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你稍安勿躁静待时机,你非要去碰这一鼻子灰……”云寄见他一脸斗败之色,淡淡地数落一声,叹口气:“王爷没有罚你什么吧?”
秋雨来颇为愤懑地哼了一声,道:“都让人挖苦挤兑成什么样了,王爷要是再罚,我就真得怀疑王爷是不是已经看穿我了。”
云寄不说话,心道:到现在都对北堂朝的算计毫无察觉,满心的觉得自己毫无破绽。人脑竟可自大愚笨到这般田地,也真算是难为你了!
屋里的光影明明灭灭,秋雨来不耐烦地拿着剪子拨着烛焰,说道:“云公子,我们都是为殿下做事,总不能让季华鸢一直在中间搅局,你得帮我!”
“你自己争不过人家,我怎么帮你。”云寄低头揉着自己的手指,语调平淡如常。
“殿下说公子最善运筹帷幄,处事稳妥,此时又刚好在府里无人瞩目,想必一定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助我扳倒季华鸢!您若是不肯帮我,季华鸢迟早会除掉我,到时候,只怕殿下也不会轻易饶过您!”
云寄抬眼扫过秋雨来急躁的神色,只是淡淡道:“你也不必拿殿下来拿捏我,我做什么、不做什么,都是仔细揣摩了殿下心意的,又怎么怕殿下责怪。”他说着从座位上缓缓站起来,走到秋雨来前,抬起手抚过秋雨来的面庞,微微眯起眼,目光深远。
“云公子……”秋雨来被他的眼神吓住了,竟是不由得微微颤抖起来,道:“您要干什么!”
云寄闻言略略皱起眉,看着眼前这愚笨不堪的人,心中叹息一声,轻启唇瓣,低声道:“你不是要我,助你扳倒季华鸢吗?”
“公子可有什么主意吗?”
云寄看着秋雨来精致无暇的面孔,淡淡一笑:“北堂王对季华鸢的爱,若说是牢固,真可谓情比金坚,但若说是脆弱,那也是一阵风便可撼动——只是你要认准,这风往哪里吹罢了。”
“公子若是肯指点一二,我必定竭尽全力!”
云寄叹口气,手指游走在秋雨来脸上,看着他竖起的汗毛,轻声道:“你若真这么急着扳倒季华鸢,倒也不是不能,只是需要按照我的指示演一出戏就好。”
漆红鎏金的宫门在季华鸢眼前一道一道打开,九寸见方的青石砖一直铺到视线的尽头,季华鸢看着那宫殿砖瓦层层叠叠,青石广场空旷悠远,侧耳听去,远处飘来的丝竹乐声更显得四周冰冷肃杀。
这曾经承载着他年少意气的皇宫,如今看来却像是会吃人的老虎,让他望而却步。季华鸢侧过头看北堂朝刚毅挺拔的侧脸,心道:北堂朝,这才是属于你的命。我再才高气傲,终归逃不过草芥命运,不似你生在帝王家天生的气度。无论怎么努力,终还是配不上你。
季华鸢这边正心下苍凉,却突然感到手臂上一紧,下一秒整个人已经被拉进北堂朝的怀里。北堂朝低头,对上他讶异的眼神,那洞察一切的眸子里满是包容和爱意,柔声道:“我就站在你身边,触手可及,你有什么可怕的。”
季华鸢出神地看着北堂朝深邃的眼,怔怔道:“北堂朝,你现在站在我身边,可是总有一天,你不会再愿意这般护我!”
北堂朝闻言轻轻皱起眉,面上多了些不满之色,他盯着季华鸢苍凉的眼神,突然俯下头,霸道地吻上季华鸢的红唇。季华鸢回府这几天,北堂朝还是第一次这么不容置疑的强势,他不顾怀中人无力的挣扎,在他口中疯狂地掠夺阵地,一直吻到季华鸢身子都软了,气喘吁吁地靠在自己怀中才罢休。北堂朝手上温柔地托着季华鸢的身子,声音却是带着些不满的威严:“你不是我,又怎么知道我不愿?季华鸢,以后再敢说这种胡话,我还这么罚你!”
