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侧过身子,薛奇稍稍向里让出了半步:“左护法,里边请。”
不再客气,遥希直接抬腿进了薛奇的房间。
薛奇暗自吐了吐舌头。看来,事情没那么简单啊!正所谓:来着不善,善者不来。他才不相信遥希这次会是专程来向自己问好的。早之前,他就发现,暗堡的人对自己有敌意。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以前如果不是有凌天翌罩着自己,薛奇敢肯定,这些个纵横江湖的绝世高手是绝对不会把自己放在眼里。特别是遥希这种眼高于顶的人。而这次,自己的突然出现,可以说是彻底打乱了凌天翌的整个人生部署,也让暗堡在天下英雄面前失了风度。他们怨恨自己,也是应该的。
给遥希倒了杯茶后,薛奇才在桌子的对面坐了下来,礼貌而疏离地问道:“左护法这次屈尊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遥希看似无聊地摆弄着手边的精致茶杯。刚才残锋的话算是提醒了他,找凌天翌说理真是自己一时被猪油蒙了心智,这种非常时刻,当然是找薛奇商讨更为有效。连眼皮都没有抬,遥希就直接开口回答道:“5年不见,薛公子因何变得这般客气?”
薛奇没有立刻回答,却在心里提了个神。这么快就进入主题了吗?只是不知道,遥希此番前来是不是受凌天翌所托。又或者,他只是单纯地前来打探消息?
而且,薛奇敏锐地发现了一个事实。虽然以前这些人就不怎么待见自己,但最起码,看在凌天翌的面子上,每次见面后对自己都还算是客客气气的。但这次回来之后,所有人对自己的态度就变得更加爱理不理了,真是严酷的反差!
其实,薛奇心里也明白,这些人心里再怎么厌恶自己也是应该的。毕竟,是他突然的出现打破了凌天翌早已规划好的生活,也打破了暗堡原有的平静,让暗堡一时之间成为了众矢之的。可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自己又何尝不是无辜的呢?
算了,这些恩怨纠葛,不提也罢。总之不管怎么说,小心应对就是了。
苦笑一声,薛奇皱着眉头感慨道:“寄人篱下的滋味不好受啊!如果左护法有空,还请帮我转告你们家堡主。此薛奇已非彼薛奇!还请他尽快放我离开。”
遥希闻言大惊。
这种话,谁敢去跟凌天翌说啊!不用猜,肯定是谁说谁死,而且还会死得很难看。自己刚才就是冲动误事,差一点儿就没命归来了。这种费力不讨好的差事,以后办起来还是得多加小心才是。
“薛公子真是……”遥希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依旧冷淡地开口说道:“何必把话说得那么绝,你非要把自己逼上绝路吗?”
薛奇眉头紧皱,不明所以。
遥希咧了咧嘴角,唇边的弧度不知能否称之为微笑。“薛公子,暗堡堡主和楚家三公子的婚事可是世人皆知,你现在横插一脚,已是不义。难道就不怕江湖众人耻笑?”
“所以我才想请右护法转告你们家堡主——请尽快放我离开。以免有伤他的威名和你们暗堡的荣耀。”薛奇此时说话也带上了几分咄咄逼人的味道。
遥希挑眉,不置可否。
“薛公子,你以为这样就能把所有罪责全部推到我们堡主身上?”遥希表情悠然地品了一口茶,眉间全是淡淡的杀气。“堡主对你用情之深,或许会一力单下所有诽谤你的罪责。但,江湖中人又会怎么看这件事?他们肯定会说我们堡主对楚家不仁,对楚三公子不义。”
听到这儿,薛奇已经彻底愤怒了。他不想继续呆在暗堡,就是不想让凌天翌做这种不仁不义之人。遥希的步步紧逼,已触及到了薛奇的底线。
“左护法,你到底想说什么?”
