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三天前大夫走的时候说的话。焱潲坐在茛觿旁边,盯着他已经恢复正常的脸色,沉思。
这都三天了,还不打算醒来?再这样下去,可怎么好?什么时候醒,只能看他自己。
焱潲帮他看过,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身体上的痕迹也消了,就是不见他醒过来。难道是他……不愿意醒?也难怪,那几天的噩梦,足以摧毁一个人的意志,茛觿一向讨厌这样,降临到自己头上更是不能忍受。
焱潲拉过他的手,放在手心。骨节分明,白皙纤长。
“清歌,你打算什么时候醒呢……可别是不想看到我啊。”焱潲眼神温柔如水,轻声道。
清歌,醒过来吧。桃花快开了,等你醒了,我带你去看桃花。你知道吗?龙帘为你受伤了,整天在房里惦记着你呢,快去看看他吧。还有……我很想你……忘掉那些悲伤,还是眼前重要。
榻上的人似乎能听到他的心声一般,睫毛微微颤了颤。
“我还欠了你一块桃花玉呢,等你醒了,我让人去做……”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妈了……”
焱潲猛的抬头,正好对上他刚刚睁开的疲倦的双眸。面无表情却眼泛秋波,那是他的清歌。焱潲笑了。
三日后,早晨,南宫。
两位皇帝面对面,一个面带歉意,一个眼神冰冷。
“清帝前来,朕居然全然不知,是朕疏忽,还请清帝不要生气。”新帝瞄了一眼坐在边上低头喝茶的焱潲,道。
茛觿语气不痛不痒;“新帝不必道歉。在南国遇到这种事情,也是朕自己的疏忽。”茛觿故意加重了南国二字,“朕现在只想知道,关于焚尸案件,新帝要如何处理?”
茛觿并没有告诉新帝凶手就是孤翼侯,而是打算留着慢慢周旋。这次去侯府没能问到什么,他绝不能让孤翼侯就这么死了,在找到谷无忧之前,要先保他周全。
新帝陪笑:“我南国会赔偿受害北国百姓一切损失。”
茛觿挑眉:“仅此?”
新帝客气道:“清帝还有要求尽管提。”
茛觿勾唇笑了笑:“新帝哪里的话,不过要求,朕还真有一个。”他看了一眼正在低头喝茶装作什么也没听见的焱潲,道:“新帝也知道,北国是新兴强国,无论在政事上,还是军事上,力量都还十分薄弱。因此,朕想向新帝要个人,来协助北国政事。”
新帝一脸积极,道:“清帝只管点人就是。”
茛觿停顿了一下,道:“朕听说,南国京城有一位,不仅相貌俊俏,才能出众,而且还是新帝眼前的宠臣。年纪轻轻身负重任,拥有众多臣子中最特殊的待遇,现任南国尚书之职。既然新帝说随便点人,就是不知道,那边那位喝茶的是否有异议?”
焱潲还没进喉咙的水一个激灵全部吐了出来,呛的不轻。什么京城有一位,什么美貌有才,什么年轻有为,直接说想要他炎焱潲不成么?害他纳闷了这么久这人到底是谁,原来猜来猜去这个人就是他自己!况且,事到如今,清帝开口了,他还有拒绝的机会么?
茛觿见新帝嘴角抽了一下。他知道,新帝这么喜欢焱潲,绝对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把焱潲送给他。不过他可是清帝,是新帝迄今为止最怕的一个人,不答应也得答应了。
现在的政治局面,人人只求利不求私,他新帝再怎么喜欢焱潲,总不能放弃南国的安危吧?万一没答应,哪天清帝不高兴了,那就是动不动就死人的。
“这样能帮到清帝,真是太好了!”新帝的心在滴血,咬牙硬生生给答应了下来。
回去的时候,焱潲和茛觿并肩走在林荫小道上,焱潲忍不住问:“为什么要选我。”
茛觿回头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道:“你欠我桃花玉还没还。”
第四卷 凝血成殇(十五)
正月二十一,清晨,炎府。
茛觿坐在马车里,掀了帘子看到焱潲正在打发下人。
“从今天开始,我辞去南朝尚书一职,由城南七若醉七大人接任。现在我给你们一个选择的机会,如果想要离开这里的,到阿千那里去领一些银子,收拾好行李就可以离开。不想离开这里的,每月照例会发工钱,每日做好自己本分的事情。我要出一趟远门,可能一年后回来,也有可能十年,我不在的日子,好好看家。”
出乎意料的是,没有人愿意离开。这倒是让茛觿有些惊讶,看来平时焱潲对待下人的态度是挺好,不然这些仆人也不会选在在这个时候尽忠。
“此番如此,你们出去还是我炎府的人,若有遇到要挟,就说这是炎焱潲的府邸。”焱潲道。他明白的,虽然新帝放他走了,但是不会放弃对他的情意,说不准还三天两头地往北国跑。
焱潲回头,对上茛觿盯着他看的眸子。他微怔,茛觿慵懒的眼神中,他看不出什么,他不够了解茛觿,不明白他的心里在想什么。焱潲被盯的脸都红了,急忙转过身。
抬头看了看那炎府烫金二字,不舍。这是他的府邸,在南国的家。若非帝命难为,他不会离开。不过,到底是不是因为帝命难为而离开南国,还是另有私心,不得而知。
焱潲再三磨蹭,想迟一点再走,茛觿也没有催促,上了马车一句话也没说,盯着焱潲看了好一会儿才放下帘子,取书来看。此时他的心很平静,没有什么特别想要发怒或者高兴的。但是心里淡淡的喜悦,那是真的。
马车轻轻摇了摇,焱潲掀帘进来,在茛觿对面坐下。茛觿一言不发,翻着手里的书。车厢外面龙帘提了提马缰,提醒到:“殿下小心坐好,要出发了。”
马车缓缓动了起来,越行越快,焱潲掀开车厢帘子,想要最后看一眼南城。
阿千见焱潲探出头来,急忙道:“少主快进去,风还凉,这么吹会生病的。”
突然一个马刹,阿千一个不留意向前扑去,正好装上了龙帘的背。焱潲探出头的时候根本没有抓住什么,正当要被甩出去的时候,一双冰凉的手抓住了他的。
焱潲被强行拉回,感觉胳膊都要脱臼。
“你笨蛋啊?想死吗?给我坐好别乱动!”
