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重在一旁摇头叹息,果然是父子,做的事,说的话,简直如出一辙。
“你胡说什么?我爹还在这里呢,你不要再说了。”
林习生怕他再说些让人羞愧的话,一脚狠狠地踩下去,姜熠吃痛,才本能地松开了手,他趁机钻了出来。
姜熠这才发觉旁边还有人在,看着是一个清癯玉立的谦谦君子,不过三十多岁,面如冠玉,丰姿奇秀,此时却眉头轻皱,似有怒色。
“你就是瑶瑶的儿子?”
见他看到自己仍未开口,林重对他的印象又坏了几分,语气中自然也毫不掩饰。
“是。”姜熠除了在林习面前,一直是标准的太子风度。这会儿见到未来的老丈人,自然也端着架子,完全忘了自己该讨好才对。
林重冷哼一声,拉过林习就往里屋走去。
“夜已深,太子殿下请回吧,恕林某和小儿不便招待。”
林习本就是要离开他的,自然看也不看就跟着林重走了。
“林习!”
姜熠没有伸手拉他,却忽然喊了一声。看着止步的两人,他才继续说下去,语气里竟然有一丝怅惘和不安:
“我只问你,如果没有今日下午的事,如果我明日就要大婚,你当真毫不在乎吗?你当真可以接受我有别的女人,和她们生很多孩子吗?”
林习转过头来看着表情奇怪的他,心里一阵刺痛:
“我不知道。”他低下头,竟然带了些许哭腔。
像是松了一口气,姜熠上前一把就将人从林重手里夺了过来,揽进自己怀里:
“小傻瓜,如果你真的不在乎,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喃喃的语气里情意浓浓,“你放心,我不会有别的女人,无论是十年前,还是现在,我姜熠喜欢的,只有你林习一个,我要厮守一生的,也从来都是你一人。”
这般笃定的承诺,让月光也黯然失色。
“可是,可是你是太子,你有责任替皇家延绵后嗣。。。。。。”迷糊的林习趴在他肩头,仍是浓浓的鼻音。
“我已经和父皇商量好了,等他退位,我继承大统之后,先立八弟为皇太弟,等他及冠,我便退位于他。”姜熠打断了林习的话,揽得他更紧了些。有这样单纯真挚地爱着自己,事事为自己考虑的人,夫复何求啊!
沉默了好久,林习才从他怀里抬起头来,一张小脸上已经挂满泪痕:
“那你以后不会怨我吗?我没办法给你生孩子,你不会觉得孤单吗?”咬着嘴唇低声说出这几句话,林习已经羞得满面通红。
姜熠心中一暖,恨不得就这样把这可人儿吃了下去:
“不会,没有你,就是有再多的孩子我也觉得孤单。”这会儿姜熠倒有些体会常德帝这几年的心情了,他又俯下身去,咬着林习的耳朵说着悄悄话:
“说不定我努力些,你能生一个出来呢!”
林习一愣,继而听懂了他这下流的话,粉面含羞,几记小拳头打出去,让这个不着调的人再说这种没谱的话。
“你无耻!”
姜熠含笑接受了他的捶打。打是亲骂是爱,他恨不得林习多骂几句,多打几下呢。
“咳咳!”
两个人只顾着打情骂俏,完全忽略了一旁的林重。黑着张锅底脸,他出声提醒两人别太过分了。
“爹,你就别管了,我会好好照顾林习,剩下的事,父皇应该会跟你说的。”
姜熠仍然揽着林习,只是语气恢复了自然,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林重,浑然不顾自己那第一个字已经让那父子俩快要呛出一口血来。
不过,姜熠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没办法,无论从姜恒的角度来说,还是从林习的立场来看,他都应该叫林重一声“爹”啊。
林重还没从惊讶中回过神来,林习已经被姜熠携着走了,只留下他一个人在空旷的院子里静立,已是中秋,晚风吹来,身子单薄的他还是觉察到了微微寒凉。
忽然被一阵暖意包围,回头一看,是姜恒正替他披了一件衣服。
“孩子们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好了,我们只要支持,不给他们压力就好。”
月色下的姜恒,眉目温和,声音温柔,恰似徐徐熏风,让人忍不住就沉醉其中。
“大半夜的你跑出来做什么?自己都病成这样还劝别人,若是再病倒了,不是更让我烦心吗?”
