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就算再苦,也敌不过活下来和那人同看日升日落的信心,慕容冲面不改色的喝下去,就好像喝一碗水。青灯怀疑萧春水的夸张,在碗边的残渣舔了一口,然后皱着一张脸就跑到厨房的水缸边喝水,喝的连晚饭都吃不下。
第一个晚上。
不知道萧春水给他喝的什么药,慕容冲服后不久额上开始出汗,昏昏沉沉中五官拧在一起,嘴唇都变成青白颜色,身体不停的抖着。
穆睁把半干的布巾不停的给慕容冲擦着汗水,看着萧春水眼里有无边的恐惧:“萧春水,你到底给他喝的什么,他怎么会看着这么痛苦?”
“穆睁,他很痛,我这是下了重药儿,要重新激活他体内器官的活力。你从现在开始,要不停的叫他,和他说话,否则他受不了可能放弃生望的。”
“凤,如果可以,我宁愿替你承受所有的痛,为什么,为什么,我总是这么没用,每次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痛。”穆睁的心里相被*插进一把刀,可偏偏拔不得,任他在心尖杵着,就算是痛的麻木了,可看着就觉得难受。
慕容冲觉得就像有一把刀把自己的身体打开,然后一刀一刀割着自己坏掉的五脏六腑。痛,还是痛,明明可以痛的麻木了,可一刀下去还是那么清晰。
恍惚间已经不能承受了,魂魄倏然抛弃了这具残破的身躯,好轻松呀!就像一个一年没有洗澡的人泡了一个通透的热水澡,起来后像甩掉了所有的污垢,轻松地想转几个圈圈。
这具没有束缚的魂体越飘越远,来到了一个浓云翻滚成蓝紫色的天空下,慕容冲站在黑暗的荒野里,四周连棵树也没有,只有累累白骨。
“这是哪?”恍惚中眼前出现了一条血色的路,不是血,是开成一片妖艳的彼岸花,花开无尽头,一直将这绚烂鲜红开到地狱去,
“这是黄泉,是黄泉,”慕容冲猛然明白过来,却已经没有归途,怎么办?一直要走下去吗?然后以自己的罪孽坠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忽然路上出现一个白衣少女,白色的衣衫在风中飞舞,宛若落在花上的一片雪,红白映衬间,不属于人世间的美好。
少女明眸含羞,朱唇微启:“凤皇,你怎么才来,我等你好久了。”
那般的眉眼,那般的姣美若芙蓉,不是慕容沁是谁?
“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凤皇,当然是等你了,凤紫宫一别姐姐可是想念的紧呀!来吧,凤皇,跟姐姐走,走了什么痛苦都没有了,我们姐弟父皇母后就可以在一起了。”慕容沁笑得好天真,像十岁八岁时的模样。
“真的吗?真能见到母后吗?”慕容冲犹豫着伸出手去牵那只洁白的柔荑。
“凤皇,来吧,来,快来。”在慕容沁温柔的呼唤中慕容冲把手一点点递过去,慢慢的指尖相碰,掌心相贴,慕容沁转手就要握紧。
“凤,快回来。”一声喊叫,吓了慕容冲一大跳,他像被火炙到一样缩回手。回头看穆睁正在路的来处唤他。
“凤,你忍心抛下我吗?你不是答应我的会相伴走完后半生,你难道还不原谅我,还恼我?”穆睁焦急的问道。
