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帝．爱无言- 第3节

　　
　　或许，这个‘家’，在某种意义上，在连汐的身体垮了的那一刻起，便也跟著散了吧？
　　
　　司空暮想著，宽厚的大掌抬起，轻柔的拭去小人儿的泪水，眸光复杂。
　　
　　这个‘家’，在没有了连汐之後，便已经散了……
　　
　　司空暮正思考著什麽的时候，那边的尹天傲已然有了新的动作。用黑布将装著骨灰的白玉瓷罐包裹得密不透风之後，转身朝不远处停著的几匹良驹走去。
　　
　　取下马背上一早整理好的包袱，他小心翼翼的将骨灰罐放入其中，接著把包袱绑在自己身上，待确定一切不会有任何意外之後，才翻身上马。
　　
　　扯动缰绳之间，身下的马匹发出一声嘶鸣──
　　
　　“等等！”一声惊呼让尹天傲侧过头，看著那个抱著孩子的男人。冷眸之中，没有任何情绪。
　　
　　“你要带他去哪里？”司空暮向前走了几步，靠近在马上的少年。
　　
　　“蓝歧。”尹天傲仍旧是不愿再和司空暮多说些什麽。
　　
　　“他从没这麽说过，他只说过要留下来。”
　　
　　“留下来？”尹天傲嗤笑，“司空暮，我父王他是有家室的！我尹天傲不是凭空出现的，他的王妃和儿子，是我的娘亲和弟弟，他们在蓝歧等了他十四年，你要和他们争吗？你以为你争得过他们吗？”
　　
　　司空暮哑然，怎麽可能争得过？
　　
　　他争不过他们的，连汐的死，便是最好的证明。他已经选择到另一个世界，去陪著他们了。活著的司空暮，在连汐的生命力迟到的司空暮，怎麽可能争得过他们？
　　
　　争不过呵！
　　
　　但是，若是司空暮也死了，连汐，你告诉我，是不是你就会回到我的身边？
　　
　　只要我追过去，你是不是会回心转意？
　　
　　看著司空暮恍然的表情，尹天傲别开脸，掩饰自己通红的眼眶。“等你百年之後，我会按照父王的吩咐，送他回来。可是，在那之前，他要陪著他的家人。”
　　
　　毕竟是一起生活了几年，要尹天傲做到真正的铁石心肠，还是为难了点。但，告诉司空暮这一点，并不代表他原谅了他。
　　
　　他，还是无法释怀自己心中的恨──若不是司空暮，他的父王或许就不会死。是司空暮的愚蠢，害死了他的父王。
　　
　　长鞭挥落之间，骏马已绝尘而去。
　　
　　尹天傲没有回头，因为他知道自己不能──
　　
　　那双明眸，满是落寞与挽留的光辉，只要对上了，他便会彻底的沈沦！
　　
　　万劫不复……