“薛公子,你是聪明人。我想说什么,你应该也明白。”遥希就是吃定了薛奇不忍心将凌天翌置于不义之地,所以才敢如此言之凿凿。
薛奇自然明白他的言外之意。紧握着双拳,半晌过后,他才开口缓缓说道:“左护法不必再拐弯抹角的试探我,该怎么做,薛奇心中有数。”
眼见目的达到,遥希便施施然地站起身,准备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要是等会儿凌天翌回来了,自己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那,薛公子,还请你好自为之。”
“左护法,好走。不送。”
第四十九章
遥希走后,薛奇如同虚脱一般一下子扑倒在了桌上,眼睛里一片酸涩。
回到这个时空之后,也只有现在,他心里才真真正正地感到了难过。难过得好像全世界都抛弃了自己!怎么办?我真的必须要放弃你吗?不是我舍不得。而是,我真的见不得你难过。
我不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为了成就你的幸福,要我做什么我心甘情愿,更何况是区区一个牺牲自己的幸福!只要你过得快乐,我愿意选择放手,从今以后,一个人生活。
忘记,对我们来说,就是最美好的成全。
薛奇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压抑住自己内心的悲痛,开心地笑着,眼泪却不讲情面地流了下来。对不起,我知道自己必须要忘记你,可是我真的做不到。那么,就让我自私一次,今后,我每次想你,都不会再告诉你。就像我永远不会说,我爱你。
心里有伤,手中无酒。
薛奇第一次感到了彻骨的寒意。窗外,萧瑟的风也在呼呼地吹着,吹皱了满池的碧水蓝天,也吹凉了离人的缱绻心事。今夜,月未央,人彷徨,独自凄凉。
恍惚中,他想起了以前课堂上老师教过的诗句:“屈指西风几时来,唯恐流年暗中换。”当时,薛奇还不明白诗中的寂寞心事,如今细细思量,方能品出其中的些许无奈。
凌天翌,如果非要放弃什么才能成全你的幸福,那我一定会选择,放弃我自己。
就像苏慕惜坚定地否决掉了扶惜一样,薛奇也毫不犹豫地舍弃掉了自己。凌天翌的奇儿,在5年前的夕竹峰一战中,就已经被陆轻离一剑刺死。现在站在这儿的,是薛奇,但不是凌天翌的奇儿。
今后,凌天翌和薛奇,永远不会再有交集。
窗外,风更凉了。
凌天翌一个人呆在书房里,内心凄苦却也无处诉说。
本来,薛奇的回来对他来说绝对是一件好事。他心心念念了整整5年的奇儿终于回来了,他们的感情终于可以好好经营下去,维持下去,这就是凌天翌一生中最大的幸福。
可是,奇儿却突然中途变卦,不要他了。就连一个原因,一个解释都吝啬于给自己。那么,自己苦苦期盼了5年,究竟又换来了什么呢?整整5年的等待,难道就是为了等他一个云淡风轻的拒绝吗?
可恶!
凌天翌心中憋着一股无名的邪火,想发泄又发泄不出来。真是该死。这些年来,江湖上本就不太平,多少人觊觎天下,在暗中窥探着暗堡武林霸主的地位,凌天翌就是想松一口气都难。再加上现在还要应付江南楚家的刁难,压制江湖上莫名的非议,这些都是让凌天翌头痛万分的难题。而但最最重要的,还是如遥希所说,师父他老人家那儿,他不好交代。
对于老堡主,凌天翌自然是分外敬重的。自己从小就失去双亲,可以说,是师父他老人家一手把自己带大的。自己怎么可以再让他老人家失望呢!