“穆睁,我没有恼你。可是我太痛了,在这里很舒服,我还可以见到我母后了。”
“凤,那不是真的,彼岸花尽头是地狱,永不超生的地狱呀。你痛,我知道,可我们那么多痛都忍过来了,眼看就可以长相思守,你就这样放弃?”穆睁也伸出手。
“凤皇,你不是讨厌被男人压着吗?你不是说自己是顶天立地的男人吗?难道你就甘心和他这样不容于世走一生?”慕容沁不再温柔。
“我,”慕容冲看看穆睁,又看看慕容沁,一颗心在拉扯着。
“凤,你说过的,天地浩大,有我就有你的家。凤,你摸摸你的胸口,我的心在你身上呀,你忍心丢下我。”说完穆睁涕泣零落如雨。
“不,穆睁,我们不能在分开,我要看你笑,我要你宠我,我爱你,不在乎你是男女,不在乎谁占上风,我只想爱你。”说着慕容冲转身奔向穆睁,扑在穆睁怀里,两个人紧紧的拥在一起。
“你们不用高兴地太早了,来到这里已经回不去了,后退无路,只能前行。”慕容沁忽然就变了,变成一个黑衣老妪,佝偻着身子一脸的丑恶狰狞。
“穆睁,我们怎么办?”慕容冲虚脱在穆睁怀里,完全没有了主意。
“凤,你怕不怕,跟着我你怕不怕?”穆睁摸着慕容冲的长发问。
“不怕,穆睁,我不怕,再痛再苦我也要熬下去。
“好,那我们跳,我们宁愿坠入万丈深渊,也不要被她牵着鼻子走。”
两个人紧紧相拥,一起跃入无边的黑暗中。
耳边的风呼呼刮过,耳朵生疼,两个人张扬的黑发纠缠在一起,已分不清你我。四目相视,黑暗里却看的见彼此眼里清澈的身影,那样生生世世的烙印,直印到心里。
如粼粼鬼火般的蓝色幽莲在他们身边绽放,花蕊中银色的焰火如鬼魂的眼睛。莲花越开越多,把他们淹没在里面,这东西焚烧到身上像火又像冰,分不清是冷还是热,只让人有痛不欲生的扭曲的触感,
穆睁和慕容冲痛的缩成一团,抱在一起的手却还是紧紧的。
再痛,也有我陪着。
再苦。我也不放手。
原来这一场就是来自地狱的无边业火。
焚烧,焚烧,火也烧,冰也燃,化骨成灰,形魂具灭。
第五十五章 梨花恋 一世香
大山深处,密匝匝的梨花迎风盛放。。
乱世之中,你争我战,却扰不了这里的一方安宁。
夕阳西下,紫红漫天。倦鸟归巢,绕树三咂。
扛着猎物归来的青衣男子沉稳的步子踏碎一地惷光。
梨花树下白衣黑发的男子带笑痴痴守望。
青衣男子转眼来到树下,举手摘落白衣男子头上的片片落花。
白衣男子举手,用衣袖擦拭青衣男子脸上的污渍。
然后,牵手,转身,回到不远处的木屋。
一执手,万水千山。
一比肩,沧海桑田。
来到此地已经近一年了,穆峥已经养成了在黑暗里看着慕容冲的习惯。
那日,穆峥和慕容冲一起坠落到无边的黑暗里,青灯抱着他俩的身子大哭,萧春水拼命扯着自己的头发,第一次慌乱无措,一遍一遍看着自己的手问“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三天后一个夜晚,月华如银,繁星闪烁,春风温柔多*情的带来花开的一缕清香。
穆峥和慕容冲醒来时看见的是彼此眼来清澈的身影,嘴角就慢慢凝成笑意。
不用问哪里,管他黄泉还是人间,只要牵手,只要相拥,就好!