第四章　托孤

　　朝议之用的殿堂之上，充斥著一股诡异的气息。玉阶之下，群臣暗自对了几个眼神，再偷偷的抬头看了看高高在上，与平日里没有什麽差别的君王，心里不约而同的升起了万般的疑惑。
　　
　　据说，昨日夜里，三王爷的尸身已被偷偷的火化了。而他们的王，最终连一丁点的骨灰都没分到，全被三王爷的儿子，带回了蓝歧。
　　
　　痛失所爱，不是该很伤心的吗？
　　
　　秋公子难产死的是很，王可是在‘秋水宫’守了好些日子的。
　　
　　难不成，是因为伤心过度，才做出这些反常的举动吗？
　　
　　探究的双眸，总是克制不住的，往殿堂的小隔间探去──垂帘听政──何等重大和机密，却不知帘後坐著的，是何方高人？
　　
　　若他们还未老糊涂的话，天邪的太後已甍，而王上又未曾立後。遍数天邪上下，除了已逝的太後，和至今还没影的王後外，还有谁有如此高的权利或是地位，能让王上允许那人垂帘听政？
　　
　　将众人的疑惑看在眼里，坐在王座之上的人依旧是面无表情，只是，心里压制不住的冷笑。
　　
　　怏怏大国，纵有人才无数，却没有一个能猜透他的心思！
　　
　　转动著双眸，将视线落在薄如蝉翼，却又让人看不清里头情景的帘子上，司空暮的目光忽的变得深邃。
　　
　　君王，总是孤独的。
　　
　　自己这样做，真的对吗？为了一己私欲，而──
　　
　　可是，那一天迟早都是要来的，他早晚都要体会到这份孤独。
　　
　　并且，不会比自己的少半分。
　　
　　与其到时候让他措手不及，倒不如早点让他知道，给他足够的时间去适应。
　　
　　帘子上的那个人影，似乎感觉到了他的注视，一下子便从座上站起了身子。透过帘子与他对视了会儿，无声的坐回原来的位置。
　　
　　深深的呼吸了一下，司空暮收回所有的精力，专心的处理朝臣上报的大小事件。
　　
　　凡事都由浅至深，或是剖析著背後暗藏的危害，或是解说著看似重大，却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幌子。大小巨细，总要讲个明白透彻。
　　
　　反常的举动，让殿堂之上的朝臣明白到一点，他们的王，变了。
　　
　　是因为帘子後的那个人吗？
　　
　　以为王上只是一时兴起，让一个至今未曾露出真面目的人垂帘听政，却没想到，一个月过去了，这样的状况还是没有改变。
　　
　　只有，上朝之时，王上渐渐的开始保持缄默。听著众臣的上奏，却不直接给予回答，而是让人收了上呈的奏折，说是要仔细的斟酌。
　　
　　隔天，便又发还了回来，上面除了注明了准奏，或是再议，更有一些与以往不同的批注。
　　
　　说是不同，可又看不出是哪里有异常。
　　
　　满腹不解之下，众人只道是王上改变了处理政事的作风。
　　
　　这一天夜里，御书房同样是灯火通明，照射出窗上的两个剪影，一大一小。
　　
　　比起一年前的心惊胆战，小人儿拿笔的手，已不见最初颤抖的痕迹。明显的，他已摒除了心中的忐忑。只是，遇到了难题之时，难免的又是一阵退缩。
　　
　　看著纤细的手停了下来，抬起头向自己求助的儿子，司空暮宽容一笑。刚想开口说明什麽，却听得守在外头的星辰道：“王，翊王殿下求见。”
　　
　　“宣。”司空暮应道。
　　
　　座旁的小人儿听罢，想也不想的跳下椅子，欲往旁边的休憩用的内室走去。眼明手快的一把按住他，司空暮对他摇了摇头，表示不必躲藏。
　　
　　王叔来得正好，有些事，也是时候他坦白了。
　　
　　紧闭的门扉一打开，双眸便触及书案後的两个身影，司空翊微微的楞憧了会儿，才稍稍的回过神来。
　　
　　想著这一年以来，群臣间的议论，心下了然──哪里是王上改变了行事作风，而是根本就是多了另外一个人的插足。
　　
　　如今，就这麽正大光明的将真相摆在他眼前，看来已是想好了一番说辞了。
　　
　　趁著他行礼之前，司空暮快速的阻止了。
　　
　　司空翊自然也不会和他客气，点点头站在了一旁，开始他来此的目的：“据探子来报，天傲在蓝歧三王府停留了一年，最近便动身去了边疆。想来，该是回了尹家了。”
　　
