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那段时间杰卢米去了哪里,我则把自己闷在屋子里好几天,直至忍受不住烟瘾而狂奔到烟馆。
缘分真是奇妙又可怕,或可说是大烟把我们联系到了一起。我在烟馆撞见杰卢米。他正处于晕晕乎乎的状态中,看到我还是认出了我,笑了。
我们又走到了一起。为了不再犯错,我们把抽烟的地点选到了高级妓。院。
神迹里不少人说我和第五很像,其实一点也不。我比他幸运多了!吸毒、嫖。娼、酗酒……所有不良少年该做的坏事,我无一不体验了一把,我绝对比第五更了解什么叫游戏人间。而第五在我这年纪,早成了吸血鬼,失去了享受一切的能力。
有时候,连杰卢米都说我是个小流氓,我才不在乎。我会笑着对他说:“是你把我引上这条路的,不是吗”
我和所有想接近我的年轻异性上床,有时和一个,有时几个一起,都是在抽过大烟之后;我还比较金发女人与褐发女人间的不同,比较她们的肤色、眼眸、甚至性别器官;我喜欢她们叫我“可爱的小魔鬼”,我也给她们每个人起了一个外号,小虫子、玻璃珠……
她们让我忘记和杰卢米做过的错事,更让我忘掉东郭的求婚,比毒品更管用。因此我和她们在一起的时间渐渐多了起来,可以这么说,是这些正经、不正经的姑娘们让我戒了毒。可惜我又走上另一条不良道路,沉迷得比毒品更甚。
我曾问杰卢米:“你怎么看男人爱上男人的事你觉得同性结婚有可能吗”
他竟笑得很不好意思:“那都是在我们意识不清醒的情况下做的,你我都清除那不代表什么,好吗”
“不,你误会了,我指的不是我跟你,是别人……”
“ 谁是别人的事还是你跟别人”
“唔,这你就不要管了,总之……”
“好吧!我的意见是,如果你指得是别人,最好别多事,以免惹祸上身。如果你在说你自己,完全可以在清醒的时候找个同性体验一下。如果你和那家伙中有一个是教徒,我奉劝你别再做梦了。就是这些。”
他的这番话对我来说很受用,当我提出我想试试时候,他马上给我介绍了几个对象,都是曾拜访过我的家伙。他们似乎就是抱着这目的接近我的。我拒绝了他们,让杰卢米帮我找一个希腊人,他说他不认识,只有法国人、英国人、德国人、意大利人和西班牙人让我任选。经我同意后,他把我带到了我们以前常去的一间高级酒吧。
我在那儿看中一个德国军人,这家伙有一米八的个头儿,眼睛深蓝,头发是微鬈的深栗色,说话的口气也温文尔雅;如果在光线不明的地方看,除了头发比较短,他几乎和东郭一模一样。
06
S。W。Π
《其他人的想法》
毛驴的故事 06
我不认识这名德国军人,是第一次在这家酒吧见到他,杰卢米也一样。我看出杰卢米因此有点为难,我索性丢开他,主动去跟那个德国人搭讪。
他正独自坐在吧台前喝闷酒,看起来郁郁寡欢,不时应付两声酒保的招呼。
“出事了吗?你看上去不太好。”我坐到他旁边,替他叫了一杯酒,余光扫到一脸惊愕的杰卢米。
德国人摇摇头,只盯着手中的琥珀色液体发呆。不远处的杰卢米对我做了个要小心的手势,悄悄离开了。
我又对德国人说:“你不肯说的话,就有我来猜吧?”
他总算把目光转向我。
我继续道:“我们打个赌?我只猜一次,猜对的话,今天我说什么你都必须服从,猜错的话,你叫我去死也没关系。”
他同意了。
我打开读心术,直刺入他的内心深处,只需瞥一眼就能了解一切。我笑了,把一杯酒推到他面前:“请用?”