“哐啷”是什么落地的声音,青灯尖叫着,不知道喊些什么,进来又出去。
萧春水跑进来,一身落拓,没有潇洒,没有坏笑,刹那间晶莹的泪水滑落。
原来已经回到了人间,回到了朋友的身边。
“萧春水,原来你也会哭。”穆峥的声音软弱无力。
一个老拳捣在穆峥胸前:“你这个老小子,我差点让你们吓死,我以为我是庸医,你们再不醒,我准备让青灯杀我谢罪了。”
“你不是庸医,你是神医,神医,收我做徒弟吧!从今后我给你铺床叠被洗衣裳,外加早晚三炷香,师傅,收了我吧!”说着,青灯就磕头拜师,咚咚咚,倍儿响的三个。
此时萧春水已经够狼狈的了,现在青灯又磕头又抱大腿,活像黏在他身上的膏药,看着萧春水那已经无法忍受的样子,穆峥好心情的笑了。在看身边的慕容冲,眼里也是满满的柔情,不禁倾身在唇上印了一下:“凤,我们回来了。”
后来,萧春水说原来这就是痴情蛊的奇迹,可以把痛苦分担给两个人。一个人承受不了的痛苦,两个人就能受的下来。原来段元妃只是想在他们身上寻找一只获寻不得的真情,如若也只是怨侣,那死了也不可惜,可是只要他们真情以对,为对方舍生忘死,那么就能活着相守。
那顿折腾真够人受的,穆峥倒还好,在萧春水的调治下很快就可以下地了,可慕容冲却一直躺着,萧春水说起码要养上一年。
一年, 只要睁开眼能看到他笑,就是一辈子又何妨。
大家在一起的日子倒也不寂寞,青灯开始正式拜萧春水为师,虽然萧春水不太乐意,一个劲儿的说青灯太笨,不适合当他这样的天才的徒弟,但有个人做饭洗衣、捶背按摩倒也不错。
穆峥将自己的刀法传给了青灯,他和慕容冲是不可能有什么子嗣了,留着也是留着,不如给青灯,可以让他在乱世中保护自己和萧春水。
等到夏天的荷花开满门前的池塘时,慕容冲就想回自己的家,山腹里的梨花林。
好在这里和雾屏山不是很远,于是一家子四个人又赶了几天的路到了那里。
草舍实在太小,容不下四个大男人,最后萧春水走了,青灯跟着,还带走了好几坛“玉梨醉魂。”为这,穆峥郁闷了好几天。
往后,日子一天天过下去,慕容冲已经可以下床走动,穆峥就出去打猎,到河里摸鱼。青灯隔一段时间就来送药送粮,山路崎岖,他也不怕累,渐渐的练得力大无穷,可这对于萧春水不知是好是坏。
每个夜晚,慕容冲睡在身边,穆峥都会觉得有一点不真实。慕容冲的呼吸很浅,不凝神听都听不到。每到这时穆峥接着透进来的月光一遍遍的确认,确认他有气息,确认他活生生的在自己身边。
以前慕容冲睡眠都很浅,有一点点声息都可以听见,现在他体弱,几乎沾着枕头就睡觉,白天也有大半时间在睡着,萧春水笑着说没事,和冬眠差不多。
春天到了,冬眠也该结束了,凤,你看,梨花开始吐蕊,我们的春天什么时候到?
梨花儿开了,漫山遍野间,薤白若雪,香味儿飘出好远。
梨花色洁白,五瓣若伞。正中花蕊一为雌,一为雄,从生出花苞那一刻起就相拥相爱到相守。一朝花会落去,两花蕊却合为一体,成为小小的果实,从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永不分离。
今天穆峥出山了一趟,买了些盐什么的用品,一路上他行色匆匆,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回去。
离家越来越近,却看见纤瘦的身影站在梨花树下,翘首眺望。
看到穆峥,急急的奔过来,穆峥也忙跑过去相迎。
终于近的伸手就可以触及,慕容冲撞进穆峥怀里,拉过他就狠狠的吻上去。
这个吻太用力了,想要把穆峥的灵魂吸进自己的胸腔里;这个吻太缠绵了,想要把欠了好几年的份儿全都补回来。这个吻在问穆峥“你怎么才回来,我等的好怕,好着急。”这个吻在回答慕容冲:“凤,我回来了,再也不离开。”
不知是谁咬破了谁的唇,口腔里弥散着铁锈的味道,穆峥才想起慕容冲还是个病人。
好容易从他诱人的蜜汁里抬头,气息变得粗重:“凤,快进去吧,你还没好呢?”
“我好了,你没发现这些日子我白天都不睡了吗?”慕容冲撅着微肿的唇强调,就像一个说自己是大人的小孩儿。
“可是你还那么柔弱,我们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的。”穆峥只能这样说,饿了两年多的男人,那会是多大的爆发力,有多少个夜里他抱着慕容冲受煎熬,只能看不能吃岂是一般人能忍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