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轻霄是怎样的人?都走了一夜了,往哪追去?”叶辰夕冷哼一声,转身回房。
闷坐在房中,细细回忆着昨夜他和叶轻霄喝酒看雪的情景,想到叶轻霄问他愿不愿意一同回京,再想到叶轻霄低叹着说不如相忘江湖,他的心里一阵痛。
他不甘、也不愿就此相忘江湖,却不知道该拿叶轻霄怎么办,难道真要为了皇位刀剑相向?
正心烦意乱,门外却响起了侍卫的声音:“殿下,外面有人求见。”
叶辰夕心中的怒火无处发泄,闻言立刻吼道:“今天本王谁也不见!”
本以为那侍卫会知难而退,但门外只沉寂了片刻,便又响起那侍卫的声音:“那人便是那天和我们在小道上相遇的人,看他好象很着急的样子,似乎出了什么事。”
墨以尘!叶辰夕拍案而起,冲过去开门,劈头问道:“他在哪里?”
“回殿下,他在前厅。”
叶辰夕已顾不得整理衣衫,疾步走向前厅。此时雪已停,雪色掩盖了一切,反射着一阵刺目的白。短短的一段路让他觉得十分漫长,就连皮靴踏在雪地上的感觉都让他十分不耐。
走到前厅门口时,他忽地停住脚步,重整思绪,眼神也慢慢变得幽深。
他一脚踏进前厅,墨以尘正看着墙上的丹青,闻声转过身来,向叶辰夕行礼:“臣墨以尘拜见康王殿下。”
叶辰夕暗暗审视墨以尘,发现他满脸倦色,似乎一夜未眠。按道理他接到了叶轻霄便应该迅速回京,而不是在敌国逗留。如今他主动送上门来,难道出了什么事?
叶辰夕按捺住心中的不安,缓缓坐了下来,待婢女上茶后,漫不经心地问道:“国师屈尊前来寒舍所为何事?”
墨以尘眸光一凛,眉宇间的疲惫被森冷代替:“明人不说暗话,臣来是想问殿下一句话,您打算拿陛下怎么办?”
叶辰夕闻言一阵错愕:“本王不懂国师在说什么。”
墨以尘以嘲讽的眼神看着叶辰夕,那目光仿佛要看进叶辰夕的灵魂深处,不禁让叶辰夕一阵恼怒。
“听说殿下失忆了?”墨以尘的声音一片幽冷。
“那又如何?”叶辰夕挑眉,语气里带着不耐。
“以前的殿下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殿下与陛下到底有何仇怨,非要走到这一步?”语毕,墨以尘闭上双目,一身白衣胜雪,显得十分单薄。若换了别人,面对这样的玉人,只怕要在心头添上几分怜惜,可惜叶辰夕正恼怒,听了那么多话,只觉得莫名其妙,完全抓不住重点。
“人都跑了,你如今来跟本王说这些干嘛?”
“殿下还想继续装下去吗?”墨以尘迫视叶辰夕,语气咄咄。
叶辰夕一拍桌子,怒道:“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出来,本王完全听不懂你的哑迷。”
墨以尘看了他片刻,才问道:“你和楚傲寒把陛下藏在哪里?”
“什么?”叶辰夕一惊,猛然弹跳起来,脸色铁青地反问:“关楚傲寒什么事?”
墨以尘紧握双拳,说道:“昨夜臣派了人来营救陛下,臣和安王殿下的人马潜伏在城外十里处接应,可是等了一夜,派出去的人一个也没回来。”
叶辰夕顿时如遭雷击,一阵寒意从背脊直窜而上,穿透魂魄,连嘴唇也微微颤抖起来:“你说什么……”
墨以尘眉间的凛冽威严已渐渐褪去,回复初见时的疲惫:“后来臣找人进城打探,才知道昨夜楚傲寒秘密进了城,把陛下擒住了,护在陛□边的十八人无一生还。”
叶辰夕一个箭步冲上前抓住墨以尘的衣襟,寒声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墨以尘抬头直视叶辰夕,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纠缠着,仿佛都想看清对方的真伪。
“殿下真的没有和楚傲寒联手?”
