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殿下满脸通红,穿着雪白的衣服就像一支雪莲。我好不容易把他拖到位置上来坐着。
“来这里又不一定非要找女人,来看看美人喝喝酒也很不错的嘛。”他就没正眼看我一下,我敢保证,要不是我勉强算是他的老师,他早叫人把我的脑袋给砍了。他哼了一声,托着脸看外面的风景去了。我笑笑,喝了一口酒,也给他倒了一杯。他总算把脸转过来了。
“我不喝。”
“试一下嘛,又不会怎麽样。”我把酒杯推过去了一些。就被是瓷质的,却被涂上了蓝黑的釉色,看起来很别致。我看着我,黑色的眸子颜色很深。他眉头皱得很死。
两年後。
“唉唉唉!少喝一点!”
小殿下把酒杯举高:“干什麽?我又不会醉,爲什麽不准我喝?只准你自己喝却不让我喝什麽意思?”
我擦一把汗,“不是不让你喝,是让你少喝一点!”他毫不领情,顺手把身边长睫毛的漂亮姑娘搂得更近一点。
“反正这几天的事情做完了,你应该让我好好放松一下。”小殿下喝下一口酒,坏笑着看着我。他的眼睛跟北极星似的明亮。
“是是是是是……”我想起什麽来了似的,“殿下,您给朝廷去的来报是这里战急?”
“嗯。怎麽?”
“学坏了啊,你。”他听了,朝我挤挤眼睛,小声给我说:“我想哥哥了,让他来看看我。”
“你还叫他哥哥啊?”
小殿下看着我,眯着眼睛,看得我心里发毛,就像被藏匿在大雪中的野兽给锁定了一般。“我说错了,罚酒一杯罚酒一杯。”
心里默默叹一口气。成长固然是一件好事,但是看着他渐渐变成这个不得不成长的模样还是让人心痛的。几年前还把不开心的表情放在脸上,现在却全部掖在心里面。他母亲的情况越来越不好,怕是撑不过这个月了。我陪他喝下一口酒。我想起他在草原上,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人,穿着黑金的铠甲,撑着银月的长剑,大风扬起他的白色披风。旗帜在夜色里猎猎作响,脚下是屍体万千,身边是血河漂橹。他望着皇城的方向,不知道想什麽,一脸沉寂的静默,夜晚一般深沉。我又叹一口气。
#贺田长天视角#
北方来了急函,我看着熟悉的字,和子青有好几分像却多出些许不羁狂傲的字。该来的总归是要来啊,我不由上翘了嘴角。“子青,我们亲爱的弟弟来信了,你看看这件事该怎麽处理啊?”汤子青在一旁行了礼,刚想开口,我却又拦住他。
“郑舅舅那边的人,来找过你了是吧。”
“希望我劝圣上您让您舅舅管理禁卫军,说是为了圣上您的安全。”他的声音和我一样听不出任何情绪。
“哦。那就他做吧,你一会儿去拟一道旨就行了。”
“奴才领旨。圣上……”
“对对,北方的事。”我把桌子上的所有奏摺全部扫到地上。“长生八年,北城王以北方战急的缘由向朝廷要兵要马要钱,难道不是有意谋反?”然後我笑着站起来,“皇上盛怒,岂有此理,光明正大若此!不理不行啊,难做事啊!”子青莫名的看着我,我挑起他的下巴。“可是,郑就要看看他到都要做什麽?所以把他要的东西都双倍的拨给他。”
“圣上!”
“你不相信我们的弟弟?嗯?”
