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赔钱货。”他呆呆的看着那头,丝毫没有注意到身边的喊声,惊呼着转过身,错愕之间竟打翻了桌上的砚台,黑色的墨子打翻在了躲闪不及的宋海棠身上,黑兮兮的这里一块那里一块,惨不忍睹。
“对不起对不起。”裴永卿一边矛盾的沉浸在宋海棠出现的欣喜之中,一边急急忙忙的拿手绢去给他擦墨汁。
“算你狠。”宋海棠恶狠狠的怒瞪着他,咬牙切齿的拍开他的手:“又不是女孩子,带手绢干什么?”
裴永卿吃痛的缩回手,白皙的手臂青紫了一块,他咬着牙,委屈的看着宋海棠,眼眶红红,宋海棠当然瞅见了他的手,动了动嘴唇,什么也没说,青灰色的袍子脏兮兮的,看来要找个地方洗洗了。
他匆忙的跑出课堂,丝毫没注意到身后一个小肉团紧追不舍。
泰兴私塾的后面是一座树木丛生的小山,那里有一天清澈见底的小河,他站在小河面前,想都没想就跳了进去,双手在河里刨啊刨,干净的水流片刻就变成了黑漆漆的颜色,他在水里揉搓着染了墨汁的地方,嘴里依旧在骂骂咧咧,看我怎么收拾你,赔钱货,哼。
太阳暖暖的照在他身上,衣服被他脱了晒在树枝上,他头发湿淋淋的坐在满是鹅卵石的岸边,突然瞅见旁边的树丛后露出紫色的衣角,他光着膀子,大大咧咧的走到树丛前面:“出来!”
裴永卿心里抖了抖,缩了缩身子不敢出去。
“你不出来我就扔石头了哦。”宋海棠心里偷笑道,作势弯腰找石头。
裴永卿惧怕的伸出脑袋 :“别,是我,裴永卿。”他磨蹭着移步到宋海棠面前,心惊胆战的看着他。
“你跟来干什么?”宋海棠叉着腰,母夜叉似的看着他。
“对不起。”裴永卿蜷起手指,小心翼翼的道歉,小脸蛋快要溢出水来,宋海棠忍不住捏了一把,软软糯糯的,就好像七娘过年做的糯米团子一样。
“啊”裴永卿痛得哼了一声,摸着自己的脸,脸上却没有半分怒意,就好像一只受伤了的小鹿,宋海棠最受不了这种神情了,他就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别人越强硬他就越跟谁急,相反,别人对他好言好语,他心里就舒坦了。
“好了好了,我又没有怪你。”宋海棠垂头丧气的想要咬断自己的舌头,怎么就这么轻易的原谅了他呢,他宋海棠什么时候成了好人了。
“海棠,你真好。”裴永卿黯淡下去的小眼珠又亮堂了起来,那眼神真是流光溢彩,好不快活。
嘿,这赔钱货是真傻还是假傻啊,别人吼他他不生气,别人随便说几句好听的他就吹胡子瞪眼了?
裴永卿那日第一次逃课,挨着宋海棠在小河边晒了一下午的太阳,白乎乎的小脸愣是黑了一层,宋海棠削了跟木棍,还做了一条小鱼给他玩,不过那木棍擦在了鱼肚子上,没多久就翻白眼了,裴永卿呜呜咽咽的不许宋海棠用木棍捉小鱼,两个人愣是在水里捧小鱼就捧到了夕阳西下。
裴永卿回家第一次跪在祖宗堂上,也是这晚。
他真是恨透了阿五。
正蹲在厨房吃饭的阿五打了个冷颤,今天被夫人叫去干活就去了半天,只好请另外的小厮去接小少爷,这会儿才吃上晚饭,怎么就好像背后有只眼睛一直盯着自己一样呢?
裴永卿跪在堂上睡着的时候,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再也不要和海棠捉小鱼了,呜呜,腿好痛啊。
这就奇怪了,不去怪海棠怎么还怪上阿五了?
