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厢御天行与御紫炎心中交流刚毕,一旁的上官敬却已是彻底呆愣在当场,口中还难以置信的喃喃说着,“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而一旁的御隽兖则是满脸戏谑笑意,夸张说道,“哎呀呀!这就是传说中的浮世轮幻境吗?真是太神奇了!”
御紫炎闻言有些好笑的看向自己的这位六皇弟,心中腹诽道——此人明明见多了匪夷所思之事,此时故作惊讶,分明是故意凑热闹。
不过看在御隽兖此番行径也无伤大雅,御紫炎也只是摇摇头并不戳穿对方。
就在这时,御紫炎忽然回身看向后殿门,只因殿外传来一阵杂乱无章的脚步声。
上官敬显然也听到门外动静,因而仍自带着惊讶无比的目光,与御紫炎一样看向殿门。
“——”
谁知那脚步声在殿门外戛然而止。
殿内原本谈笑风生的两人也沉默不语。
门外明明有人,却没有半个人影映在殿门上的窗棂上,看来极不合理,然而在场几人,却都明白为何会如此。
没过多久,门外再次响起一阵脚步声。只是这一次并未如同先前的杂乱匆忙,反而好像带着几分怒气。
辨认出脚步中泄露出的情绪,御紫炎唇角微扬——看来,启仙帝幼年时亦是个直率易懂之人。
御紫炎正如此想着,却听背后响起一阵轻咳声,随之一起响起的,是一抹熟悉的沙哑嗓音,“陛下——”
“呵呵,看来靖儿是生气了。”
慵懒带着笑意的声音悠悠响起,与陵王祈怜铭瑄有几分相似,却是狡黠之意更甚。
御紫炎缓缓转回身,看向大殿上方一坐一站二人——正是祈怜铭靖散逸的思绪,幼年记忆中的先帝与上官敬。
“嗯——看来比起启仙帝,陵王与启仙帝前任皇帝陛下更像啊。也难怪启仙帝多少年如此忌惮陵王了。”
御隽兖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甚至一手托着下颚煞有介事的分析道。
御紫炎闻言又是摇头浅笑,而后目光不经意间落在眼前真正的上官敬身上,却是微微一顿。
看到了与自己恩怨纠缠了许多年的古人,即便已从御隽兖口中得知眼前一切皆是幻象,上官敬依然看得痴了。
“可是后悔了?”
记忆中那总是带着笑意高声莫测的声音如今正真真切切的回响在耳边。
上官敬凝视着不远处十几年前的自己,倔强的,怨恨的,却也是麻木的。
沙哑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上官敬”一字一句说道,“不悔,恨。”
“呵呵。”
仿佛对“上官敬”的回答很是满意,启仙前任帝王笑得欢畅,忽而身子前倾凑近到“上官敬”面前,满是诱惑意味的说道,“想报仇么?”
“……”
“上官敬”闻言大量着面前的帝王,而后面无表情的说道,“不想。”
“哦?”
天生威仪的男人眉梢一挑,英气染上几分邪气,却愈发令人移不开视线,“为何不想?”
