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朦朦,初阳刚冒出了个头。奉守就醒来了,脑里昏昏地一时间辨不了事,待看到四周的景物时才猛地一跃而起。昨晚儿,他是不是梦见四爷回来?
张着迷蒙犹带睡意的双眼,奉守四处梭巡着。
房里除了自己就只有那热悉的一桌一物,他步下床将床铺打点好,边整理衣衫,边笑弄自己。
都怪自己太过疲倦,人累眼也花,还跑来四爷的房里过夜,真是什么规矩都没了。“四爷怎么可能会回来呢?!”四爷都走了五年,要回来也早该回来了。若是眼前有盆水,那肯定的他脸上会有什么,希望落空的落寞和伤感是不可少的。
胸口郁闷难耐,手在门板上停住着,回头又看了看四爷的房间,奉守强制命令自己醒酲脑。
四爷,并没有回来,他该去做事了,不该在这里伤感那些没用的事。
他匆匆忙忙地离开,唤起门口等候的小厮又匆匆地赶往渡口,连饭连脸连衣服都来不及洗洗、换换。
这阵子太累了,累得是梦是真都不清楚上将梦里的事当真。赶明儿个事情忙完了,他非得休息休息。坐在马车上奉守如是想着。只是
若真有那空档的话,怕是他自个儿也不依,他已经太过习惯将南宫家的重担担在自己的肩上,一时半刻离开了,不习惯的还是自己。
等马车成了个豆点儿,追到门外的男人只来得及吃口扬起的尘土。
“奉守,奉守,咦……怎么我唤你,你却当做没听到。”他一路跟在奉守的后面,是怎么唤奉守就是不答。男人轻轻摇头,微微打了个呵欠。唉,真是人老禁不起熬夜,只是照顾奉守一夜就受不了,看自己还是先进去歇着,等奉守回来再说吧。
男人颠着脚步半捂口,往窝里钻去。
在合眼时,男人想到等奉守回来得告诉他件事,非得告诉不可,要不再来个几次,他这刚养好的身子可吃不消。
日高挂于半空,天已近午时。
“四爷。”急躁的叫唤流转在室内。“四爷,醒醒,四爷。”
“嗯。”四爷懒懒地应了户,迷迷糊糊地被人唤醒。在看清是谁后,四爷眯起眼哈了欠说:“奉守,你回来了,现在是几时了?”
奉守沉下脸来,口气带了点质问。“四爷,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若不是船渡的事完了,他提早回南宫家,意外听那门房说四爷回来了,怕他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仍以为昨天是自己做梦梦到的。
“昨天哪!奉守,你不是知道的,四爷昨晚可照顾你一整夜呀!”四爷坐起身子来靠着奉守的肩膀,暖暖的声音不受奉守恼怒的影响,依然散漫。
“哪有主子照顾奴才的道理?!四爷,你应该唤醒奉守才是。”他脸一板脱口就是训话。
“没办法呀!昨儿个晚上,你—见着四爷就咕噜出一大串话,话说完倒头就睡死。看你睡得沉了,四爷总不好叫醒你,就想等你醒了再说。只是四爷万万料不到,唉,奉守,你这睡相怎么五年了还不变,仍是这般不好,弄得四爷腰酸背痛。”一个晚上紧紧地拉着他的手,又哭又闹,又是自怨自骂的,听得他鼻子酸心里难受,以为奉守这几年受罪了。
好在有小六之前的背书,知晓奉守这几年只是辛苦些,倒没受多大的罪。
奉守的冷脸成了红脸,那是羞红的。他一向知道自己睡相不好,所以常是自己独睡。少在外过夜。只是,想不到仍是让最不想被看见的人瞧见,也不知道自己昨几个晚上有没有对四爷做什么失礼的事?!是踢到四爷,还是打着四爷?