季华鸢被吻得晕眩,心下却是清醒,听得北堂朝带着爱意的威胁,只是幽幽地叹口气,攥紧了北堂朝的手。
北堂朝,你可知我说的并不是胡话。我只是,太了解你的底线,也太清楚,我早已犯下的大错。
一阵风吹过,季华鸢鼻子一酸,蓦然红了眼眶,他慌忙低下头去,轻声道:“北堂朝,不管你日后能不能做到,我都会一直记住这句话。”
北堂朝的十指用力地扣住季华鸢,郑重道:“华鸢,无论你现在信或不信,我都会遵守自己的承诺。如果我违反了我的诺言,就把整个北堂王府加上帝都十万禁卫军都赔给你,天地为证,你心里可踏实些了吗?”
“北堂朝,我不要你的北堂王府,也不要你的十万禁卫军,我只要你心中永远对我存着一分怜惜,就够了。”
☆、引
南怀皇宫的规矩多,除了北堂朝之外,其他入殿人都是要叫了身上兵器的。季华鸢依着规矩将落虹宝剑留在宫门外,随北堂朝一同走进晚上要举行帝宴的圣兆宫。时辰未到,皇帝北堂治还没有露面,只是这满殿的王亲贵臣早已自觉按照三六九等在殿下分列而坐了。北堂朝和季华鸢一迈入圣兆宫殿,就听得四下一片惊呼。
“这不是……季华鸢吗?”
“好像真的是!”
“季华鸢……好像是当年那个状元……没错!就是他!”
“老夫只听说,他在两年前就已经在帝都销声匿迹了……”
“…………”
北堂朝刀锋一样冰冷的眼神淡淡地扫过四周,议论纷纷的众人立刻默契地噤了声。
大将军司徒雅泽素来和北堂朝相交不浅,也只有他壮着胆子从酒席上站起来,问北堂朝道:“王爷,您身边这位,可是已经淡出帝都两年的季华鸢?”
季华鸢没有等北堂朝回答,自己便开口脆生生地答道:“将军抬举,正是华鸢。”那声音清清冷冷,如从天宫冷月中飘来,果然和多年前那个状元佳公子一模一样。司徒雅泽是少有的知道北堂朝和季华鸢渊源的官员,眉峰一挑,颇有些意外地看向北堂朝,却只见北堂朝不动声色地站近了季华鸢一步,神色如常地回视自己。
“我明白了。”司徒雅泽意味深长的眼光在北堂朝和季华鸢两人的面上巡视片刻,换上欢喜的神色,爽朗一笑,弯腰自斟一杯酒,转身却是对殿上所有人大声道:“早就听说两年前才子季华鸢思故归乡,不想今日竟然重出帝都。王爷麾下又添一名睿智军师,今天是皇帝生辰,本将借花献佛,先庆贺北堂王和华鸢公子一杯!”他说着将酒杯举到季华鸢眼前,沉声说道:“华鸢公子此番回帝都,想必心志已决,不会再轻易返乡。眼前西南两国大战在即,正是王爷用人之际,公子前途无量,还望好好珍惜。本将敬你!”他说着一仰头,将一杯酒干得一滴不剩。
季华鸢淡淡笑了,伸手接过小太监递来的酒,同样郑重举杯,声音清冷且坚定:“南怀和西亭大战在即,倘若到时王爷愿意让华鸢效劳,季华鸢必当粉身碎骨,在所不辞。”言罢,杯干。季华鸢环顾着周围一众人好奇探询的目光,朗声说道:“今日是皇上生辰,华鸢一介平民,不敢喧宾夺主,还请大人们如常宴饮取乐。”
一直都没有说话的北堂朝这时候笑了,微微回过头对翟墨示意,翟墨领会,立刻站出来朗声道:“王爷今日特意献上十坛上好竹叶青,还请众位大人赏脸。”说着,已有王府的下人捧着酒坛鱼贯而入,底下立刻叫好声一片。北堂朝如寻常般礼节而疏远地对席间众人笑笑,余光却瞟见内监总管李福厚从内殿出来,抬眼间的工夫向自己使了一个眼色。北堂朝心领神会,凑近季华鸢低声耳语道:“皇兄召我们进去说话。”
季华鸢闻言面色如常,眸中却闪过一瞬间的慌乱,悉数被北堂朝看在眼里。北堂朝不动声色地捏了捏他的手,低声道:“有我呢,别怕。”