“不想被陛下利用。”
然而那“上官敬”对面前男子的魅力却仿若不觉,只是淡淡说出大逆不道之言。
谁知被冒犯的帝王并未发怒,反而笑得愈发张扬,“哈哈哈!敬卿果然最是有趣!哈哈!不错不错!敬卿就该如此。”
一面笑着说着,英气逼人的男子、万人之上的天之骄子伸出修长手指,轻挑起“上官敬”微垂的下颚,半眯着双眼悠然说道,“敬卿可要一直如此有趣下去啊。否则这高处不胜寒,朕活在这三尺宫墙内便实在太过无聊了些。”
“陛下若是闲得紧,不若悉心教导皇子殿下,也好早日为启仙培养下适合的接班人。”
“上官敬”再次出言不逊,挑战者帝王威严。
谁知启仙先帝却毫不在意的看着面前看似恭敬实则处处忤逆于他的“爱卿”,反而笑得愈发邪恶,“敬卿不必每次见了朕都这么急着自寻死路。方才靖儿来到时,敬卿与朕不是‘相谈甚欢’么?还是笑容最适合敬卿啊。只可惜了,原本那么灿烂的笑容,如今朕却是见不到了。”
启仙先帝的话使得“上官敬”身子一僵,却依然一副呆板没有起伏色彩的语调说道,“微臣惶恐,不能冒犯天颜。”
“呵呵。是么?不敢啊。”
放开“上官敬”,启仙先帝眯着眼沉吟片刻,而后说道,“即日起,敬卿就是太子太傅,负责教导靖儿治国之策罢。待朕百年之后,敬卿便是辅国重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
对于帝王好似玩笑似的一句话,“上官敬”却清楚那绝非戏言,而是一道任命的圣旨。
御紫炎看到此处,不由得看了一眼面前不远的上官敬本人,心中不免对他有些同情——爱上这样一位帝王,实在只能落得个万劫不复的下场。
见“上官敬”沉默不语,启仙先帝继续笑道,“如今朕还在世,上官玉容便已经胆敢毒哑了你。那么日后朕若是不在了,她怎么能留你活口?”
“既是陛下为微臣生死安危挂心,不若处死皇后娘娘,以绝后患。”
僵硬的声音,说出的是手足相残的无情话语。
“哈哈,这却是不能的。”
启仙先帝闻言又是哈哈大笑一阵,而后断然拒绝了“上官敬”的提议,然后凑近对方耳边低声呢喃道,“因为朕知道,若是朕当真这么做了,敬卿便再也生无可恋,弃朕而去。”
“——”
听到启仙先帝的这一番话,“上官敬”身子又是一僵,显是被对方言中。
“呵呵。”
看见“上官敬”的反应,启仙先帝满意一笑,而后竟是探身含住“上官敬”唇瓣狠狠厮磨了一番方才放开对方。
看着面前红肿双唇,启仙先帝目光深邃幽暗,却并未再有进一步举动。
放开了面无表情、脸颊却偏偏染上一抹云霞的“上官敬”,启仙先帝懒懒靠入身后椅背,漫不经心的挥了挥手,“敬卿回罢。朕乏了,要歇一歇。”
“上官敬”闻言不发一言,只微微欠身一礼,转身退出大殿。
然而,就当殿门开而复合后,原本一副困倦慵懒摸样的启仙先帝却突然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乍现,看向殿门口的目光中带着几点戏谑笑意。
随意中偏又带着不容反抗的威严,低沉悦耳的声音响彻空无一人的大殿,“靖儿,人都走了,还躲着作甚,嗯?”
第四五五 铭靖记忆(二)
御天行等人挑眉看向殿门,对于启仙前任皇帝所言却不曾有人感到意外。
“……”
门外寂静一片,几乎令人以为那位皇帝陛下会错了意。然而,座上身披皇袍之人却一脸自信。好整以暇倚在龙椅之中悠然等待。
过了半响,门口终于有了动静。一道小小的身影顾着门缝内投射进来的日光一齐映衬在殷红的地毯之上。
祈怜铭靖记忆中的“父皇”,只是随意坐着,已是周身气势尽显,根本看不出半点虚弱之象。
“参见父皇。”
小小的身影有些颤抖,却依然努力挺直着腰板走到大殿中央,对着上方之人行礼问安。
“靖儿可是长本事了,不仅偷听朕与敬卿讲话,还假意离开,以图混淆视听。看来,皇后将你教得很成功啊,嗯?”