他也对我笑笑:“还没猜对呢。”
“你要我说什么?在这儿?”我问。
他只耸了一下肩。
我把头凑到他跟前,小声说起来:“你喜欢上一个犹太女孩儿,可惜她和她的家人痛恨纳粹,尤其是德国军人。她和她的家人情愿一起赴死,也不接受你的救助。你只能看着她和她的家人死去……”
不等我说完,这名帅毙的军官徒然变色,霍地从凳子上跳了下来,瞪着我:“你是谁?”
我也耸了一下肩:“伊凡?沃德贝尔。请冷静,我只是喜欢读小说,全是瞎猜!”
他狐疑地打量了我一会儿,重新坐下,全身都垮了:“不管你是谁,也不管现在的小说是不是都写成这类情节,总之你猜得不错。”他沮丧地咕哝,“已经第十天了,我还是没办法忘记!就在十天前,我亲眼看着我的部下枪杀了她!本来我只要大喊一声‘住手’她就能活,可我没有。我很害怕,很怕给同胞知道我一直包庇我们必须清剿的敌人!”他捂住了脸,“我是个懦夫!”
“你不是。”我小心翼翼掰开他一只手,盯住他因痛苦而扭曲的半张脸,“即使你救下她,她也只能活一时;你让自己活下来,她便永远活在你心里……”
“你究竟是谁?”
我的话仿佛打动了他,他盯住我的脸,问。
我笑了,拉起他一只手:“跟我来,我告诉你。”
他像被我扑了迷魂药,呆呆地跟着我走出酒吧,一路穿街引巷,走进我的公寓。
“这是哪儿?”他跟着我走进房间,看到我反锁了房门,才如梦方醒。
“我家。”
我脱了外套,也帮他脱了。
他环顾我的居所:“我们萍水相逢,你为什么带我到这儿?”
“只听我说,你怎么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他站到窗前一片逆光中,不解地望着我。他那副蹙紧眉头的样子,与东郭的身影忽然重叠到了一起,让我一阵发慌。我转过身不再看他,默默脱衣服。我知道他一直观察我,直到我脱得精光,他吃惊地叫了一声:“等等!你……”
不能让他拒绝我!
就在我回转身面向他的一刻,我把他崔眠了——他赌输了,就得听我的。我抬头注视他的眼,对他说:“你爱我。”
他因丧失爱人而暗淡无神的双眸果然点起星星点的光亮。他的目光中只有我了。我搂住他的脖子吻他,他也热烈地回应,仿佛他真得爱我。
他吻了我很久,几乎让我窒息。当我开始抗拒他时,他用力扳住了我的腰,把我更贴近他,在我唇边吐出了长长的叹息:“伊凡,我亲爱的……”他仿佛深爱了我很久,呢喃着我告诉他的假名,“真高兴你接受了我!我太高兴了!”他又吻我,把我抱起来转圈。他用双手捧住我的脸仔细端详,双眸因喜悦而闪闪发亮。
我为他解开衬衣,他通红了脸,按住我的手,身体颤抖了一下。他看着我笑,又羞涩地垂下了眼眸:“我知道我们都不是教徒,可我想至少该举行个仪式什么的,让谁来见证我们和世间其他夫妇没有区别……我是说、我的意思是,我们是不是,是不是太快了?”
“一点也不。”
我抚摸他,让他一下子僵住了。
“你不爱我吗?”我问他。
“爱!”他攥着我的手大声说,“我爱你!爱到想每天和你去南极欣赏美丽的极光!爱到想只为你赢得世界的和平!”
