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以尘仰头喝了几口酒,一身白衣在风中翻飞若雪,十分飘逸。叶轻霄静静地看着他喝酒的模样,心中如狂澜潮涌,表面上却不动声色。
墨以尘喝得累了,便停了下来,坐到叶轻霄对面,把酒坛放在地上,劝道:“酒忌多饮,陛下少喝些吧!”
叶轻霄闻言轻笑,问道:“你很久没喝过铁曲了吧?”
“这酒太烈了……”墨以尘轻声低喃道。
叶轻霄心头一紧,却没多说什么。两人之间的气氛开始沉寂下来。叶轻霄没问楚傲寒和他说了什么,墨以尘也没说。两人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地喝着酒,一别以往的优雅,突然豪爽起来,甚至带了些放纵。
后来,两人都有些醉了,墨以尘向叶轻霄借了佩剑,乘着酒醉乱舞了起来。他一时指天一时划地,动作杂乱无章,其实并不算舞得好。但此时幽光如雪,那乘风而舞的身影衣袂飘飘,仙风满袖,让人移不开眼睛。墨以尘的动作刚柔并重,那俊美的脸因酒醉而微红,媚态稍露。
叶轻霄知道,如果此刻墨以尘一剑刺向他胸口,他恐怕难以闪避。但当墨以尘向他借剑时,他仍然毫不犹豫地递出长剑,把自己的生死交到墨以尘手中。他想赌一把,赌墨以尘在知晓真相之后会不会怨他恨他,甚至杀他。若墨以尘放弃了这个杀他的机会,他以后绝不再怀疑。
墨以尘舞剑的时候,叶轻霄看似悠闲,却全身紧崩,仿佛经历了一场生死审判。
待墨以尘停了下来,叶轻霄终于暗松口气,眸光一转,才赫然看见地上多了四个大字:天下安澜。
叶轻霄心头一震,怔怔地注视着那四个大字,酒醒了大半。
“这是陛下和臣的共同愿望,臣会等着愿望实现的那天,并会一直和陛下共同守护这片土地,至死不渝。”墨以尘笑得从容淡雅,一双眼睛深邃粲然。
“以尘……”叶轻霄仿佛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喉咙,久久说不下去。
墨以尘把长剑递还给叶轻霄,在叶轻霄伸手接过的那刻,他忽然直视墨以尘,轻声说道:“以尘,对不起……”
墨以尘故作不解地问道:“什么?”
“没什么。”叶轻霄释然一笑,仿佛刚才不曾说过那句低语。他们早已习惯了这种不言自明的相处方式,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
叶轻霄沉吟片刻,然后从袖袋里取出一片玉佩,递给墨以尘,神色端凝:“这是朕送给你的,日后若你觉得朕做了什么错误的决定,可以将此玉佩归还朕,朕自然会懂你的意思。”
墨以尘闻言一惊,心中十分感动,叶轻霄将此玉佩交给他,其实是许了他一次保住圣珈族的机会。只要日后叶轻霄对残余的圣珈族起了杀心,他便可以用玉佩来保全圣珈族。叶轻霄一诺千金,自然不会反悔。
墨以尘用颤抖的双手接过玉佩,声音沙哑:“谢陛下……”
叶轻霄轻拍他的肩膀,说道:“夜已深,回去睡吧!”
墨以尘把玉佩藏好,点了点头,关切地道:“陛下也快点休息吧,若让康王殿下知道陛下孤身出营,定会担忧。”
话声刚落,便有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他们定睛一看,发现有两骑正往这边而来,马背上的薛凌云和叶辰夕都脸色不太好。他们却相视一笑,仿佛看到了这世间最美丽的风景。
作者有话要说:《帝王业?天下安澜》第一部即将完结,为了让亲们更了解他们以前发生的事,某飞决定先写前传《风尘三尺剑》,前传里有两个主配对:薛凌云X墨以尘,叶辰夕X叶轻霄,等前传完结后,某飞会继续写《帝王业?天下安澜》第二部。
希望亲们多多捧场,谢谢。
29、淡看前尘
叶辰夕和薛凌云下了马,走到叶轻霄和墨以尘面前。叶辰夕面沉如水,责备道:“陛下怎可孤身一人出营?若遇到楚傲寒怎么办?”
铁曲后劲极强,叶轻霄刚才虽有片刻酒醒,但此时又被后劲冲得醉意朦胧,脚步虚浮,他淡笑道:“楚傲寒想做的事已经做了,自然不会久留。”
叶辰夕挑眉,伸手扶住叶轻霄摇摇欲坠的身体:“怎么喝这么多酒?快回去休息吧!”
叶轻霄低低应了一声,被叶辰夕扶了上马,叶辰夕把他抱在怀里,回头对薛凌云说道:“本王先带陛下回营了。”
薛凌云点头,眼角的余光看到身边的墨以尘也摇摇欲坠,便扶住他,再也没空理会叶辰夕和叶轻霄。叶辰夕一踢马腹,带着叶轻霄扬尘而去。
薛凌云看着墨以尘那肤色玉曜的脸庞,欲言又止。
自从和楚傲寒谈完之后,墨以尘一直魂不守宅,他因为担心便跟墨以尘回到帐中,但墨以尘却对刚才的谈话内容避而不谈,更以休歇为借口早早打发了他。
他知道,能让楚傲寒特地赶来谈论的事肯定不寻常,如今见墨以尘和叶轻霄离营纵酒,更觉担忧。
墨以尘虽犯酒困,但头脑仍有几分清醒,看见薛凌云眉宇间掩饰不住的担忧,便问道:“怎么了?”