　　见司空暮的眼光闪烁了一下，司空翊实在不忍泼他冷水。只是，既然早晚都得知道，再瞒著就没有意思了。“至於尹家具体的位置，我们查不到。”
　　
　　“那……他呢？天傲有将他留在蓝歧吗？”那个人，已经离开自己一年了吗？真是不知不觉呵，他已经度过一年没有他在的日子了。
　　
　　司空暮口中的‘他’是谁，司空翊自然是明白的。摇著头道：“没有，天傲带在身上呢。”
　　
　　傲──
　　
　　听到那天看也不看自己一眼，便绝尘而去的人的名字，那个他熟悉万分的名字时，司空默的双眸一亮。然而，在听到找不到他时，那抹光芒又被迅速的湮灭了。
　　
　　傲，不见了。
　　
　　小孩子的喜怒哀乐，总是表现得如此的直接。
　　
　　“是吗？”低喃了声，司空暮苦涩一笑，“把探子撤回来吧，朕相信，他不会忘记自己的承诺的。”
　　
　　这回，司空翊却再也猜不透司空暮口中的他，指的是那父子两其中的哪一个了──因为，他们都给过承诺。
　　
　　正想趁司空暮失神之际告退，却见他身边的小人儿动了动笔，将写好的字举到自己的父王面前。
　　
　　‘父王，义父和傲会回来的。’
　　
　　凝视著那端正的字体，司空暮难得的发自内心一笑，抬手轻抚著小人儿的头，赞同道：“嗯，他们会回来的，一定。”
　　
　　尽管由他们四人组成的‘家’已经不完整了，但，终究还是一个‘家’啊。就算再怎麽不如意，最终还是要回来看看的。
　　
　　这，便是‘家’存在的意义──最後的避风港湾。
　　
　　“王叔，朕想拜托你一件事。”司空暮忽的道，没有任何的前言。
　　
　　听罢，司空翊只觉浑身无力──来了！果然还是躲不过啊。“王上有什麽事，便直说了吧。”
　　
　　“如王叔所见，小默已经在学如何处理政事了。他天资聪颖，早晚有一天会超越朕，所以将天邪托付於他，朕并没有什麽不放心的。”继续抚著小人儿的头，司空暮眼里飞快的闪过一抹歉疚。“只是，小默毕竟还小，还希望王叔日後在他身边，能够多多提点他。”
　　
　　“微臣会的。”司空翊点点头，表示接受。但，事到如今，其实也由不得他不答应了。
　　
　　“待小默登基那日，朕不希望看到有任何人不服的表情，所以，”司空暮说著，声音里透著说不尽的喑哑，“所以，群臣那边，就麻烦王叔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司空翊已然明白了司空暮的打算。知道自己再多说无益，低下了头。“是，微臣领旨。”
　　
　　父王……
　　
　　红著眼眶，司空默一下投入司空暮的怀里，颤抖著身子。拍抚著他因抽泣而轻颤的肩膀，司空暮无声的收紧了手臂。
　　
　　“小默，是父王对不起你。”司空暮的眼里，堆积著深深的悔恨与内疚。
　　
　　见此情景，司空翊轻叹了声，“微臣告退。”
　　
　　不知道小默登基的那一天，是哪一天？离现在近不近？
　　
　　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无论是何时，只要那一天一到，这尘世之上，便再也不复见司空暮的存在。
　　
　　就如同一年前的那个夜里，与那个异国的王爷一般，化作一堆尘土而去。
　　
　　所谓的生死相随！




第五章　新王

　　那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那个骁勇善战，将国家的版图不断的扩张，甚至是废掉天邪百年来，一直沿用的‘长老制度’，将全国最高的权利，紧紧握在手中的帝王──司空暮於睡梦中，长眠不醒。
　　
　　在邻国，蓝歧的三王爷，连汐离开的第五个春天。
　　
　　是的，因为多年前的临阵变卦，他最终还是没能将蓝歧，纳入自己的版图。然而，这已没人再去追究，也没人会去特意记得这件事。
　　
　　众人的目光，纷纷的投到了那位，刚刚登基的天邪王身上。
　　
　　司空暮唯有的血脉，那位年仅九岁，甚至没有开口说话的能力的少年，司空默。众人都在猜想，这样的一位君王，真的有能力治理好国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