差一点就被他蛊惑的林重回过神来,一把拽过披风扔到他身上,兀自嘴硬,却掩饰不住那内心深处的关切。
姜恒微微一笑,将他连衣服抱在怀里:
“我以后就赖上你了,是死是活你看着办吧。”转了性子的常德帝果然非同凡响,这种羞人的话都随意地就说出了口。
“我可不敢,您还有一个大好江山呢,我算什么?”林重推了他一把没推开,眸中却闪过一道受伤的神色。
“没有了,我已经拟好诏书,三日后就传位给太子,以后,我就只有你一个人了,天涯海角,你去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紧紧拥着怀里的人,姜恒的语气也是莫名的惆怅,似乎这十几年的岁月只是一场梦,梦醒来,他才终于做回了真实的自己。
林重突然沉默,半晌才从微抿的嘴唇溢出一句话来:
“这是我最后一次相信你,你再骗我,无论什么理由,我就绝不回头了。”
姜恒听着他难掩凄楚的声音,既是愧疚又是心疼,那几乎要刻入骨中的拥抱,似乎是在弥补这十年的缺失,也是在做着最深的承诺。
满月夜,痴情人,人世几多愁,不过转瞬便逝,在能相守之时相守,已是上天最大的恩赐。
常德二十四年秋,皇帝退位,号太上皇。太子姜熠继承大统,年号建宁,称建宁帝,翌年,立八皇子姜煜为皇太弟。
东宫,忆郎轩内。
“姜熠,你那个八弟不是要搬过来吗?那这院子怎么办?”
林习,哦,现在又是林太医了,他坐在青梅树下的秋千上晃晃悠悠的,又是青果初结的树下一片阴凉,他有些昏昏欲睡。
“我已经跟大臣们商量过了,父皇和你爹去寻治病良方去了,暂时也不会回来,北宸殿无人居住,就以重新修葺为由,让八弟仍住在他的院子里,咱们也还住这儿,等再过几年,我把皇位传给八弟,就带你出宫,转遍晟轩的山山水水,你喜欢哪里,我们就在哪里定居。”
姜熠正在石桌上摊晒一些青梅果脯,一身天子服饰尊贵逼人的他做起这些事来,竟然得心应手。而且一边还要耐心地回答林习的每一个问题。
“哦。”林习的小脑袋已经一垂一垂的了,回答的声音也是有气无力。姜熠回头去看,正好看见他小手一松,差点从秋千上摔下来。
于是,建宁帝张开双手,一脸笑意地等着“美人”投怀送抱了。
“这么困啊,那我陪你去休息。”轻捏着怀里可人儿的小脸,那又滑又嫩的触感让他有些心猿意马。
“还不是怪你。”林习勉强抬起头来,眼神幽怨,小嘴轻撅,控诉着这个可恶的大坏蛋的罪行,“老是做那种事,很累的好不好,我已经好几个晚上没有睡好了,你看,我这眼下的淤青。。。。。”
控诉还没结束,他的小嘴儿已经又被霸占了,一阵黏腻的热吻将他剩下的话都吞进了肚里。
姜熠心中也是委屈,为了林习能好好休息,他想要节制的,可是林习无意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都充满了诱惑,让人实在难以把持。偏偏这人自己还不知道。比如现在,他坐在自己怀里,双眼迷蒙,嘴唇轻嘟,竟然还靠近了指着让自己看他脸,这种任君采撷的姿态,他若是不做些什么,岂不是人神共愤,天理不容吗?
“启禀陛下,阮丞相求见。”
燕云的一声高呼,终于将林习从魔爪下拯救了出来,已经被吻得迷迷糊糊的他瞬间清醒,赶紧从姜熠怀里爬起来,拉好自己凌乱的衣衫,他瞪圆了眼看着姜熠。只不过仍然迷离的双眸毫无什么威慑力罢了,反而让姜熠心痒更甚。
“阮哥哥找你,你快去吧,我可不想再被他叫作红颜祸水。还有,今晚我住太医院,你不要去找我,找了我也不见你。”
整了整自己的衣着,擦了擦被他吻得红肿的小嘴,林习白了他一眼就往院外走去。
姜熠伸手想拉住他,可是林习一个威胁的眼神瞪过来,他又讪笑着缩回了手。
唉,如今整个皇宫已经传遍了,在朝堂杀伐决断威震四海的建宁帝,太医院的林太医让他往东,他绝不敢往西。只要林太医皱一下眉头,皇帝就会鞍前马后地伺候好几天。若是林太医一天不理他,那整个皇宫,不止后宫,甚至前朝,都会乌云蔽日,阴云密布。
“林习,那我明日下了早朝过去找你,我们一同用晚膳!”
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姜熠拔腿追了出去,瞧着已经走到另一株青梅树下的林习,他远远地冲他喊了一句。
“知道了!”
林习转过头来,笑容灿烂,眼神熠熠,将周围的一切都照亮了,他调皮地冲姜熠做个鬼脸,又转身蹦蹦跳跳地走了。
看着他生动鲜明的背影,姜熠含笑凝视,心中是此生不枉之感。
七月,流火的季节,青梅已结,竹马依旧,君归来。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明儿有事,索性今儿发完了~淡淡的惆怅。。。。。。