我手指插进他的发丝中,冰凉舒服,然後他像是反应过来似的,“奴才领旨。”
我看着他离开,背影俊秀如一株青松,勾起了我所有的思念。有关一个人,全部都是那个人。幽灵一般死死缠着我的人,他有着黑墨一般的双眼,深若一泓泉水,装满幽怨,装满深情;他的容颜仿若这无尽的深宫中的一盏长明,但是他遥不可及。他是一个倒影,不真不切。明明他只于我的生命中留下一抹残影,可现在,他却越来越明晰,几乎呼之欲出,从幽深的井中探出。多出的音容笑貌,令人沉醉,就算是骗人的我也沉沦其中。
我望望北方。我一直忽略的北方,我以为,光是抵御侵犯就足够让这个毫不起眼的弟弟手忙脚乱的了,可是,从他的信件里,似乎根本就不是这个样子呢。或许,让子青和他见见面会不会比较好呢?权力斗争的牺牲品,他们的悲愤,权力者怎麽听得懂呢?
#哑娘视角#
汤大人今天回来得很早,我把汤药端呈给汤大人,他接过,提一口气把药全部喝掉。他的身体很不好,这几年都不好。
“还有五年。”
什麽意思?
他不看我,挥挥手,躺回床上,“你休息罢。”
大雨中,自黑暗中闪烁着萤火,幽蓝的光芒妖异万分。而几乎是立刻,汤大人在房里喊叫起来。我提着灯匆匆奔进房间里,看见水渍蔓延至床前,汤大人双手捏紧被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如同濒死的鱼。我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的样子,他总是一副什麽都不在乎的样子,连生病时都事不关己的淡然。他看着我,好看却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吐出几个字:
“出去。”我愣愣的看着他,屋外响起惊雷,连同着其他侍女的惊叫。
一个名为婀容的侍女死了,尸首分离,头在离身体好远好远的地方。
半夜里,我替汤大人撑着伞,他看着被整齐割断的脖颈,脸色蜡白。正如同汤大人的预感,这一切,只是一个开始。
#阿茫视角#
我低着昏昏沉沉的脑袋,阳光洒在我的後颈,很烫,有一种快要被灼伤的感觉。我耸耸肩,就快要昏睡过去。这时有人摇摇我,我抬手胡乱在空中抓了两把,眼睛皮打架相互黏在一起。然後我扯到了马的鬃毛,原来我还骑在马上啊,那另一个人是谁啊?马儿停止了前进,我在转过去的时候扑在了谁的怀里,隐隐约约传来一声轻笑。
“我帮他先牵着吧,你乾脆和他骑一匹。骑马都可以睡着,呵。”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
“茫儿,先别睡,来,抱着我。”我模模糊糊的抱着,扑在那人的身上,阳光的味道,书页的气味。可以想像此时,热烈的阳光从树叶林中筛下,亮亮的绿色落在我的背上,他的背上。
“哥哥……”
“先睡吧,回家的路还长。”
我深深呼吸了两口,是啊,回家的路还很长,我希望它长到太阳落下的地方。
我眨眨眼,裹紧被子。很久都没有梦到过去了。我期待着每一天的到来,每过去一天,我就离接哥哥离开的日子又近了一点。天还没有亮,我跳起来,抓了一件衣服,走出房门。还没有青绿多久的草原又开始枯黄,早晨的风挟着夜晚没有散去的寒气吹来。
“小殿下,起来得这麽早。”
“您也早得很啊,将军。”我朝他挑挑眉毛。他看看我,无奈摇摇头,依旧是一脸不正经的笑容。
“有三个消息”,他乾脆不看我,直接往下说“一是皇上回覆您的使者马上就要进入北地了,二是您亲爱的哥哥给你来了一封信,三是有传闻说皇城里闹鬼了。”
“哥哥!”
