曾到过云南边陲,歇在一处木屋里,还见着了当地人养的大象。贾琏还玩笑道,“要是我真的到了这里上任,没准儿出门就不骑马,全是骑着大象走的,想想倒也挺威风。”
胤祥却笑着拥住他,在他耳边低语一阵,贾琏满脸通红的将他推开。
真是疯了,还在大象的身上……贾琏一脸羞恼的看着眼前含笑的公子,暗忖这样的念头他居然也想得出来。
有时候胤祥的大胆和张狂,让贾琏忍不住想拽着他的衣襟去问,你好歹也算是个王子了,该有的矜持和节操去哪儿了……
然而当他们二人在云南广阔的林木中奔跑的时候,贾琏看着恣意大笑着向他泼水的胤祥,又不禁觉得,他本来就该是这个样子。
雄鹰是不该被笼子囚着的,他从前就算没有被圈禁,也绝不会有如今这样自由自在的时候。
算起来,在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是因祸得福了。
离自己“死去”的那一天,已经过去了两年,贾琏渐渐找到了一些打发辰光的乐趣。他还在闲暇之余,编了一本简单易懂的英语学习教材,给胤祥和胤禩各抄了一本,如今胤祥已经可以说出一口地道英式口音的“I love you”了。
虽然日子过得平稳安逸起来,但贾琏心里却仍旧有一份牵念。
而在这一日,他终于得到了一个消息。
一个关于贾府的消息。
这次仍旧是胤禩派了往常那个人过来,仍是一封信笺,贾琏展开看过之后,坐在椅子里愣了许久的功夫。
信里写的东西,其实他早就想到过,是在心底来回转了无数回的可能,只是一旦跃然纸上,成了确凿事实,贾琏一时间仍是觉得有些恍惚。
并不是一封长信,上头简单的交代了贾府众人的事情,只说元春当年小产之事又被抖了出来,说是另有隐情,乃其刻意为之,意欲栽陷成妃。贾、王两家被人接连参奏,又扯出了昔年许多旧事,贾政、贾赦、贾珍已被革职查办,王子腾亦在其列。
然而下头另有一行小字写到,凤姐产下一子之后,身子一直怏怏,而后不知怎的,半年之前病情忽然加重,就在查办贾府前数日,撒手人寰,只留下贾巧与贾芍二人。
贾琏看着那信,愣了片刻之后,便是胸口一阵阵的发酸。
凤姐的身子不好,他心里头原本也有数,只是为何为病情忽然恶化?
难道是老天爷垂帘她,只愿她能在贾府倾塌之前去了,也少受些零碎折磨么?
而自己,还多了个叫贾芍的儿子,自己却连他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巧姐和贾芍姐弟,在这个沦陷的贾府中,又该如何生存?
胤禩递过来的信笺,已经算是说的详尽,只是贾琏想知道的许多事情这上头仍旧没有。他想知道巧姐她们如今如何,想知道宝玉黛玉如今如何,想知道平儿如今又如何了。
这些事情埋在心里,突突跳个不停,像定时炸弹一样。
时隔两年之后,贾琏再一次从心底涌出了那个念头,回贾府去看一看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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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贾府迟早要倒台,但是全体都变成散沙啥的,太凄惨了。
八十一 凭空消失
贾琏的心思一贯不深,有了念头就不容易藏住,尤其是在胤祥面前,便不是像白纸一样易于看透,也离透明差不了多少了。
“你有心事。”胤祥看着他道,“说吧,又在想些什么呢?”
贾琏摆手:“没什么事儿,可能是有点困了,今天咱们不往外头去了,早些歇息吧。”
胤祥却握住他的手道:“还要瞒我?你心里头在打什么主意,以为我不知道么?八哥给你递了贾府的信儿,你便又按捺不住了是不是?”
贾琏见被他看破,索性也不再遮掩,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不错,原本没听到信儿的时候,一想起来就觉得心里头没着没落,七上八下。如今知道信儿了,却更觉得慌乱,不亲自回去瞧瞧,我实在……”
“八哥那儿知道的讯息,也大致同我说了说,你夫人的事,我也知道了。”胤祥放柔了声音,语气温和,“你心里头也不要太过难受,这生老病死,人人都有那一日。她那会儿走了,总比在这贾府倾塌之后,吃苦受罪了才走的好。”
贾琏叹气道:“我也是这样想的,我虽然不能算是她的原配结发,毕竟……也在一起过了几载春秋。她这个人,秉性不算坏的,只是心思太重,若有来世,只愿她能活的洒脱自在些。”
“你现在心里头记挂的,可是你那一双儿女?”