作者有话要说:也不知道这样的喜欢大家会不会喜欢,加油码字···
☆、生辰将至
春光明媚,千树万树桃花开,裴永卿待在暖融融的屋子里,捧着一本《论语》读得兴致勃勃,头上的鬓角长了许多,更像一个翩翩公子,再过一个月,他就要过九岁的生辰了,他翻着书的扉页,津津有味。
“咕咕咕····”屋外传来布谷鸟的叫声,他探起头,放下手里的书,蹦蹦跳跳的跑去开门,他猫着身子在门外张望,然后朝着假山背后招招手,只见石山背后约出来一个灰布衫的身影朝他跑来,朝着痞气的打扮,除了宋海棠,还能有谁?
裴永卿阖上门,笑嘻嘻的笑着道:“我以为你不来了。”
“还不是七娘,老是缠着我让我给她跑腿,我是找机会溜出来的。”宋海棠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哼着抱怨道,裴永卿给他倒了杯茶,宋海棠和他说过他住在璃倌楼,裴永卿若有所思的点点小脑袋,懵懂的说道:“海棠,和你住的人好多啊。”
宋海棠顿时有点想吐血而亡,算了,看在他年纪尚小的份上估计也什么都不懂,他甩掉脑袋里不堪的画面,看在眼神清澈的裴永卿,心里的愁绪就已经消了一大半。
“你自己看吧,这里的书很多哦,你想看什么的都有。”裴永卿瞅瞅对面的书架,上面是密密麻麻的藏书。
“哦”宋海棠看到那么多书,哪里还有心思去管那些烦心事,一心一意沉迷书海了,宋海棠纯粹是亦静亦动,要是碰上他感兴趣的事情,他就会专注的去做那件事,裴永卿撑着手,乐呵呵的傻乎乎的说道:“海棠,你长得真好看。”
宋海棠别过头,徐徐清风吹过,手里的书页却半天没有挪动。
宋海棠从裴府的后院爬出来,拍打着身上的尘土,晃悠着往小倌楼里跑,他今晚是准备好要挨板子了,七娘交待的事情非但没办,还拖延了那么久没回来,他谄媚着脸往人潮里挤,七娘酥胸半露,来往的客人都是玩惯了小倌的人,那些小倌也是走投无路,凭借着有几分姿色来投靠七娘,七娘要是看上眼,无论家世来者不拒。
“海棠,你给我过来”七娘冷着脸招呼客人,宋海棠磨磨唧唧的走到他面前,小小年纪个子就长得很高,裴永卿都只到他胸前,他站在七娘面前,就已经到了她的肩头。
“七···七娘。”他自知理亏,七娘狠下心,大掌就拍在了他的后背,谁知道看着下手不痛 ,实际上却是热辣辣的,宋海棠面不改色的低着头,周围是一群看好戏的人在一旁起哄。
“先去吃饭,不许这么晚回来听见没有。”七娘叹了口气,还是没忍心下狠手,众人一哄而上,继续寻欢作乐。
宋海棠闷声上了楼,睁大眼睛看着房梁,肚子里空捞捞的,咕噜咕噜的叫,他突然想起什么,捞起他脱下的外衫,里面还有几块裴永卿塞给他的红豆糕,他咬了好几口,真甜。
宋海棠翻来覆去的辗转睡不着,要是其他时候,他早就睡死过去了,他翻白眼的仰躺着,想起回来时裴永卿对他说的话:“海棠,再过一个月就是我的生辰哦,你也来啊。”
赔钱货要过生辰,他有什么礼物是拿得出手的?
裴府从来就不缺钱也不缺权,赔钱货更是什么也不缺,平时穿的衣料都是凤城里最好的裁缝铺做的,吃喝都不差,看着自己的寒酸样,还真是难为他了。
裴永卿甩着胖嘟嘟的小手臂坐在澡盆里,肚子上的肉肉软软的,裴母给他擦洗着身体,他转过头看着裴母:“娘,过生辰的时候我可以叫人来吗?”
裴母慈祥的捏起他光光滑滑的小肚子:“你要叫谁来啊?”
