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显然立场不同,争得面红耳赤,明明只是茶余饭後的闲聊,却能将事态严重化到谋反的地步。
角落处,刚抬手将茶碗递到嘴边,却因这对话颤了颤。热烫的茶水立马飞溅到执碗的手背,立时一片红肿。
被烫伤的人还未叫唤,在旁看的人却是先出了声。
见到失神的人,尹天枭也不罗嗦,抬手拿掉对方手中的茶碗,检查著被热水烫得红肿的肌肤,皱了皱眉,“上点药吗?”
尹天傲还是没有回答,只是愣然坐於位上,消化适才听到的消息。
小默……受伤了?
天邪第一少将,都无法摆平的刺客……
小默根本就不会武功,失去了保护,他又该怎麽度过难关?面对任何一个,只要有些蛮力的人,小默都无法应付得来。更何况……
小默连开口为自己求生路的机会都没有!
清冷的黑眸中,精光一闪,尹天傲已是收回了自己的手。
拿起桌上的‘流雨剑’,他已是毫不留恋的转身。
“去哪里?”
“天邪。”尹天傲稍微顿了顿脚步。
“呵……可以再具体一点麽?”尹天枭冷笑,“例如说,天邪王宫!”
“……”尹天傲沈默不语,心里所想却已不言而喻。
而这默认,驱使尹天枭握紧了拳头,一双喷火的眼眸,死死的瞪著那挺直的脊背,“别忘了,我们还有任务在身。若是当家的知道了,我……保不住你!”除非,你在短时间内,不耽误任务完成的情况下,赶回来。
“我,会尽早赶回来。”shu xiang men di 为您整。理
“……”尹天枭狼狈的别开了头:该死!被完全看透了!
“谢谢你,枭。”
“……!”猛然抬头,却只来得及抓住一个策马西行的背影。无意识的咬住下唇,转而自嘲似地放开了。
那小子,总算开窍了啊……
哈哈……枭……多麽难得他没有加上──‘叔叔’二字!
茶寮中,吵闹声依旧,尹天枭的心情,却很平静。低垂著眼帘,将一切情绪隐没於眼皮之後,他举止优雅的解决著桌上的食物。心中,想著在那人回来与自己汇合之前,要去哪里落脚……
茶寮的另一头,坐著一位穿著行迹诡秘的男子。全身上下,被一件宽大的栗色斗篷包裹著,只露出单薄至极点的粉色唇瓣。过分白皙的脸颊和双手,是除了粉唇以外,唯一显现於众人眼前的。
修长的指尖攫住茶碗,黑与白的落差,格外的抢眼。男人却没有将之送入肚中,而是反手将茶碗一歪,任由里头的茶水洒落在地。
待碗中茶水殆尽,男人才将茶碗放回桌上,接著站起身子,将碎银丢在桌上。
由柱子边牵过自己的坐骑,男人利落的翻身而上。
抬起头望著官道的西方,男人狭长的双眸微微眯起,杀机尽现──司空默,郁莫书,算你们命大!总有一天,你们会後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为自己的行为,付出想象不出的代价!
“呼哧──!”收回视线,男人重重的挥了下马鞭,往相反的东方,疾驰而去……
第十四章 信念
因为郁莫书重伤的缘故,本已计划好的归程,不可避免的延迟了。
司空默本也想留下来,等郁莫书醒来,确认他并无大碍後,再动身回朝。抱著一丝侥幸的心理,在军营中生活了三日,然而岩心的到来,让他的美梦彻底破碎。
那日,他刚来到郁莫书的营帐之中,岩心便已在里头等候著自己:“王,翊王殿下与丞相大人说有要事相商,已在王宫内等您多时了。”
司空默无法拒绝,只有匆匆的交代了军医几句,先一步动身回宫了。心里头纵然有了准备,可当回到宫中时,看著身边的护卫增多,还是难免一阵失落。
幌子!
那些琐碎的事,根本就不需要他亲自来处理。
还未来得及站定身子,司空翊便迎了上来,不停的问著,是否有哪里伤到了。一连串的问题,让司空默明白,自己遇刺的消息,已是传到了这个自己最亲近的家族长辈耳中。
怪不得,这麽急著,让他赶回宫中。
心中,蓦地升起一股歉疚──又让王叔公担心了。
动用四方明兵、暗卫,查了数日,却还是没有任何关於刺客的消息。显然,此次的行刺,不是偶然,而是密谋已久。背後指使之人,更是心思慎密,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郁莫书苏醒的消息,在他到达王宫第二日,便传来了。
只是──
那人一醒来,便不顾众人的劝阻,带上了弓箭,发狂似地,将林子里的猎物,猎杀了个七八成。若不是身体实在是撑不下去了,司空默可不认为郁莫书会乖乖的停下来。
那人,最爱赶尽杀绝了;老把斩草除根挂在嘴边,一刻也不停……
果然郁莫书那家夥,还是只有在昏迷的时候,才会消停上片刻。
将手中的书信扔在一旁,司空默颓然的软下身子,单薄的背部深深地陷入宽大的龙椅之中。
睁著无神的双眸,不知望向何方。半晌,他才慢慢的抬手,遮住满是忧伤的面容:不能,不能再任性了。
自己的一举一动,牵扯著整个天邪上下。无论是臣民,还是关心自己的人,都不能再让他们因为自己,而受到一丝的伤害!
父王将这个国家交给自己,不能,让他失望了!
他不知是司空默,更是天邪的王,凡事皆要以国家为先。国家的利益,没有任何事物可以比拟!
没有,也不能有!