富丽厚重的宫门在眼前顺次开启,北堂朝一进了内殿外厅的门,便毫不避讳地牵起了季华鸢的手,两人一起走进内殿中去。皇帝北堂治此刻正坐在那高高的龙椅上,看着两人携手而来,北堂朝眉眼间如多年前那样从容满足,不由的叹息一声,自言自语道:“朝儿,你怎么这么痴。”
北堂朝带着季华鸢入殿来,松开季华鸢的手,向高处的北堂治一揖,朗声贺道:“臣弟和华鸢能得如今、欲得以后,还要多谢皇兄成全,臣弟祝祷皇兄年年今日、岁岁今朝。”
季华鸢亦遵循着礼节,贴在北堂朝腿侧跪了,抬头道:“草民贺皇上生辰之喜,愿皇上福寿安康。”
北堂治刀锋般的眉略略皱了皱,看着阶下单薄傲岸的身影,沉声道:“两年不见,华鸢公子这一身傲骨,还是分毫未变。”
季华鸢的目光聚集在身前地板上的一点,不卑不亢地回道:“皇上,草民这两年来经历诸多变故,早已不似从前放肆不驯。只是,人可以活得谦卑,但是不能没了这傲骨。”
北堂治嗯了一声,转眼又望着北堂朝,问道:“朕前日听李福厚说季华鸢回了北堂王府,还不敢相信,如今看来,你二人当真是决定——不计前嫌了”
“皇兄——”北堂朝在季华鸢身边抖袍跪下,郑重道:“是。我和华鸢,已经决定抛却过往,重新开始。”
北堂治闻言不由得低笑两声,像是自言自语,却又像是说给殿前二人听的:“抛却过往,重新开始。哪有那么简单。”
“皇上!”季华鸢没有等北堂朝回话,便深深地叩首下去,说道:“皇上素来疼爱北堂朝,我与他的事也从来不瞒皇上。如今华鸢既然回了帝都,就不会重蹈覆辙,决不再伤害他一丝一毫,还请皇上成全!”
北堂治看着殿下人白衣出尘,只是幽幽地叹口气,说道:“罢了,朕一早便知是拦不住你们的。季华鸢,你和朝儿既然在一起,便也算是朕的圈内人,有些话,朕便不和你兜圈子了。”
“皇上请讲。”季华鸢跪直身子,眼观鼻鼻观心,举止谦卑恭顺,没有丝毫的逾越。
北堂治用足以洞察一切的帝王眼看着殿下跪侍的人,说道:“两年前江南的局,朕不知道你究竟参与了多少。若是有,朕愿意揭过,若是没有,你也只吞了这委屈便是,不必多言,只是——”北堂治言及此,停顿一下,眸中闪过一抹狠厉之色,复又沉声道:“当前局势微妙,你能助北堂朝固然是好,若是你不仅不帮助北堂朝,反而还是像当年一样害他——无论有心还是无意,朕,一定饶不了你!”
“皇兄何必如此疾声厉色——”北堂朝生怕季华鸢被北堂治吓得退缩,连忙出声阻止,话还没说完,就见身边人极为驯顺地叩头,轻声道:“华鸢记住了,若再犯,甘领天子之怒。”
“嗯。”北堂治见他声轻言重,也不免露出些欣赏之色,沉声道:“朕与北堂王还有事商量,你先退去前殿的酒席等着吧。”
“是,华鸢告退。”季华鸢规规矩矩地行礼,礼毕后却是先轻轻勾了勾北堂朝的小指头,对他温温一笑,才站起身依规矩退下。北堂朝目送心上人退出内殿,直看到那身影消失在白玉阶上,只觉得那人身形如仙如幻,不由得有些出神。
“朝儿。”北堂治不轻不重地叫了北堂朝一声,看着他有些恋恋不舍地回过头,叹息道:“你乃堂堂北堂王,怎么如此儿女私情!”
“皇兄,华鸢又不是什么外人,您何必这么严肃。”北堂朝一改方才恭谨神色,自己轻巧巧地从地上站起来,掸了掸衣摆的灰尘,笑道:“华鸢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