面对自己亲子,启仙先帝笑容依旧,话中寒凉之意令人不禁生出惧意。
然而,几岁稚龄的祈怜铭靖,却是依然努力站直身子,无谓迎上“父皇”目光,甚至那原本应该清澈无邪的瞳眸之中,还带着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深沉恨意。
“儿臣顽劣,惹父皇不悦还请父皇降罪。但此事实与母后无关。”
稚嫩的童音清清脆脆回响在大殿之中,三言两语之间已是暗中将自己的母后置诸事外。
看着这样的祈怜铭靖,上官敬的目光中满是复杂色彩。
靖儿他……原本是一个这样有担当、有胆色的孩子。更为难得的是,在那个人的迫力之下,几岁的孩子竟还能如此镇定、应对合宜,并且不动声色保护自己的母后——要知道,面对那人的诘问,便是他,也要费一番力气方能与之对抗。然而靖儿如此稚龄之时便已能够做到,该是有着如何的心志气度!
只可惜,无论是他这个舅舅,抑或是靖儿的母后,都从未注意到靖儿的出色与优秀,只一味将他当做工具,帮自己得到想要得到的一切。
思及此,上官敬心中愧疚更深。
“嗯。既是知道自己顽劣,就跟着太傅好好学习。为人之道、治国之策、天文地理。除了武艺,太傅都能帮倒你,朕的‘太子’。”
启仙先帝的话打断上官敬了思绪。
抬头仰望那高高在上,语气中不带半分感情的男人,上官敬在这一刻突然有些怨恨对方。
即便那人从来都是个表面多情、内里薄情之人,至于对于自己的骨血、如此出色的稚子也该有些许疼爱之情罢?
用这么残忍冷酷的语气对一个孩子说话,靖儿如何能够承受?
然而,幼年祈怜铭靖的反应,再一次使得 上官敬感到惊讶。
只见小小孩童只是身子微微一僵,旋即便躬身一礼淡淡说道,“多谢父皇。儿臣定不负父皇厚望,好好跟随太傅学习的。”
“嗯。去吧。”
听了皇儿回答,启仙先帝唇边扬起一个淡淡弧度,而后挥了挥衣袖,便不再做声。而幼年祈怜铭靖也便静静退出了大殿。
“……”
上官敬轻舒了口气,方才眼见得幼年的靖儿与那人相对时,他竟是许久忘记了呼吸。
然而不等他整理一下起伏的心情,眼前景致却是突然改变。
眼前不再有那熟悉的身影,上官敬呼吸一窒,心中也仿佛空缺了一角,目光有些黯然。
然而,很快的,他的注意力又被旁边的事情牵扯了过去——上官敬认出,此刻他们所在之处,乃是南书房。而眼前,十几年前的自己正与幼年的靖儿四目相对。
审视的目光在他身上徘徊了多时,上官敬想起那时与这位稚龄太子殿下的对峙,不由得露出一个浅浅笑容——或许就是在那个时候,他真正接受了太子太傅的这个职位,而非只是因为那人所托,或是出于更深沉的,某些原因。
原本以为这个孩子在见到自己的时候会指着自己的鼻子破口大骂,或者激烈反对自己担任他的太傅。至少,会在孩子眼中看到一丝怨恨或是厌恶。
然而,他想象的一切都未发生,那孩子,只是轻咳了两声,而后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恭恭敬敬对着当年的他深深一礼,而后说道,“今后还请师傅不吝赐教。”
当年的“上官敬”见状也只是微微一愣,而后便也恭敬还礼道,“微臣定当不遗余力、倾囊相授。”
沙哑的嗓音有如拉磨,然而年幼的太子却并未露出半点不喜,依然挂着笑容说道,“如此便有劳师傅了。”
“舅舅——”
就在这时 ,虚弱的声音响起,上官敬蓦地转身,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祈怜铭靖面前,惊喜说道,“靖儿你醒了?!”
悠悠转醒的祈怜铭靖有些迷茫的环顾四周,而后抬起头来疑惑的看向上官敬。
上官敬见状了然,扶着祈怜铭靖转向书房中央,指着那一大一小相对而立的两道身影,带着几分笑意说道,“靖儿你瞧,可还记得那时之事?”
其实是多此一问,既是由祈怜铭靖心中散逸而出的记忆构成了这般幻境,那么记忆的主人又如何会不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