“本王虽然和楚傲寒交情不错,但在这种事情上绝不会含糊,本王可以和楚傲寒喝酒赋诗、赛马弯弓,却不会让他参与本王的任何计划。”
抓着墨以尘衣襟的手微微颤抖着,叶辰夕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问道:“你可知皇兄他……是……现在如何?”
他本想问叶轻霄如今是死是活,却仿佛有千斤铅堵在喉咙,那个死字怎么也说不出来。
墨以尘摇头:“楚傲寒虽然没有当场杀陛下,但以他的性格,可能不想在人前动手,说不定……”
叶辰夕颓然放开墨以尘,转过身面向墙壁,把自己即将失控的情绪藏在别人看不见的角落。
那个人落在了楚傲寒的手中,生死未卜。
如此一来,国内必定大乱,只要他现身,以他昔日的威望,又有国舅的支持,放手一博也未尝不可。然而,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只要一想到那个人生死未卜,心里便仿佛被刀割般痛楚。
墨以尘看着叶辰夕的反应,终于相信叶辰夕并不知情,他整理好被抓乱的衣襟,问道:“殿下打算如何?是回国夺位还是营救陛下?”顿了一下,他继续说道:“又或者冷眼旁观?”
“本王做什么与你何干?”叶辰夕心乱如麻,哪受得了墨以尘的讽刺,怒声回道。
“既然如此,请恕臣告辞了。”墨以尘一甩衣袖,正要离去,却又被叶辰夕叫住。
“等一下,本王有事想问国师。”
墨以尘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神色已回复平静:“殿下还有何事?”
“两年前,在天山山崩之时,国师可在场?”叶辰夕纵然心里认定了叶轻霄有负于他,却仍想问一问,即使他心知墨以尘会给他什么答案。
墨以尘漠然地答道:“臣当时在场,亲眼看着山洞倾塌。”
叶辰夕紧握双拳,问道:“当年本王身中一刀,差点葬身山洞中,这一切可是皇兄安排的?”
墨以尘全身一震,慢慢抬头注视着叶辰夕,随即仿佛想起了什么,忽然悲凉一笑:“连殿下自己都不肯相信,难怪当年他不信……”
墨以尘要说的话,竟与叶轻霄一模一样。叶辰夕心头一紧,却仍冷声说道:“当时在场的全是皇兄的亲卫,而本王先无故受伤,再身陷倾塌的山洞之中,皇兄却能安然脱困,国师又如何解释?”
恍惚中,墨以尘只觉得这场景无比熟悉,仿佛又回到了两年前那场让人肝肠寸断的争执中。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始终还是那句话。康王殿下的死并非秦王殿下所为。”
“我也说过我不信。”
他和薛凌云相知十数年,几乎认识了一辈子,到头来,多年相知却只换来他的一句不信。
那执着的话语至今仍让他心碎成灰,如今站在眼前的这个人明明该是最清楚真相的人,却反过来问他真相,真是可悲又可笑。
“即使臣答了,殿下也不会相信。又何必再问?”墨以尘直视叶辰夕,双眸如流波明泉:“殿下还有事么?”
看着墨以尘那明显不想再谈的模样,叶辰夕立刻说道:“本王尚有一事请教。”
墨以尘眉宇一扬,立在原地看着叶辰夕,那出水不濡的肌肤衬着那身白衫,看起来不似凡尘中人。
叶辰夕沉吟片刻,终于问道:“本王曾迫皇兄写让位诏书,但皇兄宁死不屈,他说若他遭遇不测,他的皇位只能由叶幽然继承。本王不懂,本王到底哪里不如叶幽然?难道是因为本王当年和皇兄争夺皇位,让皇兄一直记恨至今?”
说罢,叶辰夕仿佛听见了一声低叹,但当他把目光投向墨以尘时,墨以尘却无异色,那双眼眸仿佛粹质化冰玉,让人不敢凝视。
“陛下的心思,难道殿下真的不懂?”