贾琏点点头,又摇摇头,“不止是他们,还有家里头的兄弟姐妹们,贾府虽然是个污浊之地,里头那些小儿女却是最澄澈干净的人。你猜不猜得到,皇上会怎么判?”
胤祥蹙眉道:“贾府如今之势,并非一朝一夕而成,正所谓摧枯拉朽,便是如此。多半是抄家查封,财产统统充公,爵位削去。至于是否要流放,如今也不好说,全要看皇阿玛发落了。”
贾琏问道:“那女眷呢?还有那些个没有爵位也没有出仕的子弟呢?”
“依皇阿玛的秉性,应当不会迁怒众人。”胤祥宽慰道,“他是仁君,你不必担心他会将贾府满门抄斩,抑或是统统流放。”
贾琏撇了撇嘴巴,颇有些不赞同,“他是你爹,你是他亲儿子,他都能把你关在府里,不管不问,你还觉得他是仁君?”
胤祥哂道:“他是我的皇阿玛,这三个字,他先是个皇帝,而后才是阿玛。要怪也只能怪我时运不济,生在这帝王家罢。”
贾琏想了想,站起来走到他弄进桃花源的那两口箱子前,深吸了口气,将它们缓缓打开。
胤祥从前也见过这些箱子,只是贾琏没提,他也便没有多问。只是如今一时间见到那些个银子珠玉,也不便一怔,“这是……”
“这是我到了这儿之后,积攒下来的全部积蓄,算一算,买一处带田地的庄子,应当也是够了的。”他看着胤祥的眸子,沉声道,“能不能请你,将这些银子给你八哥,请他……帮忙给贾府众人置办一处能够容身的地方罢。”
胤祥眉头一动,“这些银子,你不是原本想着要给自己……”
“不错,我从前便是那样想的,在贾府倒台之前,先抽身而出,在外头另立门户。”贾琏微微苦笑,“只是,如今已经越陷越深,要抽身而出是没有法子了。这些银子……总归我现在不能露面,也有地方住着,用也是用不到了,倒不如……尽力再帮他们一把吧。”
“你这样帮他们,可知道他们能否领你的恩情?”
贾琏摇头道:“不是有人说施恩莫忘报么?再说了,我总觉得……贾府如今这个样子,我在里头也没起什么好作用。那么多的人,要真是抄了家,总不能流落街头吧?都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小姐少爷,好歹也在一个屋檐下住过,我不能眼睁睁看他们无处可归。”
胤祥静默了片刻之后,忽然一笑,走上前抵住贾琏的额头道:“没想到你不光有一副好相貌,还有个神仙样的心肠呢。”
贾琏一时局促,脸红道:“别……别胡说,我可不是圣母心发作,我就是觉得,不帮说不过去……况且,那儿也有我自己的孩子。”
“圣母?”
“就是耶稣他妈……”
“耶稣又是誰?”
贾琏不耐烦道:“哎呀耶稣就上帝,上帝就是造物主,你不要再问我造物主是谁了啊!总之,这两箱银子,咱们一会儿搬到你那儿去,我就求你这一件事,厚着脸皮赖着面子,你也得答应啊。”
胤祥贴着他的耳根问道:“好,我应你这一件,你也得回答仔细我一件事才成。”
贾琏不自在的躲了一下,却被胤祥牢牢拦住了腰,只得道:“你说吧。”
“平儿是誰?”
贾琏一愣,而后啊了一声,脱口道:“你怎么知道的平儿?”
胤祥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伸手在他额头轻轻敲了一下,“有什么事儿,还能够瞒过我的?”
贾琏想到自己和平儿的关系,说是清白,可是看在外人眼里头却一点也不清白,磕磕巴巴道:“那个……我和她,虽然明面上仿佛是那样的关系,可是那是她跟先前的贾琏。自我到了这儿之后,我连碰也没碰过她一下子的,我还想着若有机会,就将她许配给个老实可靠的人。你……到底是怎么知道她的啊?”
“哦?既然没有什么关系,那你今天苏醒之前,怎么口中还念叨她的名字呢?”
这次贾琏是当真愣了愣,“我念叨她的名字了?”
胤祥点头,贾琏想了想便道:“兴许是因为做梦梦见了贾府,以为我又回去那儿了,从前总是她伺候我更衣梳洗的。你不会是怀疑我和平儿吧?我的记录可没有你斑斓,侍妾两名,左拥右抱,我除了正妻一位,还是三天大约两天晒网的,可再没有别人了。”
胤祥听他的说辞只觉有趣,不禁笑道:“你是三天大约两天晒网,我便是日日耕耘么?你这样说,未免冤枉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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