既然墨以尘开了口,薛凌云自然不会沉默:“刚才楚傲寒到底和你说了什么?竟让你和陛下借酒消愁?”
墨以尘早知他会问,沉默片刻,终于说道:“有些秘密一旦说了出来就不再是秘密了。这件事是我和陛下之间没有说穿的秘密,若说穿了,对谁都没好处,就让它藏在我心中一辈子吧!”
薛凌云静静地听着,没有回应。墨以尘满身酒香,但那浓烈的味道却突然让他呼吸困难。
墨以尘知道他心中的忧虑未减,便又说道:“我视你为知己,有事本不该瞒你,但此事确实不能说……”
薛凌云不愿意让他为难,墨以尘处事一向进退有度,既然他认为此事不能说,必定有他的用意。人世间有些秘密只能长埋心底,一旦暴光,便是玉石俱焚。
心中转了数念,终于释然:“你既然不想说,我便不再问。但你若遇到难处,一定要找我,知道么?”
墨以尘含笑点头,心中温暖若初阳映照。两人没有立即策马回营,而是踏着青草漫步。夜已深,明月高悬,风声凛烈,脚下的青草被吹得东歪西倒,动如波涛。
他们就这样在柔柔清辉下走了一夜,当泰京风月、朝阳烟雨、边原白雪都被他们看尽,人世沧桑都被他们历过,蓦然回首,却依然看见对方眼中的关切,也许,这就够了吧!
叶辰夕带叶轻霄回营之后,用热水为他擦了脸,叶轻霄躺在榻上,感受着从锦帕传来的温暖,连心也跟着暖和起来。只是转念想到即将到来的离别,又突然惆怅起来。
在回京之前,他一直刻意忽略两人的身份,就像案上的蜡烛那般燃烧自己的热情,但蜡烛总有燃尽的时候,而他们,也有梦醒之时。
一旦回到那座华丽的宫殿,他们之间的身份便不同了,他依然是那位威严的帝王,而他们刻意忽略的鸿沟也会明显横垣在他们之间,这段脉脉温情会像蜡烛一样燃尽,徒留一地烛泪。
叶辰夕看见叶轻霄眼中的暖意渐渐消失,泛起愁绪,他的心忽地揪紧,放下手中的锦帕,躺到叶轻霄身旁,把他揽进怀里。
“轻霄,我想听你说我们小时候的事。”
暖暖的鼻息喷在脸上,让叶轻霄有点痒,他笑道:“小时候你很粘我,一直坚持和我同吃同住,别人送给你的礼物,你一定先让我挑。你从小狂放不羁,常常闹得人仰马翻,珑太妃娘娘经常被你气得跳脚。”
“有一年,醉月楼那位卖艺不卖身的红月姑娘在花舫上吊了一个玉环,说谁能在岸上射中那玉环便以身相许。洛斯借机和我比试箭技,两人同时射箭,原本我那箭要中了,却被你的箭撞开。”叶轻霄陷入回忆之中,神色渐渐柔和下来,唇畔带着笑意。
叶辰夕挑眉,问道:“后来呢?谁射中了?”
叶轻霄睨了叶辰夕一眼:“你射中了,当时你连发两箭,一箭把我的箭撞开了,另一箭射中了玉环。”
叶辰夕虽然努力回忆,却一点印象也没有,只得低低笑道:“那我真是艳福不浅。”
“你最后没有当她的入幕之宾,只说了一句‘京城花魁,不过如此’就走了。”想到昔日时光,叶轻霄的唇畔泛起温暖的笑意。
叶辰夕轻抚叶轻霄的头发,笑道:“我一定是不想你当她的入幕之宾才会去射那一箭。”
其实叶轻霄当时就已明白叶辰夕的动机,叶辰夕看他的眼神,他一直都懂。
“还有什么趣事?我想再听你说。”叶辰夕目光缱绻,语气温柔如水。
叶轻霄侧头想了想,说道:“有一年,你出征北疆,凯旋时在宫宴上喝得大醉,当时我缠绵病榻,没有出席宴会,结果你半夜闯入我厢房,不停发酒疯,非要跟我同榻而眠,第二天却什么都忘了。”
叶辰夕感叹道:“我多么希望能记得那段时光、记住我们成长的点点滴滴。关于你的一切,我都不舍得遗忘。”
叶轻霄听出了叶辰夕语气里的落寞,握住他的手,说道:“只要你活得好好的,我便心满意足了。”
这一夜,叶轻霄一直絮絮低语,为叶辰夕讲述过去的时光,叶辰夕把叶轻霄搂在怀中,静静聆听。他们相拥了一夜,沉浸在昔日的温馨与沧桑中。
即使他日萧湘两望,朱颜尽改,青丝在年华中渐渐染霜,他们依然会记得,曾经相拥缠绵时的温度。
第一部龙腾深渊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