“四爷,你有没有事?”差点忘了四爷的身子骨不好,一晚没睡那身子怎么受得住。
四爷噗地笑出声。“瞧你紧张的。你家四爷人虽是老了,但也没差到这地步吧?”四爷取笑地看着奉守紧张的窘样,让他也不好一再拉四爷的身子查看。“四爷,你不老,你今年才二十五岁,连亲都还没成,不老。”奉守突地低垂下头,让四爷看不清他的脸。
“奉守,四爷同你玩笑的,可不许再哭,你昨晚哭得四爷已经够愧疚,再哭下去、真让四爷无地自容。”
“我不哭的。”闷闷地说了一句,仍是不肯抬起头来。
南宫家奉管事能说会道,谈生意的手段不只在南县里有名,在各地里也是有名气。从来别人只看到奉家管事精明能干的一面,可没人见过奉管事为难事哭过。哪像四爷口中说呐,他活似个爱哭鬼。
“是,奉守是个坚强的孩子怎么会哭,是四爷看错,眼花。”四爷随了他的话,并不拆穿。
“是不是因为这样,四爷你才走的?”奉守含糊地问,一点都没有平日跟人谈事的稳重,反倒像小娃在闹脾气。
“不是。”四爷的手拍着他的肩,明了他是在说哪件事。“奉守,四爷当初真的只是去办点私事,只是被耽搁住才回来晚了些。”拍打着背的手一下一下的,奉守的心也浮浮沉沉的。
奉守叫自己要忍耐,忍再忍,忍不住了猛地抬起头,那眼眶是气红的。
“四爷,你又在骗我,没有人办私事办这么久。五年,不是五个时辰、五天、五个月。四爷,你别再哄奉守,奉守只是个奴才,就算爷儿你说不要奉守,奉守是一句也不会多说。只是,四爷这种谎言万万不能再说,说了只会让奉守更难受。”
四爷的手顿了会儿,又不疾不徐地拍着。
“奉守,你觉得四爷现下怎么样?”看奉守一脸不解,四爷指了指自己的脸还有身子问。“你觉得四爷现在还像以前一样,瘦削如骨,整个人半死不活?”他可还记得奉守当年刚见着他时说的话。
奉守不认同地瞪着四爷的嘴,哪有人咒自己死的。不过四爷的话也提醒了他,四爷这次回来,那模样压报不像病过的人,这是怎么回事?
“四爷没骗你,四爷真的去办私事。这事太长也复杂,有空四爷会同你说。现下四爷只要你相信四爷真的从来没有撇下你的意思,你就原谅四爷这一回吧?嗯。”
奉守没答话,眼眶里的水气正可耻地打转。
“唉呀!”四爷发出一声惨叫,只见四爷捧着腹身子弯曲起来。
“四爷怎么了。”奉守紧张地扶着四爷,那泪被逼了回去。
四爷不是昨几个冷着了吧?!“四爷,你哪难受了?!”都怪自己,若自己醒点神,也不至于让四爷冷到。
“奉守,四爷没事,只是……只是……”吞吞吐吐地说没完整,急得奉守是胃发疼。“四爷,只是什么?你快说呀!”
“四爷从昨儿个到现在连一口饭都还没入腹,这肚子在跟四爷闹脾气。”四爷讨好地笑着。
本来小六准备好一桌子的好菜,准备跟他好好聚聚聊聊,只是他想要先见见奉守再说。哪晓得这一等奉守就等到晚上,后来又被睡着的奉守
拉着走不开身,到了早上人都累得睡沉,饭当然也就没了。
奉守抽回手任由四爷的身子跌倒在地,看着咧嘴咬牙的四爷,有那么一刻觉得自己担忧是可笑的。
隔了一天,四爷回来的消息就传遍了府里的上上下下。一时之间,南宫家的兄弟如妹们,除了失踪的二爷、流浪中的七爷、在外地散心的老爷夫人们和被北方的事耽搁住的大爷和三爷赶不回来外,其它的少爷小姐门,就连嫁出的大小姐二小姐和八小姐都赶回来看望这个久未见的四爷。
弟弟妹妹们则缠着四爷撒娇的撒娇,埋怨的埋怨,问话的问话,那天整个南宫家热腾腾的,只有一个人的脸是冷着的。
“四哥,我说你们这是怎么?”六爷小声地在四爷耳边问。
怎么那边的人那张脸说有多冷就有多冷,这在那人当了管事之后可从没有过的事呀?