裴永卿咯咯笑着躲开:“我的好朋友,他也在泰兴学堂里和我一起上学哦。”
裴母想想既然能去泰兴私塾上学,想必也是好人家的孩子,就颔首点了点头,裴永卿一见得了首肯,高兴的保住了裴母,裴母拍拍他光溜溜的小屁股:“小祖宗,水都洒说出来了,不知羞。”
裴永卿只知道傻呵呵的笑,海棠可以陪他过生辰,真好。
他从没有那么期待过自己的生辰,往日都是一帮人没个消停的送礼物,他都懒得拆开,现在倒是开始期待海棠会送他什么,他心里打着小九九,小孩子的虚荣心果然不可忽视。
这头的宋海棠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他趴在门上,看着平日里和他来往甚密的小倌寒诺,面色纠结,这比让他咬舌自尽还要艰难。
“寒诺,你笑什么?”宋海棠躺在他的床上,翘起二郎腿不满的看着正在喝茶的寒诺,面如凝脂,笑若白莲,这种烟花之地丝毫没有把他的优雅减少半分。
“海棠,你想什么呢?”
“我?”宋海棠叹了口气,翻了个身:“你说别人生辰要送些什么?”
“呵,海棠你小小年纪看上谁了?一副少女怀春的摸样?”十六岁的寒诺一年前就来到璃倌楼,承蒙七娘不弃,帮他还了满身的债务,让他有个容身之地。
“胡说。”宋海棠黑了脸,想起那个菜豆大点的赔钱货,甩了甩脑袋。
“我胡不胡说你自己知道。”寒诺笑得狡黠得逞的摸样,海棠不过十三岁,想得却比别人多,自己去年差点死在璃倌楼门口时,就是他抽着瘦弱的肩膀背着他进了璃倌楼,否者只剩下半条命的他怎么还会在这里。
“哼”海棠别扭的别过脸,寒诺服输的看着他,海棠只好把裴永卿过生辰的事一一道来,惟独没告诉他那个人是凤城声名显赫的裴府。
裴永卿站在街头,朝着正在小摊上喝豆腐脑的宋海棠叫喊。
“过来。”宋海棠吸溜着喝了一大口,裴永卿听话的跑了过去,乖巧的坐在他面前,咽着口水看着宋海棠,宋海棠翻了个白眼:“安叔,再要一碗,你怎么跑出来的?”
“我和阿五说想吃冰糖葫芦,他就跑去买了。”裴永卿为自己的小聪明沾沾自喜,大口喝着甜腻的豆腐脑,嘴角沾了小块豆腐块。宋海棠手指划过他的脸,甩了甩手:“脏死了。”
裴永卿不好意思的嘿嘿笑,吃完以后还意犹未尽的舔了舔碗底,粉嫩嫩的小舌吧唧的舔舔嘴:“海棠,我还要。”
宋海棠眼眸深深:“赔钱货,我没有钱了,不然你把你的玉佩当了我们去吃好吃的?”
裴永卿机警的捂着自己腰间的美玉,拨浪鼓似的摇摇头。
宋海棠使坏的拉开他的小胖手,要去抢他的玉佩,裴永卿躲躲闪闪,咯咯的笑,买完冰糖葫芦的阿五终于找到了失踪了的小少爷,却看见这个小痞子在抢小少爷的玉佩,气冲冲的跑了过去,宋海棠大老远就看见那个狗腿子了,他放开裴永卿,溜到一边。
“海棠,我回去拿钱,我们去吃好吃的。”裴永卿红扑扑着脸,煞是可爱。
“少爷。”阿五拖长尾音站在裴永卿身后,他打了个机灵:“阿五,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啊?”他寒碜的笑了笑,黑溜溜的眼珠子转个不停。
“我的冰糖葫芦。”他抢过冰糖葫芦,谄媚的递给宋海棠:海棠,你要不要吃?”
宋海棠不客气的拿过来咬了几口又塞到他手里,一溜烟跑了没影,裴永卿无视阿五受伤的神情,又接着咬了一口,嗯,好酸。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还算有爱么?哎哟,总觉得赔钱货的岁数是不是太小了啊?
☆、宋海棠的委屈
生辰当日,裴永卿在门口翘首以盼也没见宋海棠的身影,耷拉着脑袋如同蔫了的茄子,裴母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肯定是路上耽搁了,我们先进去好不好?你告诉娘他叫什么名字,一会儿他来了就让阿五带他进来好不好?”
裴永卿沮丧着脸,海棠答应过他会来的,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
“他叫宋海棠,阿五记得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