重新坐好身子,司空默颤抖著取过桌上的御笔,眼里尽显挣扎。深深的呼吸著,踌躇之下,时间快速的流逝。握笔的手,紧了又放,放了却又再紧,额角,已有冷汗滑落。随即,像是想到了什麽,司空默不再犹豫,笔尖飞快的游走,不消一会儿,便将整张纸填满方正的字形。接著像是怕自己会後悔似的,他迅速将笔丢开,站起身子,三步并作两步走,一心只想逃出御书房。
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绝不可以,再有丝毫的,动摇!
温和的清风吹过,将满室的檀香、书香、墨香,传送出很远,很远……
未干的墨迹,隐隐约约,透露出君王的野心,那份一统天下,成就霸业的决心。
若是,这分散的天下,注定让人无法安枕无忧,那麽──
司空默,愿意做那个,让生灵涂炭的罪人!
所以,郁莫书,那三个国家的事,朕不再阻扰你,只管照你的心意去做吧!
家,对郁莫书来讲,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囚笼;无形的牢笼里头,更关著一只死咬著自己不放的野兽。多少次,想要彻底的逃离,却又因为种种的原因,不得不回到那里。无论自己做了什麽,那个老头子只会不分青红皂白的,劈头盖脸一顿狂训。就算是凯旋归来,光耀了门楣,那个死老头也不会施舍一句奖励,甚至是一句认同。
郁莫书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那个人,以致於多年来,那个人从头到尾都摆著一张冷脸对自己。
在天邪,人人都奉他为不败的战神,声名更甚至是超越了先王司空暮;却不知道,他很早以前就已经输了,而且是一败涂地!
至少,一统天下也好,摆平家里的老东西也好,他郁莫书,都无法做到。
面对一直以来,顺水推舟的纵容自己胡闹,同时牵制四方诸侯的君王也好;或是家里那位,位高权重,时时厉声喝叱自己,不留半点父子情面的父亲也好;他郁莫书,早已放弃了‘翻身’的机会!
微微努了努嘴,郁莫书在明昼的帮助下,下了车马。
斜睨了几眼四周,满是围观的百姓和维持秩序的士兵,郁莫书只觉一阵气恼:堂堂的镇北大将军,天邪第一少将,居然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扶下马车,真是丢脸丢到家门口了!
不著痕迹的甩开明昼的手,郁莫书瞪著好心做坏事的明昼,眉心微柠。“给我送客!”削薄的唇瓣微动,郁莫书头也不回的拾阶而上。
朱红色的宰相府大门,缓缓的在身後关上,杜绝外头闻风而来,欲要关心少将军的伤情的一众人群。
绕过假山鱼池,他飞快的来到府里的客厅。看了眼空无一人的大厅,他莫名的笑了笑。深深的吸著气,迈开步伐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本就不该有任何期待的……
不过,在请安之前,还是先洗洗吧。至少,不能让那个老头子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否则,就又是一顿训。他可不想再自找没趣!
没有一丝磨蹭的意思,郁莫书飞快的换好肩狎处的伤药,顺便把自己弄得神清气爽,再飞快的冲出房门,往郁东亭喜欢呆著的书房赶去。呵,他可还没有自大到,认为那个爹亲会像别人的爹亲一样,听到自己唯一的儿子回来了,便准备好一切,亲自在门口迎接,说几句慰问的话。
推开半掩的房门,郁莫书一眼便看到了端坐於书桌之後,聚精会神的看著手中的公文的郁东亭。後者则是像没有发现他似的,依然顾我。
“孩儿给爹爹请安。”说著,郁莫书往地上一跪。
郁东亭还是没有吭声,除了手中还是不停的忙活著。他的眼里,似乎只有那些公文,而没有这个跪在自己面前,此生唯一的血脉──郁莫书的影子。
郁莫书并没有多大的惊讶,半垂著眼帘,神情淡定而从容。
呵,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跪就跪呗。
寂静的书房之中,只有翻阅时,纸张所震发出的‘沙沙’声响。桌上堆高的公文,从一头被调到另一头,又再从这一头放到那一头。来回著循环,像是永远没有尽头。
一坐一跪的俩人,似乎都忘却了彼此的存在,沈浸於自己的世界中。没有交谈,没有慰问,甚至没有视线偶尔间的交错,完全当对方做空气般。
等到郁东亭终於停止下忙碌时,日已西沈。
揉著执笔过久,而超出负荷的手腕,郁东亭终於抬眼望向跪了一下午的儿子──还真是一点都没有变。
苍白,是他对儿子唯一的印象。即使是常年金戈铁马,漂泊在外,却始终未曾改变过那张过分白皙的……面容。如同自己已逝多年的妻子,有点惨白过头了。
“知道我为何让你跪吗?”收回飘远的思绪,郁东亭沈声问道。
“护主不利,卑职甘愿受罚。”当教训的话语从那开阖著的,刻薄的唇瓣吐出时,郁莫书明白,眼前的人便不再是他的父亲,而是一朝宰相,他的上司。
“你以为,罚就够了吗?若是王上出了什麽差错,你就是以死谢罪,也弥补不了自己所犯的错!”听到郁莫书说得一脸无所谓,郁东亭拍案而起。浑身剧颤著,就差要抓过桌上的物件,狠狠的朝郁莫书砸过去。“我怎麽会生出你这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恨铁不成钢!
“是孩儿不对,孩儿再也不敢了。”郁莫书道,低垂的眼睑,收敛起不耐的情绪。
“灵顽不灵,无药可救!”一甩袖,郁东亭气冲冲的出了书房。任由没有得到起身的允许的郁莫书,一人独跪与无人的房间之中。
反观他的模样,郁莫书则要显得无所谓多了。
依旧是那张透露著过分白皙的脸,目中无人的高傲。即使此刻被罚跪,也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完全没有传说中,易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