老堡主无儿无女,收了他们师兄弟三人之后,悉心教导武功。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始终对凌天翌始终是偏爱有加的。每每指导凌天翌,都是言传身教,简直是将他视如己出。不仅将自己的绝世武功悉数传授,又将暗堡全权移交给他打理,可谓未藏半点私心。从某种意义上讲,老堡主对凌天翌来说就,既是师亦是父。
所以,凌天翌才会下定决心迎娶楚炔。不仅仅是因为师父很中意这位楚家的三公子,而且,师父他年事已高,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的爱徒成家立业,心里也好安安心,不至于对生活还留有遗憾。
紧锣密鼓地筹划了大半年。婚事都已经准备妥当,堂也拜了,没想到就在这最后关头,新郎却丢下满堂宾客消失得无影无踪。想来,师父他老人家怎能不生气呢?
好好的一场婚礼,最后竟成了江湖的一大笑话。
他凌天翌丢得起这个人,师父他未必丢得起,暗堡也未必丢得起!
重重地叹了口气,凌天翌也不禁暗自摇头。事已至此,再感叹这些也似乎没什么意义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想办法好好安抚住江南楚家。虽然他们现在还没有什么大的动静,但并不代表以后也不会有。万事还是以小心为上。要知道,楚家的这任家主,手段之狠辣,绝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对付的普通角色。
至于师父那儿,唉……凌天翌重重地叹了口气。算了,还是走一步算一步吧。自己现在去认错,少不了再被唠叨几句开枝散叶的问题。偏偏凌天翌现在又一门心思系在了薛奇身上,那个什么楚三公子,他对他可没兴趣。
只是希望,师父不要因为这个原因迁怒薛奇才好。要知道,薛奇和师父都是他今生最在乎的人,要是薛奇因此而遭长辈怨恨,凌天翌夹在中间可就难做人了。
唉,想到这儿,凌天翌更是垂头丧气。
奇儿到现在还是不肯跟自己相认。自己到底又做错什么了嘛?如果真是自己哪些地方做的不好,惹奇儿生气了,他大可说出来啊!只要薛奇开口,他一定会改的。可是,薛奇就是不肯开口。凌天翌也很委屈啊,自己苦苦地盼了整整5年,为了他,自己不惜抛下了师父的期许,暗堡的荣耀,甚至是自己的尊严,等来的就竟然是他的沉默不语。
这,究竟是对他的讽刺,还是对爱情的讽刺。
或许,都有吧。
握紧了手里温润的玉佩,凌天翌怅然地转身,望向打开的窗门。庭院里,满地都是凌乱的落叶,犹如他恍然不敢思量的愁绪。萧瑟的风,依旧呼呼在吹,不经意间拂过了面颊,染凉了心事。
奇儿,事到如今,我们又该如何挽回?
第五十章
既然明明知道此情不能长久,何不就痛痛快快地放手?这样干干脆脆的难过,总好过让我们一辈子都活在凄苦的回忆里,抱着渐渐老去的身体,暗自感伤时光。
薛奇心下凄苦,却又无处言说。
在这个时空,碧水蓝天,天大地大,似乎离开凌天翌之后,他就可以处处为家。但不会有人明白的,离了他的天涯,没有了他的地方,处处不是归家。
权利、义气、道德、人性……你珍视的东西那么多,那么沉重,我究竟又排在几位?可惜,薛奇再也没有机会询问凌天翌了。可是,他也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但不管怎样,请相信,我今天放开了你的手。今生,我便要用一辈子来怀念,这种痛苦的滋味,定然不会好受。所以,终其一生,我也不愿意让你替我承担。
紧握住双拳,薛奇抬眼看了看头顶深沉的夜空,心中暗下决定。
松风阁。
这是凌天翌的起居室,也是薛奇现在被变相囚禁的地方。理了理身上的衣衫,薛奇缓步出了房门。小院子里一片萧索,而院门却是紧紧掩闭着的。萧瑟的风不知从哪儿吹来,吹不出小院,便被吹散了。
镇定地打开院门,薛奇毫不意外地就看见了门外尽忠尽职地两位守卫的侍卫。不理会二人惊异的神情,薛奇从容地抬腿,跟着便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