看来他是真得爱上我了,说的话发疯又好笑。可我心里却有种莫名的酸楚感开始作怪,让我突然想哭。
我依靠住他,闭上眼睛不再看他。我想我并不是真的想找个男人——还是个陌生人尝试那种事,我不坏,只是悲伤,又有点寂寞。
那天,我枕在他身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是翌日清晨。我一个人躺在床上,身上覆盖着被。那个陌生人没对我怎样,只留下一张字条在床头柜上:亲爱的,为我必须归队,请等我回来!我将使你成为史上最幸福快乐的人!时时思念你!爱你的拉尔夫。
我看了好笑,把字条丢了。
中午不到,杰卢米来拜访我,问我昨天的进展。我告诉他没有什么,回到了以往颓废糜腐的生活中。
对待有些人,我用不上迷魂法、催眠术,只要我往光下一站,他们就像觅光的蛾子一样围拢过来。他们极力讨好我,说我的眸色像威士忌、发丝像巧克力、皮肤像牛奶、嘴唇像樱桃,难道我是一块蛋糕?在我眼里,他们没有一个可以和拉尔夫相比;他们简直和东郭一路,全是些道貌岸然的流氓!不过我并不拒绝他们的邀请,如果有人大胆提出要求,我就会答应他,反正总比我一个人呆着好。
记得我楼下有个身材很棒的大个子,自从个我搬进这栋公寓,他就一直找各种借口接近我,什么帮我抬行李、帮我查看下水管、请我试吃他的新菜品——他是个不错的厨师。直到我把拉尔夫带回家,被他在公寓门口撞见,他不再跟我说话,好像故意逃避我,我也见不到他了。
半个月后,这位邻居突然前敲开我的房门——我当时正和杰卢米在小客厅里酗酒。他一进门就把杰卢米打了出去,吓了我一跳。不容分说,他把我按在地板上——庆幸地上铺了厚厚的毯子,不然我的背可摔得不轻。他两手掐住我的脖子,瞪着我低声诅咒:“除我之外,接近你的家伙都去死!”
他这样,让我觉得可笑又可怜。本来我只要推他一下就能摆脱他,可我做不到。我想死在他手里也不坏,东郭不会知道,就算知道了又怎样?能再救我一次吗?然后再跟我说“我们结婚吧”之类的蠢话?才不要!我好容易才把自己麻醉了,才不要重来,那会更痛。
正这么想,只听门外有人敲门。
我的邻居吓了一跳,手上的力道一下子松了。他把我提起,问:“是谁?”
我摇头表示不知道。
叩门声又响了几次,接着传来拉尔夫的声音:“伊凡,亲爱的?”
邻居惊慌了一阵,猛又把我按倒,扯掉我的皮带捆住了我的双手,还用他自己的皮带捆住了我的双脚。
“别出声!”他紧捂住我的嘴,警惕地瞪着那扇忘记上锁的大门。
“亲爱的,你不在吗?”门外的家伙竟还傻乎乎地问。
半分钟后,外面没了动静。紧张的邻居把手从我嘴上移开了。而就在这时,传来了扭开门把手的咔哒声,既而响起悄悄的脚步声。
“门没锁?怎么会没人?亲爱的!”
“拉尔夫!别过来!”我叫了一声。不过太晚了。
早已躲到小客厅门后的邻居猛扑倒了拉尔夫。他们厮打在一起,一直滚出了我的视野。我只听见他们打斗的声音、东西摔碎了的声音,邻居气喘嘘嘘地咕哝着:“离他远点儿!你们这帮混蛋!”
“你才是!”拉尔夫爆呵。
接着又是一阵脚步踉跄的厮打,房门轰地关闭,锁住了。
房间顿时安静下来。
两三秒钟后,伤痕满面的德国军官跌跌撞撞闯回了我的视野。
他看到我,愣住了,随即爬到我跟前,为我解开皮带,把我抱入怀中:“还好吧?”他急切地问,不等我回答就捧着我的脸查看,又看我的手腕和脚腕。
明知他是因为中了催眠术而爱我,我还是被他打动了。我想,如果这个人向我求婚,我一会毫不犹豫地答应;我为那个死了的犹太女孩儿感到难过,她错过一个值得爱的人。
我抱住他,对他放声大哭。可说真的,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