“素闻国师与皇兄心意相通,请国师解惑。”叶辰夕的语气里少了几分恼怒,多了几分诚恳。
墨以尘看着叶辰夕的目光极复杂,仿佛带着几分欣赏,却又夹杂着一丝无奈:“殿下亮拨不群、胸怀兵甲,若一朝登极,即使文治不及陛下,但我朝武功之盛,只怕前朝未及。然而……”
叶辰夕蹙眉问道:“然而什么?”
“殿下上有珑太妃,旁有国舅,此非国家之福。珑太妃心狠手辣,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当殿下登极之后,恒王殿下及陛下的近臣肯定活不成了,朝中难免一场腥风血雨。至于国舅,此人把殿下扶上皇位,又是殿下亲舅,即使将来飞扬跋扈,殿下也必不忍降罪,长此下去,必有大乱。”
叶辰夕怆然暗惊,却忍不住驳道:“有本王在,国舅必不至此……”
“是的,殿下若在,国舅或许尚不至此,但殿下百年之后呢?到时殿下的子孙继位,戚畹凶锋,新君如何收拾残局?只怕萧墙之祸不远了。”
墨以尘说得云淡风轻,却让人一句也驳不出来。他母亲和舅舅是什么样的人,他心中有数。他虽失忆,但当年蓝妃是如何薨的、以及叶幽然的母亲那场宫廷丑闻的真相全都逃不过他的心眼。
从种种蛛丝马迹可以看出来,即使没有两年前那场山崩,父皇最后依然会把皇位交给叶轻霄。也许父皇也是考虑到这一点吧?父皇虽然极疼爱母亲,但事关江山社稷,他依然会作出最理智的选择。
墨以尘看叶辰夕陷入了沉思,继续说道:“在陛下眼中,最重要的是东越,就连他自己,也是排在东越后面的。殿下若不懂他,臣也无可奈何。”
语毕,墨以尘甩袖而去,再不停留。当墨以尘踏出门槛时,刚好与站在门外的苏末云对看了一眼,双方都迅速移开目光。墨以尘一身白衣飘若浮萍,与地上的白雪互相辉映,飘逸如仙,很快便消失了踪影。
叶辰夕跟着墨以尘步出前厅,与站在一旁的苏末云相对无言。自从那天闹得不愉快后,他们都尽量避免与对方单独相处,至今仍不曾冰释前嫌。如今两人面对面,双方都有些尴尬。
良久,叶辰夕才低声问道:“你都听见了?”
苏末云点头,双眸直视叶辰夕,璨若星辰:“殿下打算如何?”
叶辰夕心内如沸,理智上知道自己该作出什么选择,但却始终狠不下心,叶轻霄那寂寞的眼眸反反复复浮现在他的脑海里,憾动他的心神,让他无法逃离。
苏末云心思灵透,自然知道叶辰夕心中在挣扎,他发出一声幽幽的低叹,说道:“臣那天确实在气殿下,臣跟在殿□边两年,知道殿下志存高远,眼看着事情一步步朝着理想的方向发展,殿下却越来越犹豫,怎叫臣不忧心?”
叶辰夕沉默不语,五指成拳,俊美的脸苍白似雪。
苏末云知道他心里煎熬,却仍一字一顿地说道:“皇位之争不同其他,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殿下屡次冒犯圣颜,若今日殿下心软救了陛下,日后他回到京城可会放过殿下?”
叶辰夕全身一震,指尖陷入掌心,目光一直在雪地上徘徊,始终没看苏末云一眼。
苏末云继续劝道:“到时候不但殿下命在旦夕,就连珑太妃、国舅爷都难以幸免。孰轻孰重,殿下应该心中有数。”
听罢,叶辰夕终于缓缓抬头望向苏末云,眼眸里是无法掩饰的沉重:“末云,你说的本王都懂,本王只是……”
苏末云轻声叹息:“霸者无情,殿下若想取威定霸,必须舍弃某些东西。臣言尽于此,殿下好好考虑吧!”
语毕,苏末云向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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