满谷扶额:“我就知道你就只听得见这两个字。”我突然像那个七年前的孩子那样,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这麽多年,我每七天就写的早已上千的信,没有收到回覆的内心的空洞一瞬被填满。
#贺田长天视角#
“查不出来是你的无能!!”母亲把茶水全部泼在陆山安的脸上,“砍掉了脑袋!就在这个满是禁卫军的宫里!!查不出来?藉口!!”陆山安一句话也不说,低着头。
训斥的话我早已经说过了,我闻着若有若无的桂花香味,想起汤子青身上的气味。第一个人死在汤子青的府上,接下来是第二个第三个,短短几天里,死的人已有七八个了,整座城里,人心惶惶。汤子青这几天很不好过,许多人都在怀疑他,所以我这几天都看着他,顺便把他骗上我的床榻。不知道这样的事情究竟会怎麽样,还会再死几个人。所以我把一直上书弹劾他的那几个大臣安排和他一起去一趟北国,明天就离开京城。看着那几个大臣脸都变成了青黑色,一副小命不保的样子,我就觉得心里畅快的不得了。汤子青不会背叛我,我知道,又或许,这也是一个赌。
我的人生既是在做一个个多得不得了的选择,也是在打一个个多得不得了的赌。天命降世,天意授人,何尝不是老天打的一个赌,何尝不是上天开的一个玩笑。每一件我们正在做的事都是一种天命,就像我在当皇帝,却总是希望毁灭掉这个腐朽的国家。
所以要死的话就去死吧,再多死几个人也无所谓,因为,汤子青一定会活下来,因为,他失去的东西比这条破命贵重太多了。老天,也会希望他幸福。
陆山安退下了,我安抚了一下母亲的情绪,回到我的寝宫,果然看到汤子青正乖乖躺在床上等我。说不清,是一种怎样的征服欲,当我看见这个就算变成了太监也总是一副出尘出世模样的家伙躺在我身下求欢,我就会燃起一种难以抑制的兴奋。就像是我和他的第一个晚上,那时他还不是太监。
他皱紧着眉,张开嘴,舌尖颤抖着,呼出热气,拼命把我压在身下。我抬手抹过他漂亮的身体,小腹的不夸张却足够性感的肌肉。然後他居高临下地望着我,发出鼻音,好像被另一个男人进入的不是他。就算在最窘迫的时候也不示弱的征服。那是一种抗争,对我,对他自己。接着,我以十倍的热情回覆他的疯狂,让我陷入了绝对的热恋。几乎是一瞬间,让我从头到脚的迷恋上了他,不可自拔。
我揭开被褥,捧住汤子青的脸,“呐,子青,你明天要去北方了。”我吻下去,仔细亲吻他的人中,他抱住我,双腿熟练地缠上来。
半夜,我昏昏欲睡了,他撑起来,仔细吻了我的耳朵。轻手轻脚的回去了。
闭上眼睛的时候,我听见屋外大雨倾盆,雨水密密落入那口远在槐序宫的井中。那个人坐在井底,仰着头,看着落下悲愤眼泪的上天。那个人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雨水化作泪水从他的面容上滑落。古井被放平,我站在井口,就像在望一座幽黑无比的地宫。耀眼的亡灵从地宫里爬出。
#陆山安视角#
因为我怀疑九太岁可能是凶手,所以皇上安排我去调查这次离奇的事件。停尸房里已经摆上了七具身首分离的屍体,切口平整,哪怕是世上最好的剑也切不出这样的缺口。屍体的面容很狰狞,无一不是惊吓过度的表情,却在死亡三天后慢慢变得幽怨起来。
因为事件迟迟没有结果,所以我被皇太后拖去训斥,撤掉了我作为本次事件主要查办人的资格。在训斥结束后,皇上却突然要我跟九太岁去北国(当然不止是我一个人,这次跟着他离开的都是些平时就对九太岁很不满的熟面孔),我认真地问皇上,是不是要做掉我们,皇上笑了笑,做掉你们何必要去这麽远。他还说:
“子青不是那样的人,正直的陆大人,你不是最清楚麽?”
看不透皇上这个人,这次我们去北国,带上的是精兵良驹以及大量的钱财。正在我走神的时候皇上又说:“死人的事不要伸张。”
“是。皇上。”我抬头,看见一个没有首级女尸悬在皇上身後,却在它的厉爪触碰到皇上瞬间被粉碎。我惊得说不出话来,皇上看我的表情转过头去,身後早已空无一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