四爷眯了眯凤眼,眼尾跷了起来,神秘地笑了笑并不说,眼神忽倏往那边飘。
“四哥,看你笑得这么贼,该不是你惹奉管事生气了吧?!”六爷磨蹭着下巴,越想越有可能。这奉管事的冷静自持可是人外皆知的,想要让他眉挑一分,唇抿—分,甚至于生气的话,那比南宫家的生意倒了更难。
“小六,我说你也该插手插手家里的事了吧?”四爷只是丢下这么一句话,顺道把围在一旁的姐姐妹妹和弟弟们摆平,一步一步地一迈向低头跟人商淡的奉守。
“……另李家的这批货里面夹带有非常贵重的物品,记得要再三检验方能上船,绝不可轻心。”
“奉守。”
听而不闻,撇过头继续聆听旁人的话。
“好的,奉管事,我这就去办。”
“奉守。”那声音近在耳边,奉守没回话,倒是旁边的那人瞄了那气氛不对。”奉管事,四爷叫你呢!”见奉管事脸色不豫,那人也算机怜,对四爷行了个礼后就匆匆走掉。
“奉守,怎么了,有事儿解决不了吗?需要四爷帮忙吗?”四爷的脸色习以平常,像是不觉打扰了他。
“四爷,这种小事不劳四爷费神。四爷还是跟少爷小姐们在这闲话家常,奉守就不扰您,这还有事等奉守办去。”奉守板着脸行了礼,人转往门外去。
他现在一刻也不想面对着四爷的那张笑脸,看着那笑脸只会让他不理智,忘了主子跟奴才之间的差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走到大门口时,身后的声音仍在,奉守耐不住地回头,那笑脸咧得大大的映在奉守眼里。
“四爷,请问您是要外出吗?”
“不是。”
“那四爷您跟在奉守后面是有事要吩咐奉守办吗?若是,四爷吩咐一声就可。”就是不要跟在他后面让他烦心。
“事呀?是有件事需要你帮四爷。”四爷的笑意更深了,手不避讳地拉着他,往马车走去,上了车就迳自吩咐小厮往另一条路去。“四爷,您这是做什么?”那路跟他要办事的地方可是相反的,四爷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手仍被握在四爷那里,奉守不自在地甩开四爷的手,坐到另一头。
“奉守,四爷离开这南县都五年,这里也不知道变化了多少。今天你就带四爷好好逛逛这南县吧?”四爷说着,眼神有些怀念飘得悠远。“以前四爷病着只能躺在床上,虽身在南县,但能走能去的地方却不多。现在身子骨总算好些,能看看这南县的风光。”四爷的声音颇有感叹,回头又是牵强的笑。“奉守你不会不陪四爷逛逛吧!若是,四爷也不勉强。”奉守那句不字本来是含在口里正想说的,见四爷话说到这地步,那不字是硬生生地吞回去。
心里说不心疼四爷是假的,只是,他不过是个奴才,要陪也不是他陪。
“四爷,您可以找爷们或小姐们陪你逛逛,他们会乐意的。”撇开眼,视线东瞧西瞧就是不敢往四爷那边看。四爷以前虚弱地望着窗外的景像一直在脑中闪啊闪,奉守真怕忍不住答应,说好。
“让小六他们陪我去,只怕到最后是四爷陪他们逛。至于会逛去哪儿,四爷就不晓得了。”六爷是四爷的兄弟,他们的脾气四爷是自小看到大的。就算离开了五年,那变化也不至于大到哪里去。
逛去哪里?!五爷只会陪姜太公钓鱼;六爷怕只会发火:小姐们会逛的也只有卖珠宝胭脂的地方;那些小少爷会逛的也都是风月场所。这些地方,四爷能踏进去逛,能逛得安心吗?
奉守皱起眉心,心里烦闷着。心里人选一个个被他剔除,到最后竟没有一个合适的人选陪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