“你管我?!”
帘外你一句我一句吵了起来,车厢内还是沉默的。茛觿拉了焱潲一把,似乎对书不感兴趣了,靠着软枕斜眼看他。
焱潲受不了茛觿的眼神洗礼,“看我做什么?”
“你不是舍不得么,如果不想去朕不会强求。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茛觿不冷不热地说道,半眯着眼。
焱潲摇头:“没有不想。只是这毕竟是我从小到大都生存着的地方,难免不舍。”
茛觿失笑,“舍不得不是小孩子才有的情绪么?”
焱潲注意到了茛觿的笑,看得呆了。茛觿的笑,很少人能够看见,他的笑高雅却不失气场。龙帘见过几次,他最怕的就是茛觿皮笑肉不笑的时候,因为那个时候,茛觿是真怒了,而且想杀人。
见到焱潲的变化,茛觿适时收回笑容:“如果怀念,朕让人建一座与南国一模一样的炎府给你。”
“不用。”
茛觿听到拒绝脸色有变,“那好啊。反正到了北国有没有住的地方,要不你搬到宫里跟朕住一起吧?”
焱潲明白上当,竟也不能反口,半天说不出话来。
“到了北国想要什么职位?要不朕封你为侯?”
这话一出口,车厢外面竖着耳朵偷听的两人耐不住了。
封后?!什么情况清帝要封后!平时在宫里后宫进都不进,今天怎么想起来要封后?而且还是封焱潲为后?!
不得不说,阿千龙帘两个人听错还真的是同步,还真的是心有灵犀。
焱潲当即拒绝:“不要。我不想和孤翼侯一个职分。”
“那封王?”茛觿问。
焱潲道:“我是外姓,而且怎么能封敌国的人为王。”
茛觿道:“跟了朕走,就是北国人,朕不介意让你姓君。”
焱潲哑口无言。他知道自己上钩了,而且很自愿的进了茛觿为他挖好的坑里!又是封王又是跟姓。
焱潲无法拒绝:“那还真是受宠若惊了。”
茛觿见焱潲为难却不得不答应的表情,勾唇,低头,看书。
第四卷 凝血成殇(十六)
南国到北国一日一夜的路程,为了不耽搁,他们连夜该赶路。
正是山路,马车颠颠簸簸,天色也暗了,车似流星般驰行。
“龙帘,你慢点行不行?要颠死我?”阿千死死抱住龙帘的背,惊恐地面对马车飞一般的速度。
龙帘狠狠拉了拉手里的缰绳,毫无减慢速度,“你别抱着我,这样不好驱马。”
阿倩不服气,抱的更紧了,“什么啊……你还有伤呢。”
“殿下也有伤,他不能耽搁。”龙帘的声音有些发颤,驱马也累了。
车厢内,外面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焱潲瞟了一眼茛觿,整整一天了,拿着本书一直看,几乎没讲话。
“你打算看书看到什么时候,已经很晚了你早点睡吧。”
茛觿合上书,丢到一边。端起边上放着的茶水抿了口,“朕不困,你要是困了可以先睡。”
他要是想睡他早睡了,谁会在这里干坐着?
“我说你,”焱潲道:“也好好关心一下自己吧。你来南国,住在我的府上,住在我这十天九天是躺着的,动不动就受伤,这么喜欢疼?”
茛觿斜躺着,用手撑着脑袋,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我知道到你想要知道谷无忧的消息,救不了烈儿你很着急。每一次听你说话都是将烈儿挂在嘴边,你费劲心思想要救他,有没有想过也救自己?不只是烈儿,没有解药,你也会……会死的。你自己不在乎生死,那么其他人呢?烈儿如果没有了舅舅,会怎样?如果龙帘没有了你,会怎样?如果北国子民没有了你,会怎样?”如果我没有你……会怎样?
茛觿眯着眼睨着他,一言不发。焱潲继续说:“清歌,这个世界不是你想的无情,有很多很多人,关心着需要你的。”
“可是朕想要留住的人,都已经不在了。”茛觿抱住软枕的手紧了紧,身体向里缩了缩。
焱潲道:“可是想要留住你的人还在。”
茛觿道:“比如你?”
焱潲道:“不止我。”
茛觿苦笑道:“你应该恨朕。朕和你有仇。”
君家和炎家的仇恨,至今还没有化解。他是君家唯一能够化解的人,他也是炎家唯一能够化解的人。从前的茛觿那样天真无邪,那样容易亲近。他不去记挂一切大仇小仇,他只要别人能够开心。他曾经在桃花树下那般无邪的想着,有一天要带焱潲弟弟来看桃花,告诉他父皇不是故意的。就是这样软弱的他,造就了大祸。如果他能在火海中及时拉上鸾后一把,如果他能在鸾后送他桃花玉的时候就明白,或许,他的命就不是这样了。
焱潲不忍茛觿那自嘲的苦笑,“冤冤相报何时了,一报还一报,什么时候才能终了?你我之间是有不共戴天的仇恨,但是我不想要报仇了。”
茛觿停止苦笑,很认真的看着焱潲,他明白焱潲的心思,启唇道:“我们是兄弟,我们不可能。”
焱潲也很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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